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心脏

作者:朝朝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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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人牌


      周遭都在吵闹,分别的不舍上演一番纸短情长,重逢的喜悦再来一部破镜重圆,我只感觉晕乎乎的,有种忽远忽近的感觉,大概是酒精的后遗症外加早上因为别扭没怎么吃饭的缘故。
      不应该喝酒,应该吃早饭的。

      “小余。”

      我抱着书在走廊里走着,忽然听见一声不太清晰的呼唤,迷茫地望了一下四周,身旁路过的人跟走马观花一样,重重叠叠。
      没有发现熟悉的面孔,也没有人在看我,我以为是听错了。

      走了两步,脚上一软,我感觉有什么无形的压力施展在我的全身,书由于脱力刷刷地散落在地,我看着旁人皆露出惶恐的表情,却感觉自己脱离了身躯,就在我以为我要狼狈地摔个狗啃泥的时候,一股悠悠的玉兰花香率先飘进我的鼻腔,又汇聚在喉咙,变成浅甜的花露。

      手被人拽住,我抬眸,付予呈的脸近在咫尺。
      我思索不了,刚才视野里没有的人此刻却穿过人潮,比离得更近的人还要及时,就像从天而降。

      我听见他叫我的名字,还带着回音,趁着还有一点力气,气若浮丝地说:“……糖。”

      下一秒就被他拢在了温暖的怀抱里,似乎是塑料被撕开的声音,听见他说:“张嘴。”
      动作先于思考,我听话地张开嘴,一颗圆溜溜的糖果滚进了我的嘴里,浓郁的奶味在我的嘴里化开,冲淡了带着锈味的花香。

      我迟钝地反应过来,看着周围聚满了人,看着他们关切的表情,一下子感觉格外羞耻,几乎是下意识地,我顺着付予呈的怀抱缩进去,把脑袋窝在他的胸膛,闷声说:“快让他们走开,人太多了。”
      付予呈没听清,低了低脑袋,我都能感觉到他鼻尖似有若无地挨着我的额头:“什么?”
      我没太注意,急中生智,装作一副呼吸不过来的模样,哑声道:“远一点,我……呼吸不了了。”

      付予呈总算明白,说:“大家都散了吧,我看着就好。”
      前面的人往后退了几步,其中一个人说:“那个,同学,我们是他同班同学,我们可以送他去校医室。”
      我听出来了那声音是前·乐于助人·班长的声音。

      我想他现在还没弄清楚状况,只要人还围在这儿,我就一直好不了的,刚想开口,就听见付予呈说:“没事,我是他哥哥,我等会带他去医院,谢谢你们了。”
      我连忙点头:“是,就不麻烦你们了。”

      见我也没什么大碍,那班长就把刚才散落的书整理好递了过来,关心了几句就纷纷离开了。
      我弱柳扶风般地靠着付予呈,不去看他们,过了一会儿,付予呈拍了拍我的胳膊,问道:“小余,你现在能站住吗?”

      我回过神来,赶忙从他的怀里起来,刚从一个巨大的社死现场逃出来又陷入一场更尴尬的处境。

      付予呈来了。
      我低血糖晕了。
      昨晚的醉酒还没善后呢。

      “可……可以的,”我磕磕巴巴地说,“谢谢…谢你,好多了。”
      付予呈正看着我,我一没注意飘忽的眼神与他对上,又急忙错开,看到一旁垒起来的书,刚想去抱,付予呈就已经蹲下去抱了起来。

      我惶恐地抬眸,说:“不用不用不用,我可……”
      付予呈大概是察觉了我的局促,轻声打断我:“没事的小余,你不要这么紧张,我又不是你长辈,没必要那么拘束。”

      闻言,我愣了一下。
      照着付予呈所说,我一切的异常行为似乎都可以囊括为一个毛头小子在长辈面前的紧张和拘谨。
      这无疑是当下最好的解释,我自然信以为真。

      “教室在哪儿?”
      付予呈的声音唤回我的愣神,我开口:“就在走廊尽头。”

      我和付予呈并肩走着,这才想起来要有礼貌:“谢谢……”我停顿了一下,然后干巴巴地加了个称呼,“……哥哥。”
      他是余泽成的朋友,理应来说是应该叫哥哥的。

      付予呈笑了一下,声音轻轻的,我觉得像羽毛,擦着我的耳朵,让它不争气地酥酥的。
      付予呈打趣道:“怎么不叫付予呈啦?”

      我听出来了其中的打趣,但和他讲话,总是口直心快,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脱口而出了一句带着期待意味的“可以吗?”
      眼睁睁看着付予呈愣了一下,我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这句清醒情况下的冒昧是完全可以将我的没有教养盖棺定论的,道歉的话才冒出个音节,付予呈就又说:“你想的话,都可以。”

      他总是这么迁就别人、善解人意,仿佛没有情绪,也感觉不到唐突与冒犯,或许能感觉到,但是更多的是不在乎。

      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第一次产生出这个疑问。
      答案就像一株妖冶美丽的曼陀罗花,明知道危险从生,而我依旧在循循善诱下逐步靠近。

      “等会儿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付予呈提议。
      我拒绝道:“没事的,就是低血糖,也就昨天喝酒了,今天早上又没好好吃饭才会这样。”

      付予呈“啊”了一声:“今天早上没吃好吗?”

      是没吃好。

      我说:“不是不是,昨天晚上喝大了,吃不下饭是连带的后果,不是原因。”一股脑将所有的罪全推到酒上,并决定喝酒之前一定要斟酌斟酌再斟酌。
      付予呈点点头。

      还没走到班级门口,就看见徐驰慌里忙张地跑出来,一看见我就大叫道:“余狗,你没事吧!我听人说你晕倒了!”
      和付予呈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陡然听见分贝大的声音还让我有几分不适应。

      眼看着徐驰气势浩荡地冲过来,又在看见一旁的付予呈时及时刹住脚步,一副乖乖的模样,和他打了个招呼:“哎,哥哥,你怎么来了。”
      说着,还特别有眼力见儿地硬要去抱付予呈怀里的书,除了去食堂抢饭吃,我还是头一次见识到他能有这么积极的一面,难怪他生活费高,合着全是在他家人面前获得的高薪片酬。

      我望着这个两面的人,有些无语。
      不过听徐驰这么说我才想起付予呈确实没有理由来学校,而自己刚才全在意自己的无地自容去了,完全忘了问这件事。

      盛情难却,付予呈无法,只好把书递给他,回答:“我来给小余送手机。”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徐驰就已经开口:“原来在哥哥你那里呀,刚才我和小余找不到,他就说‘反正考得好,让我哥哥给我买一个新的就好了’。”
      徐驰还模仿着我那时候说话的语气,说的时候没注意,现在一听,怎么这么欠呢。
      他又说:“不过小余这次考得是挺好的,还好哥哥你找到了,不然你又要破费让他的伎俩得逞了。”

      闻言,我的眼睛倏然睁大,急于辩解:“我什么时候让他给我买手机了!”
      徐驰不解:“你就是说的让你哥哥给你买啊。”

      我反应过来,昨天我是那么说的,不过,此哥哥非彼哥哥啊,避免付予呈以为我是一个贪小便宜的人,对着付予呈说:“不是不是,你别听他乱说,我没有让你买的意思……”
      付予呈听明白了,我话都还没说完就轻笑了一声,我喉咙一卡,看着他,他揶揄道:“那晚了。”

      “啊?”我一下没跟上他的思维。
      “刚刚给你哥哥打电话,他已经知道你手机我给你送过来了。”

      付予呈真是个聪明人,一句话打破了我的尴尬、做出了解释,还有分寸地拉开了我试图营造的、密不可分的更上一层楼的关系。
      我笑容一僵。
      付予呈开着玩笑:“你不会怪我吧小余。”
      喉咙酸酸的,我开口:“……不会。”

      接下来我心情不佳,就是沉默,徐驰心领神会地没有说话,付予呈也就跟着没开口。
      好在没几步就到了教室门口。

      徐驰说:“我进去放吧,小余,顾望春的位置是在你旁边吧?”
      也没等我回答,他就一溜烟跑了进去,只留下我和付予呈站在一起。

      付予呈试图打破尴尬:“小余,你们还没吃饭吧,我……”
      想必他又要说“我请你们吃饭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就不开心了,像吃了十颗不应季的草莓,酸的,难吃的,不喜欢的,刚才积攒的情绪一下就冒了出来,回怼道:“我们吃了,我们和你又没什么关系,就不需要你费心。”

      我看着付予呈欲言又止的嘴,心里涨涨的,把脸别过去不看他。
      付予呈问:“小余,你在不开心吗?”他的声音很轻,“为什么呢?”
      “你很多管闲事,”我毫不客气地说,“我不喜欢你了。”

      我没看见付予呈的表情,大概是对于我如此直白的错愕和尴尬吧。

      过了两秒,付予呈把手机递过来,我没接,他就放到了旁边的阳台上,说了声“抱歉”。

      等我把情绪缓了过来,就只看见付予呈离开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闹别扭的行为是格外的好笑,像个跳梁小丑,想叫住他,跟他道歉,又觉得难受,最后作罢。

      “哎,哥哥走啦?”徐驰放完书回来,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蓦然回神,看着他,幽怨地“昂”了一声。
      “我去,你咋啦,怎么一副小媳妇受了委屈的模样?”徐驰感慨。
      我像一只被踩着尾巴的兔子,猛地开口:“什么小媳妇,你才是个小媳妇!”
      徐驰摸了摸脑袋:“谁在说你是小媳妇啊?”
      我梗着脖子没有说话。

      去餐厅的路上,徐驰讲到餐厅出了一门新菜,得趁着才出就去好好吃,不然拖到后面,以校餐厅的营销策略来说,后面就会偷工减料,越来越难吃,最后感慨:“只是好可惜,不然你哥哥也可以吃到了。”
      我木着脸没有回答。

      徐驰继续说:“对了,他居然不是你哥哥啊,昨天你突然就窜出去了,他当时可着急了,又没办法,还带着个我,我就只好说我有事情,他说的那家西餐厅我想去好久了,就是太贵了,我一直没舍得,话说你昨天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看他,实话实说:“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我问他:“为什么,一个人会对着不那么熟悉的人发脾气呢?”
      “你吗?”徐驰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他接着说,“其实这很正常啊,你心情不好,你被冒犯了,发脾气很正常的,只不过我想象不出你会做这样的事情,你不会对一个陌生人发脾气的,即使他说了或者做了让你不爽的事情。”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想,事实上,我已经做了,将付予呈置于尴尬的境界,短短两天,做了一件又一件不礼貌的事情。

      我问:“为什么?”
      徐驰说:“你就不是那样的人。”
      他没说出我想听的原因,只是甩给我一个被否定了的结果。
      徐驰再说:“除非,你已经没有把他当陌生人了,不不不,”他又摇摇头,“都不能说是陌生人,应该是你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了,你觉得说点什么顶撞的话也无伤大雅,反正他懂你,理解你,会接受你的小脾气,明白你的口是心非。”
      我:“……”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突然给我发好人牌呢?”
      徐驰悠悠地叹了口气:“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我也想打趣啊,只是想着当下不合适,还是要和你说道说道,不然你又要钻进死胡同里纠结大半天,这也不是发好人牌,我就是这样想的,就像我俩,我叫你‘余狗’,你对我不客气,我不会感到冒昧,你也不会,因为我们是朋友,好朋友。”

      好朋友。
      是好朋友吗?
      我把付予呈当成了好朋友。

      我反问自己,又想不通,我本能觉得我并不想和付予呈当好朋友,也没理由对一个并不相熟,才见过几次面的人开始称兄道弟,可是徐驰说得逻辑清晰、头头是道,我也就那样认为了。

      我想当时要是给徐驰加个主语,会不会就能得到一个更为准确的答案。
      大概也不会,那时候我分不清是什么感觉,是什么情绪,说也说不清楚。

      自相矛盾、模棱两可。

      “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去给他道个歉就好了。”
      最后,徐驰给我出了个可施行的方案。

      我捏了捏有些发僵的手指,点点头,表示可行。
      认可可行性并不代表一定要施行,对我而言,这次的不欢而散极有可能会是我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没可能也没理由会有恰如其分的机遇再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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