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时针证言

　　通风管道中那非人的、拖沓的脚步声，如同冰冷的指尖刮擦着陈远的耳膜。成像板上，那两个“陈远”重合的恐怖影像已烙印在他脑海。恐惧如实质的冰水，浸透四肢百骸，但他握枪的手却异常稳定——多年刑警生涯淬炼出的本能，在绝境中压倒了恐慌。
　　“不是幻觉……”叶小雨的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变调，她快速敲击键盘，调出实验室的简易结构图，一个红点在通风系统深处闪烁，正稳定地逼近他们所在的位置，“生命信号特征……是顾临渊！但他的生理读数……混乱得不像人类！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驱动着！”
　　“能堵住管道口吗？”陈远压低声音，枪口死死对准声音来源的方向。
　　“不行！那是主通风道，强行破坏会触发应急锁死，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叶小雨冷汗涔涔，突然，她看向那块巨大的成像板，眼神一亮，“等等！林老师说过……极度强烈的‘观察者’效应，有时会干扰甚至……覆盖低级别的‘回声’！陈队长，集中你的意念！想你最想知道的真相！关于你为什么会是‘钥匙’！”
　　最想知道的真相？为什么是我？
　　陈远闭上眼，强行压下对逼近脚步声的恐惧，将所有精神集中在那个盘旋已久的核心问题上：我的过去，到底隐藏着什么？我和这该死的“褶皱”，究竟有何关联？
　　嗡——！
　　成像板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屏幕上的漩涡和幻象瞬间被搅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飞速闪过的、模糊不清的旧影像碎片！像一个失控的放映机：一间陌生的医院产房、一个穿着旧式警服的男人模糊的背影、一份泛黄的出生证明一角、一场惨烈的车祸现场……影像支离破碎，无法串联，却都带着一种诡异的、令陈远心悸的熟悉感。
　　与此同时，通风管道内的脚步声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困惑般的、低沉的咕噜声，仿佛那个逼近的存在失去了方向。
　　“有用！”叶小雨低呼，“但还不够！这些记忆碎片太散了！需要更强烈的‘锚点’！”
　　锚点？陈远猛地想起数据钥里林教授的日志，想起那个西装男人的模糊背影，想起赵局！他猛地睁开眼，死死盯住成像板，在心中疯狂地咆哮：赵明诚！告诉我！你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选中我？！
　　成像板上的白光骤然收敛，影像变得清晰稳定下来——是一段角度隐蔽的监控录像！画面中，年轻的赵明诚（尽管略显青涩，但陈远绝不会认错）穿着白大褂，并非警服，站在一个类似实验室的地方，正和另一个穿着西装、背对镜头的男人交谈。他们的面前，是一个婴儿保温箱。
　　“……样本CY-01的适配性是最高的，” 年轻的赵明诚的声音经过处理，有些失真，但语气冷静得可怕，“孤儿身份，完美。只要植入‘共振标记’，他就能成为最佳的长期观测点。”
　　“风险呢？” 西装男人的声音低沉。
　　“标记会与他的神经发育同步生长，不可逆。成年后，在特定外界信号诱导下，有极低概率会自发与‘源点’（注：指星河公园的褶皱）产生初级共鸣，成为激活‘褶皱’的‘钥匙’。但更大的可能，是他会作为一个安静的‘信号塔’，默默记录周围时空的微弱涟漪，为我们提供宝贵的数据。” 赵明诚顿了顿，“就算最坏情况发生，钥匙失控，我们也有‘修剪’预案。”
　　保温箱里，一个婴儿的脚踝上，似乎有一个不易察觉的、类似微型疤痕的标记特写一闪而过。
　　陈远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CY-01……样本……孤儿……植入标记……他就是那个婴儿？！赵明诚根本不是后来才盯上他，而是从他一出生，就把他变成了一个实验品！一个活体的、会长大的“观测设备”！
　　难怪他的生物节律与褶皱共振！这根本是人为的！他的人生，从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愤怒和恶心感汹涌而来，几乎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成像板旁一台沉寂许久的老旧针式打印机，突然自行启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噪音，开始打印一行行代码混合着模糊文字的纸张。最上方一行清晰可见：
　　【检测到‘钥匙’深度记忆激活！触发林清河隐藏协议！下载‘织工’内部档案：‘钥匙’培育计划（绝密）……传输中……】
　　“是林老师留下的后手！”叶小雨惊呼，“只有当‘钥匙’自身意识到真相时，才会触发！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更多！”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数据洪流似乎也彻底激怒了通风管道里的“东西”。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响起，伴随着金属被巨力撕裂的刺耳噪音，通风口栅栏猛地变形、凸起！
　　“它要出来了！”叶小雨尖叫。
　　陈远双眼赤红，所有的恐惧都被滔天的怒火取代。他不再是追寻真相的警察，他是要向创造了他这扭曲人生的仇人复仇的受害者！
　　“小雨！找出赵明诚现在的位置！还有‘修剪’预案的内容！”他咆哮着，举枪对准即将破裂的通风口。
　　“正在找！档案很大……需要时间！赵明诚的加密信号……最后消失地点在……星河公园观测站旧址地下二层！”叶小雨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语速飞快，“‘修剪’预案……代码太乱……关键词……‘高频共振过载’、‘脑组织不可逆溶解’、‘伪装成动脉瘤’……”
　　他们不仅要利用他，最终还要像处理垃圾一样“修剪”掉他！
　　通风口栅栏终于被一股蛮力彻底撕开，一个扭曲的身影从中爬出——是“顾临渊”，但已面目全非。他的眼睛只剩下眼白，皮肤下有不正常的蠕动，嘴角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发出“嗬嗬”的怪响，四肢着地，以一种非人的姿态扑了过来！
　　陈远扣动扳机！砰！
　　子弹击中“顾临渊”的肩膀，爆出一团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但他的动作只是微微一滞，发出更加愤怒的嘶吼，再次扑上！
　　“他的身体被改造过了！”叶小雨一边躲避，一边试图继续下载数据。
　　陈边战边退，心知普通武器效果有限。他的目光扫过实验室，突然落在工作台上一台带有两根电极、类似老式除颤仪的仪器上。林教授的日志里似乎提过，高能脉冲可以对紊乱的“回声”能量体造成短暂干扰？
　　他不再犹豫，一个翻滚躲开扑击，冲向工作台，抓起那台仪器，将功率旋钮拧到最大，转身将电极狠狠插向再次扑来的“顾临渊”的胸口！
　　噼里啪啦——！
　　刺眼的蓝色电弧爆发！“顾临渊”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体表冒出青烟，重重摔倒在地，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陈远喘着粗气，看着地上抽搐的“怪物”，又看向屏幕上仍在传输的、关乎他身世和命运的秘密档案，以及叶小雨苍白的脸。
　　星河公园地下……赵明诚就在那里。
　　是继续躲藏，等待不知何时会到来的“修剪”？还是主动出击，去找那个将他的人生变成实验的元凶，做一个了断？
　　答案，显而易见。
　　他看向叶小雨，眼神决绝：“能帮我找到进入那个观测站的路吗？”
　　叶小雨看着陈远眼中燃烧的火焰，明白了他的选择。她重重点头，快速操作电脑，调出星河公园的详细结构图。
　　“有一条废弃的维护通道，入口在公园假山后面。但里面情况不明，肯定有守卫。”
　　陈远检查了一下枪里的子弹，将数据钥紧紧攥在手心。
　　“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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