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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骗
眼见着那只好不容易抓住的蝴蝶又从指尖飞离,小猫急忙扑身追去。
它迷迷糊糊的,晃着脑袋又蹦又跳,跑得也歪歪扭扭的。
可惜未能如愿就被两只手抱离地面了,它恼怒地仰头瞪去,对上那双疏离的眸子后情绪却变了。
它伸出爪子,也不知是要碰什么,在空气中捞了好一会儿,偶然间揪住一缕头发,便那样握着趴在怀中。
别扬眼神下撇,见它面色十分神气,也就由着了。
“秋天……很快就入冬了。”风吹烛也醉了,站都站不稳还在一旁傻乐着。
“如果不能收养那个小孩。”娄月扶着她的手臂走近,“师姐,我们养只猫吧。”
别扬闻言斜瞟一眼,就连小猫也从袖子下探出脑袋。
可风吹烛只是脸上笑容淡了些,并不似白日那般反应激动,她叹了口气:“娄月呀,我进不了竹心门,也当不了你的师姐。”
娄云停下脚步,望着她仿佛在对峙一般,却在眼眶湿润时先偏开了头。
小猫赶紧拍拍环着自己的手,别扬按住乱动的爪子,不紧不慢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两人都沉默了,走了好一段距离,回答声才响起:“是很久都没见过的关系。”
风吹烛看向夜空,双手自然下垂,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她尚且年幼,跟阿婆生活在圻南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
圻南城有“鱼米香城”的美誉,而大部分的水稻都是各个村落种植,再送往城中售卖。
阿婆年事已高,其实很难再耕作,好在城主心善,所有圻南百姓都可以低价购买少量稻米保证生存。
她们每年都会去别人家收完的稻田里拾取遗落的稻穗,再加上平日也会卖些菜,基本温饱并不是问题。
这样平淡的日子是她生命里最幸福的时光,无论多少年过去,金黄的稻浪和拄拐走在田坎上笑脸盈盈的阿婆都清晰地印在她的记忆里。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雨天,她从城里卖菜回来,村里人都在议论从山头匆匆翻过军队,她只是猜想是何处要开始打仗了。
不曾想战争尚未开始,她的阿婆就先因此丧命了。
路边的草已经被踏平,泥泞中混杂着暗红的、令人作呕的淤黑,她那坡脚的、从不走在道路中央的阿婆,就那样被飞奔的铁蹄踏成一滩血泥。
硝烟烧到了身上,为活命她不得不辗转流徙,在北漂的路上认识了娄月。
不过,娄月的亲人倒不是死于战乱,只是村中闹了瘟疫,全家人只有她侥幸活了下来。
她们都是孤苦伶仃的孩子,又都是女孩子,遇见了就相互取暖,有个人照应,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娄月年纪又小,她总是照顾她些。
后来听说有一个叫竹心门的地方,在那里就算是女子也可以执剑握刀,只要学到一门本事,就再也不会受人欺负。
于是她们又从西北一路向着东南方,走了三年多终于站在竹心门外。
“那你为什么不跟娄月一起留在竹心门?”
莫岑下意识就要问出来了,好在还没真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转口“喵喵”唤了两声。
他这一动,盖在身上挡风的衣袖就滑落了,别扬又折袖盖了回来。
“但是,竹心门并不是所有人都收啊。”
途中迷路过,饿晕过,被坑骗过,但是风吹烛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心里总想着到了竹心门就好了。
总觉得去到那里一切问题就都会有解决办法,却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竹心门挑人。
娄月天资过人,很轻松就过了考核,但她没什么远见,竟然因为风吹烛没进去就想离开。
想到那时候她好说歹说,承诺了许多才将人哄留下,风吹烛觉得有些好笑,好在现在她看起来很不错。
正义凛然,心肠软,还有点呆。
跟小时候一样,挺好的。
风吹烛欣慰地转头,看着她露出了满意的笑。
“师姐。”娄月在她的目光中轻唤。
“竹心门不要我,我永远都去不了那里的。”风吹烛晃晃有些僵硬发酸的手臂,“看来你在那里很受器重,连这种无理的要求都答应。”
“不是,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娄月刚要反驳,却听风吹烛继续道:“我就是个普通人嘛,又没天赋,肯定是你做了什么,那里才会突然让我进去嘛。”
“但是,师姐,那些都不重要,只要我和你……”
“重要。”
风吹烛打断她的话,如果这些都不重要,为什么当初她连门都进不去。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有说那些委屈的话,反道:“娄月,你过得好我真的很开心,希望你能珍惜现在的生活,不要像我这样,也不要让我埋怨你。”
“我不好……一点都不好!”娄月也满脸委屈,“你骗我,你说会来看我但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失言的行为被揭穿,风吹烛也没有窘迫,面色坦然:“承诺只是给对方一种期许啊,你期待了,那就是它的意义。”
“但是,师姐,我没办法那样活着,我得要你真真切切在身边!”娄月不自觉提高了音量,看起来有些失态,“我不想去远方,
我想在你身边,乐也好,苦也行。”
风吹烛往前迈了两步,“但是你已经长大了啊,这些年我不在你也过得很好嘛。”
此时她们已经准备回到客栈了,门口挂着的灯笼将风吹烛的影子照得越来越短,娄月踩着她的脚印走到门下,才突然开口道:“我明白了。”
说罢,她加快脚步,先进了客栈。
小猫这次安静了好久,乖乖趴着也没乱动,就是爱探头探脑,一路什么都要瞅一眼,直到回到房间,才说话:“她们跟我们很像。”
别扬坐在桌边,将小猫放在桌上,衣袖还垫在它身下,另一手拿起一旁的药为它换洗。
莫岑慵懒地枕在他左手腕,眨眨眼道:“太像了,也是认识了很久,又一起长大。”
“她们已分别太久。”别扬抬起它的右肢,两根手指绕圈就能为它包扎伤口。
不知是疼的还是觉得好玩,小猫张开爪子,撑了会儿又合上。
自己玩了会儿,似乎是倦了,他又把爪子放在别扬手背,对方毫无反应,它就更肆无忌惮地轻轻抓挠。
这么想也确实,分开的时间要远比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不对啊。
莫岑反过来一想,他跟这家伙真正待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也没多长。
“不一样,我们会时常见面。”别扬一拂手便将杂物推到了一边,在桌面整理出一片空旷地。
小猫抖抖腿,十分优雅地在桌面走了两圈,突然想起刚才的事,出声质问:“你为什么非要拽我走!”
别扬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抿一口,不答。
小猫追着尾巴又转了两圈,察觉视线后,仰脸道:“你快说?”
他看起来又清醒又迷糊的,别扬眼神从小猫微笑的脸上慢慢下移,“真醉了还是装糊涂?”
“你猜?”
小猫伸了个懒腰,一跃身跳到肩头,尾巴顺势就搭在了别扬脖颈。
别扬垂眸,喉间滚动:“真要我猜?”
“嗯~~”小猫略微偏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你下来,我告诉你。”
小猫听罢,瞅准时机往他腿上一跳,结果却被对方单手揽住。
它颇为不满仰头,催促道:“快说!”
别扬依旧端坐着,似乎不为所动。
觉得是因为现在是小猫没有威慑感,莫岑当即化作人形,居高临下问:“你为何逗我。”
原本揽抱小猫的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搭在了腰侧,不过刚碰上,别扬立马抽手,两只手就这样无措的顿在半空。
他向下瞥了眼,又抬眸,面色却是惯来的淡漠,不答。
看到对方这种反应,莫岑迅速抽出腰后的匕首,转手按在了他的颈侧,“你以为还能再骗我一次。”
别扬并未理会脉搏传来的冷刺感,忽地抬手勾在莫岑后颈,一把将人拽下。
就在鼻尖触碰的瞬间,莫岑猛地撇开脸,却故意留下了脸颊相蹭的余地。
细腻的触感还隐隐残留着,他顺势趴下,靠在他肩膀,醉意朦胧道:“不可以这样,我和你。”
秋夜的凉意都散尽了,滚烫的酒气在周身铺散开来,灼热的,令人心颤。
别扬敛住呼吸,紧闭双眼,迟钝地放下握拳的手用力压在腿上。
“哼!你跟我玩。”
莫测冷哼一声,收起匕首,一扭身又变作了猫。
别扬紧抿着嘴唇,阖眸抬手,用腕部接住了下滑的小猫。
小猫神气极了:“还敢不敢逗猫玩。”
“……不敢。”
别扬声音暗哑,压下微扬的嘴角,指尖轻轻顺了一下猫毛。
小猫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眯着眼窝进怀里,想找个舒服的姿势。
然而并没能满意多久,别扬就拎着后颈将它提了起来,眸光疏冷:“别乱动。”
小猫不服气地挣扎着,又哼哼出声:“我好心捡养你,你却算计我。”
燕塞五门死了四门少不了别扬的帮助,以为养了柄利剑,没想到是相互利用罢了。
别扬抚毛的手一颤,好一会儿后才道:“当时并未知晓你的身份。”
“那我们这算什么?”小猫故作无辜,眼巴巴地盯着他。
别扬顿了片刻,反问道:“你觉得呢?”
想到刚才收起来的匕首,还有前几次交手,莫岑笑着问:“刀剑相向的那种?”
“嗯~”
别扬浅淡一笑,学着他的习惯放轻了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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