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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照片悖论
【本章引语】
那张1999年的照片里,站着两个18岁的我。
一个在母亲身边微笑,一个在我床上惊醒。
而那个冻结了时间的男人,在照片背面只写了一行字:
“错误坐标,已归档。”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有些错误无法修复。
因为错误的,是时间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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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照片
从城西工业区回到公寓,是深夜十一点。
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缓缓滑坐到地板上。紧绷了数小时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一种透支般的虚脱感,混合着迟来的、细微的战栗。
掌心羽状胎记处依旧温热,但那温度平和稳定,不再有警报般的刺痛,更像一块暖玉贴敷在皮肤下。
我抬起手,借着玄关昏暗的感应灯光,仔细看着那片羽状印记。
它似乎……更清晰了?
边缘的轮廓,纹路的细节,在灯光下泛着极淡的、近乎莹润的光泽。不是错觉。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几个小时前的画面:
扭曲的空间,吞噬一切的黑暗裂隙,傅沉霄嘴角刺目的血痕,他脖颈上那枚急速黯淡、几乎熄灭的宝石,以及最后……他轻轻拂去我肩上灰尘时,指尖那克制到近乎颤抖的触碰。
还有那句低哑的“下一次,我会在你前面”。
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随即被更沉重的忧虑覆盖。
他那枚宝石的颜色……淡灰。比之前任何一次见过的都要黯淡。
林舟说过,那代表他作为“奇点”的稳定能量水平。今天的消耗有多大?对他会有什么影响?
我甩甩头,强迫自己停止这些无用的担忧。撑着门板站起来,腿还有些发软。
走进客厅,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书桌上的台灯。
柔和的光晕照亮了摊开在桌上的母亲手稿,旁边放着那个老式BB机,以及——
那张1999年的三人合影。
照片一直放在这里,我时常会看,试图从母亲的笑容和另外两个年轻人的脸上找出更多线索。
但今晚,在经历了城西裂隙的生死搏杀,在自身能力得到某种意义上的“验证”后,我再看这张照片,感觉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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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悖论
目光首先落在母亲苏晚星身上。
年轻的母亲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站在一座看起来颇具年代感的仪器旁,对着镜头微笑。但那笑容……我以前只觉得温暖,此刻却清晰地看到其中蕴含的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研究者的专注,有对身边两个年轻人的喜爱,但眼底深处,还藏着一种难以察觉的……忧虑与决绝。
是因为她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吗?
我的手指移到照片左侧,那个穿着纯白色连衣裙、笑容灿烂的少女脸上。
这就是平行世界的“镜苏璃”,或者说,是另一个时间线上的自己。少女的眼神清澈明亮,充满青春的活力,与我在车库和便利店“看到”的那个痛苦挣扎的幻影判若两人。
照片定格了灾难前最后的天真。
然后,我的目光移向右侧,那个穿着简单T恤、眉眼英气、笑容却显得有些拘谨和青涩的年轻男人身上。
傅沉霄。十八九岁的傅沉霄。
我的呼吸,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微微停滞。
不是因为他年轻的样貌与如今冷峻模样的对比。
而是——
我猛地抓起照片,凑到台灯下,死死盯着照片右下角,那张被母亲的手指微微挡住、却依然能看清边缘的实验台铭牌。
铭牌上刻着日期:
1999.07.14
拍摄于1999年7月14日。
灾难发生的前一天。
而照片上的白裙少女“苏璃”,无论是面容、身形、气质,分明是十八岁左右的模样!眼神清澈,带着未谙世事的朝气,绝非bb!
照片上的傅沉霄,同样也是十八九岁的青涩年纪。
1999年……18岁的“苏璃”?18岁的“傅沉霄”?
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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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崩塌
按照我一直被告知、也一直深信不疑的“官方记录”和破碎的家庭记忆:
母亲苏晚星在1999年7月15日的实验室意外中去世。
而当时,我苏璃,仅仅只有四个月大!
一个四个月大的bb,怎么可能出现在前一天的照片里,还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如果照片拍摄于1999年7月14日,如果上面的少女真的是我……
那我过去二十六年所坚信的成长时间线,我记忆中被模糊处理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我对自己人生的全部认知……
难道全都是虚假的?是被精心篡改、编织过的谎言?
荒谬感和认知颠覆的剧震让我头晕目眩,几乎握不住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照片。
我踉跄着跌坐在书桌前的椅子里,双手撑住额头,大口喘息,试图消化这过于惊悚的发现。
时间线……出现了裂痕。
或者更准确地说,我苏璃个人的时间轨迹,与普世认知的“现实”时间线,出现了无法解释的严重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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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他们都知道
母亲知道吗?
傅沉霄……他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他亲身经历了1999年的一切!他知道照片上的少女是谁!
所以他才在车库第一次救我时,用那种复杂沉重的眼神看我!
所以他才会说出“你的档案,二十六年前就被标记为404”这种话!
他不是在说一个机构对我的记录。
他是在陈述一个关于我存在本身的、残酷的时空事实!
混乱的思绪如同暴风雨中的海浪,疯狂拍打着我的理智堤岸。
就在这时,或许是因为剧烈的情结冲击和精神尚未从白天的高强度消耗中恢复,又或许是因为照片和母亲遗物汇聚在一起产生的某种奇异“共振”……
一段极其遥远、模糊、却被此刻情境强行从记忆深渊最底层撬开的碎片,带着刺痛般的清晰度,猛然撞进我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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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记忆碎片
……视野很低,像是少年时的自己。
周围不再是城西的废弃车间,而是一个充满未来感的、墙壁流淌着幽蓝数据流的宽敞房间(是实验室!比照片背景更先进!)。
空气在轻微地震颤,带着某种大型设备低频运行的嗡鸣。
一只温暖而略显粗糙、指节分明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的右手。
那触感……是母亲的手!
母亲将我的掌心,用力按在一个冰凉的、表面布满复杂发光纹路的金属操作面板上。
面板后方透明观察窗内,是一片令人心悸的、不断扭曲闪烁、迸发出危险电弧的能量乱流!
那景象,与今天在城西裂隙核心看到的狂暴能量何其相似!只是规模似乎小一些,更“受控”一些。
年轻的苏晚星半蹲在我身边,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栗色发丝,紧紧贴在皮肤上。
但她看着我的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切。
“集中精神,小璃!” 母亲的声音直接在耳边响起,压过了设备的嗡鸣,“别怕那些看起来吓人的闪电和噪音!用你的‘感觉’去‘看’!忽略那些最狂暴、最混乱的能量束!”
她握着我的手,引导着我的感知,掌心相贴处,我自己的羽状胎记传来与此刻类似的、活跃的温热。
“找到那条最安静、最平稳的‘线’!它可能很细,很微弱,藏在所有混乱的底下!只有你能‘感觉’到它!只有你能引导能量流向它!”
母亲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鼓励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悲伤?
我(记忆碎片中的少女苏璃)感到掌心滚烫,意识仿佛被母亲的手和话语牵引着,沉入那片狂暴的能量景观。
在一片令人绝望的混沌与毁灭性能量喷发中,一条极其纤细、相对平缓稳定的“能量脉络”,如同黑暗湍流中唯一一根坚实的绳索,在我独特的感知视野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下意识地,顺着母亲的引导和自身的直觉,抬起了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食指精准地指向了透明观察窗上,对应着那条“脉络”起点的某个位置……
记忆碎片,到这里,如同被利刃骤然切断的胶片,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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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训练
“嗬——!”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双手撑住桌沿,才没有摔倒。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冰冷的虚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
不是幻觉!
我确确实实,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被母亲手把手地、有针对性地训练过如何感知、识别并定位能量裂隙或类似不稳定结构的脆弱节点!
那个环境,那震颤,那冰冷的金属与数据流,那狂暴而受控的能量乱流……是了!
那很可能就是母亲日志中提到的、1999年“强观测”实验的早期准备阶段,或者是更早的原型测试!
而我,当时就在现场!以一个青少年的身份!在接受母亲的亲自教导!
所以,我能在城西车间里近乎本能地完成对裂隙核心节点的指引,不是偶然的天赋觉醒,而是早已被刻印在灵魂和肌肉记忆深处的、被母亲亲手点燃并反复锤炼过的技能!
那份面对异常体精神冲击时的强行镇定,那份在混乱能量流中精准导航的直觉,都源于此!
我丢失了这段记忆!
或者说,这段记忆被某种力量封锁或模糊了!
是母亲为了保护我?还是傅沉霄在送我“回去”时,所谓的“必须忘记”造成的后果?亦或是……“异常体”或某种时空修正力的影响?
傅沉霄……他知道吗?
他知道我不仅拥有血脉,更接受过母亲的直接训练吗?他知道我丢失了这段至关重要的记忆吗?
他看穿我在城西的表现时,那复杂的眼神里,是否包含着对这点的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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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操控
一股寒意,比之前发现照片悖论时更加深邃刺骨,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我的人生,我的“天赋”,我丢失的记忆,我被篡改的时间认知……
这一切,似乎从一开始就被放置在一个巨大而精密的、早已设定好的轨道上。
母亲是奠基者、训练者与最初的牺牲者;傅沉霄是知情者、承受者与沉默的守护者;而我,是被选中、被培养、被蒙蔽、又被推回舞台中央的……关键执行者?
这种被无形之手操控、连自身过去都变成一片迷雾的感觉,让我感到窒息般的愤怒与一种冰冷的孤独。
但愤怒和孤独之后,一种更加尖锐、更加偏执的求知欲,如同破土而出的荆棘,牢牢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不能再被蒙在鼓里!
我必须知道全部真相!
1999年7月15日,在钟楼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的时间线会出现如此恐怖的断层?母亲为什么要训练我?又为什么要让我“忘记”?傅沉霄究竟付出了什么,才将我送回这个看似“正常”的世界?
我颤抖着手,再次拿起那张1999年的合影。
目光在照片上白裙少女(另一个“自己”)和年轻傅沉霄的脸上来回游移。
镜中少女那绝望的低语,仿佛又一次在耳边幽幽响起:
“镜子里的我……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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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真相一角
一个令我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念头,如同黑暗中亮起的血色闪电,劈开了所有迷雾:
那个被困在镜像世界、在茶餐厅幻影中痛苦挣扎的镜苏璃;那个在照片上笑容灿烂的白裙少女;还有我自己——这个带着被修改过的记忆、在所谓“正常”世界生活了二十六年的苏璃……
她们之间,那断裂的时间,那共享的感知与记忆碎片,那截然不同却又同根同源的命运……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比“平行世界”更加可怕、更加贴近真相的可能性——
那个被困住的、承载了我部分意识与记忆的、因1999年事故而与我分离出去的……另一个“我”。
或者说,是我被撕裂的、遗落在那个错误时空的“一部分”。
而我现在的“完整”,是建立在一种残忍的切割与遗忘之上。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滑过冰冷的脸颊,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真相那残酷轮廓带来的、近乎生理性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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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BB机的警告
我抬手抹去眼泪,指尖却触碰到书桌上那个一直沉默的BB机。
冰凉的塑料外壳,此刻却仿佛带着一丝引力。
鬼使神差地,我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依旧漆黑。
但就在我准备放下时,那小小的单色屏幕上,毫无征兆地、如同接触不良般,疯狂跳动起一片扭曲的乱码!
乱码持续了大约三秒,然后,几行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错误符号、却依旧能勉强辨认的信息,倔强地显示了出来:
【...警告:时空连续性误差...检测...】
【...关联个体:苏璃(Prime)...状态:记忆断层(未修复)...】
【...关联坐标:傅沉霄(Anchor)...状态:能量阈值低位...记忆稳定性...持续衰减...】
【...建议:尽快定位...根源碎片...修复...锚点...否则...】
信息到这里,屏幕猛地一暗,再次陷入漆黑,无论怎么按都没有反应。
但我已经僵在了原地。
BB机的信息……指向了两个关键:
我自己的“记忆断层(未修复)”,证实了我的猜测。
傅沉霄……“记忆稳定性...持续衰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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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他的代价
记忆衰减?
那个总是精准、冷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那个付出时间被锚定代价的“坐标”?他的记忆……也在流失?
是因为能量消耗(宝石黯淡)导致的?还是作为“奇点”的某种必然代价?
难怪……难怪他有时候看我的眼神,会有一瞬间的空洞或极细微的迟疑。
难怪在城西战后,他那句“下一次,我会在你前面”,除了承诺,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下一次”是否还能记得的隐忧?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拧了一把,闷痛传来。
我以为是唯一的受害者,是懵懂无知的起因。
却没想到,那个一直站在我身前,为我抵挡一切黑暗的男人,正在支付的代价,远比我想象的更加残酷——
不仅仅是冻结的时间,还有……正在沙漏般流逝的记忆。
关于母亲的,关于过去的,关于牺牲的……或许,也包括……关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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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决心
我缓缓闭上眼睛,将涌上喉头的酸涩强行咽下。
再次睁开时,眼中所有的迷茫、恐惧、愤怒,都被一种淬火般的、冰冷的坚定所取代。
我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勾勒出钟楼那模糊而沉默的轮廓。
钟楼。
一切的起点,也是埋藏一切答案的终点。
在母亲训练过我的地方,在我失去记忆的地方,在那个改变了所有人命运的地方。
我必须去。
不仅为了找回自己的过去,弥补自己的罪责。
也为了……在那个男人的记忆被彻底侵蚀之前,找到留住他的方法。
哪怕只能留住一点。
哪怕,需要再次直面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我将BB机紧紧握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仿佛与掌心羽状胎记的温热产生了某种共鸣,变成了一种沉甸甸的、不容退缩的决心。
长夜漫漫。
但通往真相和救赎的道路,已然从这座城市的记忆深处,从母亲泛黄的手稿中,从那张诡异的照片里,从BB机断续的警告中,向我蜿蜒而来。
而我,已准备好踏入其中。
无论前方,是更深的黑暗,还是……最终必须付出的,比记忆更珍贵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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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完】
【下章预告】
我推开了404局的大门。
那个男人站在满墙的异常档案前,第一次叫了我的全名:
“苏璃,欢迎来到世界的背面。”
而墙上的第一个档案编号,是我的名字。
——原来我一直在寻找的真相,从一开始,就写在了我自己的档案扉页上。
“代号:界域行者·零号继任者。状态:观测中。风险评估: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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