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世界

　　休息了一晚，在客栈吃完早饭后，因要往洛水渡取车，兄妹俩便顺着洛水河岸一路往东去。
　　途中又购买了一些布匹和香料之类的日用品，因为东西太多，便在地摊上买了一大一小两只囊袋，两人一人一个背在身后，活像两个背柴工。
　　因昨天的事，怕再有什么闪失，两人特地绕道进了民坊，再由民坊入市，到洛水渡时，已经接近正午。
　　跟昨天一样，脚店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好不容才挤到柜台前交了车马费后。
　　“客官，走青龙门？买张通行票吧，我们这儿一张只收你五十个大板儿，再往东去，八十个大板儿你都买不到。”店小二牵骡子时，极力推销所谓的通行票。
　　“没听说出城还要通行票啊？”问话的是旁边一起过来牵牲口的客人。
　　“乌大爷，您老有日子没来内城了吧？这两年市口不安生，上半年就出过一伙盗贼，把珍宝坊都给摸了，严了好些日子，今天一大早又下来榜文，八成又来了江洋大盗。”店小二解释道。
　　那姓乌的客人听完啐一口唾沫，小声咒骂几句，“这趟门出的，真寸！罢了，给我来一张。”随手扔了一串钱给小二。
　　小二接过去开心的数起来，结果只数了四十二个，还想补要时，那姓乌的要笑不笑的觑他一眼，“你小子别跟我玩心眼，信不信我花四十个大板就能让你们掌柜的给我一张？”
　　店小二连忙陪笑作揖，并从腰间掏出一张通行票递过去。
　　一旁的东儿也有样学样，数了八十三个大板递给店小二。
　　店小二数完钱，下意识看了看柏汉长，后者虽然一脸稚气，但身形却不比他小，估摸着来硬的他也占不到便宜，便悻悻然掏出两张通行票递了过去。

　　回程的路上，因检查通行票的缘故，从城门出来时，太阳已经掉到了山尖上。
　　往东行了七八里地后，天色彻底暗了下去，好在他们走的官道，来回不少行人和车辆，沿途还有不少脚店和客栈，到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骡车驶到一条岔路口时，因为光线太暗，骡子不愿往前，东儿点燃了车辕上的风灯，骡车这才拐进小道。

　　“两位小哥，能否捎个脚？”拐进小道不多久，路旁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道尖细的女声。
　　“不能。”柏汉长看都没看对方一眼，架着骡车继续前行。
　　“我付钱的。”话音未落，一抹细影便出现在了骡车前，不等细影搭上柏汉长得手背，一团火焰突然凭空在此女身前炸开。
　　女子惊恐的目光随着火光一闪而逝。
　　“这位道友，多有得罪，奴家是西城栾玉门的弟子，途中遭仇人埋伏，实在无法行走，这才斗胆拦了道友的车。”女子迅速退至路旁的开阔处，俯身拱手。
　　随着一阵叮呤当啷的响铃声，骡车继续前行，独留女子在原地躬身。
　　直到骡车上的灯光再也看不见，女子这才松下一口气，随即就是一连串的猛咳。
　　“小薇姑娘，逃的挺快啊。”如鬼魅般声音蓦然在黑暗中响起。
　　刚才还咳的双腿发软的女子猛一抬头，眸中闪出一抹厉色，“孙道友，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非要追着我不放？”
　　只听那鬼魅桀桀一笑，“把阴阳双鬼交出来，或许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阴阳双鬼？”那两个药市的人贩子？与她何干？她只是偷偷来东城办些私事，不小心与此人罩了个面，惹得对方猜忌，若换做其他人，她还能花功夫解释一二，但这孙卜仁是出了名的做事不留活口，即便误会解除，恐怕也难全身而退，思至此，左手悄悄背到身后，嘴上却继续说道，“我与这两人并无往来，只是在赶路途中惊鸿一瞥，道友既想知道，指给道友便是，他们二人自南羊渡乘船，往南而去——”去字未说完，一道亮光突然从其腰间射出，直奔孙卜仁而去。
　　孙卜仁微微一撇脸躲过亮光，轻哼道，“找死！”

　　***
　　东儿还没从刚才的火焰炸裂中恢复，三观再次碎裂，因为有人当着他们的面杀人。
　　“道友，快跑，此人是炼气八阶的修士……”满脸是血的女子半趴在车辕上，气绝之前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尖啸如鬼魅的声音紧随而至，“果然还有同伙，既然她死了，那就换你们来带路吧。”
　　柏汉长面无表情的看一眼半挂在车辕上的尸体，又转头看了看身边呆若木鸡的女孩，一个俯身，灭了风灯。
　　黑暗中，他脚上一个用力，将尸体拨拉到地上，然后便跳下车。

　　接下来的时间，用一个句话概括就是——一片火花带闪电。
　　“阴阳双蛟锥！阴阳双鬼果然在你手上！”鬼魅声在黑暗中忽隐忽现。
　　又是一片火花对闪之后，那鬼魅声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桀桀鬼笑，而是颇为吃惊，“禁制？道友，不，前辈饶命，在下孙卜仁，蛮鬼门弟——”子字未出，便听一声惨叫，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大概几个呼吸后，一抹黑影出现在骡车旁，经过女尸时，左手食指轻轻一弹，随即声音默然道，“这禁制算是今晚之事的惩戒，每年发作一次，每次十日，后果如何，你尽可以试试，当然，也可以找人帮你解禁。”
　　“晚辈不敢。”女尸略显迟滞的挣扎一下，半坐起身，双手抱拳。
　　“至于这里的事——”
　　不待柏汉长说完，女子连声道，“晚辈一定处理干净。”
　　柏汉长没做停留，坐回骡车。
　　“敢问前辈……晚辈若有效力的地方，如何联系？”女子不死心的追问。
　　“我自然有办法找你。”缰绳一抖，骡车哒哒离去。

　　***
　　就在骡车进入铁剑门所在的芒山不久，缰绳突然一松，只听咕咚一声，驾车的人滚落在地。
　　东儿目光呆滞的看着地上的人，许是对方苍白的脸色吓回了她的魂魄，跳下马车后，蹲在地上连喊了几声“柏汉长”。
　　对方始终没有任何回应，掐人中也不管用，扒开外衫，趴在胸口听了一会儿，居然没听见心跳，脉搏也没有。
　　这个认知让东儿寒毛四起，长跪起身，对着四周大喊救命。
　　一边喊，一边将地上的人摆正，开始快速从记忆中翻找急救方法，虽然很模糊，但她记得是有方法的，那是一个场景，有个人在那个场景里做示范——解开衣物，头颈躯干同一直线，双手叠放于双乳中心，三十下摁压，确认口中无异物后，抬下颚，捏鼻子，人工通气。
　　然后反复——
　　反复到精疲力尽、双臂发抖，对方却仍旧毫无动静……
　　这个人若是死了，这里就只剩她了，离开这个混乱世界的希望将更加渺茫，所以——不管他是什么人，打算怎么利用她，这个人都不能死！
　　汗水顺着下巴，一滴滴跌在她的手背上，因太过湿滑，使得按压的双手时不时趔趄，就在她的手再一次滑出位后，那人的睫毛终于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声清浅的呻吟。
　　为了方便他呼吸，东儿想将他的下巴抬起，可惜已经全身脱力，只能用双膝抵着他的头顶，双手托着他的下颚，靠自身重力托起他的下巴。
　　“弄死我，你可要在这里待一辈子了。”地上的人显然已经恢复了神志。

　　东儿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无力的瘫坐在地，口中低咒道，“修得什么狗屁仙，还要靠凡人来救！”不是什么前辈么？不是杀人不眨眼么？怎么突然就成了死狗？
　　“这叫闭息术。”柏汉长一声苦笑，他的□□实力，按照这个世界的修行等级划分，也就炼气四阶左右，对付那个孙卜仁十分勉强，只能暂时解开元神封印，以精神类的禁制制敌，这种做法很伤身体，未免伤及心脉，影响后续修炼，他只好用闭息术禁锢血脉流通，结果却因山路颠簸，造成了这丫头的误会。还好元神封印的及时，心脉并未受什么影响，只是这外伤怕是要修养一段时间了，也罢，正好趁这个机会，指导一下这丫头，免得以后再闹出这种乌龙，“有人来了，把我衣服穿好。”
　　东儿没好气的将其衣服拉上。
　　来人是铁剑门外门的巡逻弟子，其中有两人在炼器坊见过柏汉长，也就没盘问什么，只当是牲口受惊被甩下了车，几人七手八脚的把兄妹俩拽到车上，送去药堂。
　　看过大夫后，东儿到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浑身脱力，膝盖抢破，手腕上有些淤伤，擦点伤药，休息一下就行。
　　柏汉长却是比较重，除了额头和手背擦伤外，还有一处肋骨骨折——别说，这丫头着急起来，还真有一把子蛮力。

　　折腾了大半宿，因为天色太晚，大夫也没赶他们回去，提了个炉子送来后，便回自己屋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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