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星再就业指南

　　司雾气喘吁吁抵达城外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这是一个建在郊区的大型游乐场，因停运后没人愿意接手拆除，居然荒废成了逃生游戏里鬼屋的即视感。

　　现在沦为这群人的秘密据点，就司雾方才来时在路边看到的弹壳数量来说，都不是个小数目。

　　至少这次的行动已经筹谋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这次星际巡查出现的问题太过凑巧，刚好给了他们一个师出有名的导火索。

　　巡逻部队持枪上膛，隔出了一片还算安全的人墙。

　　司雾挤进人群，一路钻到最前排，手却揣在口袋里，就算被人撞到也没有抽出的意思，面色凝重看向包围中心的位置。

　　沈牧羽在最前面的位置，松散地倚坐在一罐油桶上，单脚踩在另一个油桶上，散漫又恣意，长款披风随风敞开，不经意露出别在腰间的两把配枪，完全看不出什么慌乱和迫切。

　　他这副懒散模样和身后两人完全瞧不出是一路人。

　　唯一和顾颜此刻双手持枪，手指轻搭在扳机上，随时准备扣动扳机，这两个人这么高度戒备的状态也是属实难见。

　　对面，那群人戴着头套持枪，分不清男女，也看不出样貌。

　　为首的男人应该是这批人的头，兴奋又激动的在原地手舞足蹈，看上去有些用力过猛，但又恰到好处的一股疯劲儿。

　　“沈大指挥官，好久不见。”

　　那男人原地转了一圈，后脚跟踮起，微微颔首致意，“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份我们重逢的礼物。”

　　他一抬手，就有人拨下配电箱开关，身后原本陷入停滞的摩天轮突然亮起，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转动了起来，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人群中不时还发出阵阵惊呼，连司雾也没忍住抬头望了一眼。

　　百米高的摩天轮亮着六个红色的光点，看位置刚好凑成六芒星的六个尖角。

　　猩红的光点，明明灭灭，与背后的清雅蓝天形成了完美的冲突画面。

　　不对！这六个尖角怎么会动！

　　离得很远，但她还是看清了，那压根就不是什么制作成特殊标志的光点。

　　而是人，六个活生生的人。

　　被绑在摩天轮的支架上，身上缠绕了一圈会发光的红色灯带，就像是人体圣诞树。

　　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凌辱。

　　“沈大指挥官，你好像不是很满意这份礼物啊！”

　　男人按了按眉心，故作一副失落的模样，梗着脖子往前探，试图靠近沈牧羽，但身后的唯一和顾颜立马把枪口抬高了两寸。

　　男人挑衅似的举起双手往后退，嘴里不停地喊着，“喔喔喔~”，分明是投降的手势，却是满脸的不屑和玩味。

　　这人，应该是疯的。

　　司雾靠的还算近，但也只能依稀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男人单手托着下颌，歪了歪头，“我很好奇，沈指挥官今天都亲自到场了，如果救不出手下，会不会觉得很没面子？”

　　沈牧羽眼风掠过摩天轮上被绑着的人，没多留意，往后靠了靠，似笑非笑，“他们从加入指挥部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做好了为荒星献出生命的准备。”

　　“为了荒星？”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整个人前仰后合，还擦了把眼泪，“沈牧羽，你凭什么让荒星的子民为你决策买单？”

　　唯一心软，视线总是忍不住往摩天轮上飘，几乎是咬着牙开口，“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人。”

　　“放人？”

　　男人震惊地转身看向自己的完美作品，忍不住反问，“不是沈指挥官自己说的吗？他们，是已经做好为荒星捐躯的英雄，我为什么要放人？”

　　好可怕的诡辩思路，好抽象的理解能力。

　　司雾根本无法理解这群人的脑回路。

　　即使是身边这群围着看热闹的人此刻都不免替摩天轮上的六人担心起来，这时候贸然冲上前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既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里。

　　那就说明，她说不定可以去这个游乐园的电路总系统，直接切断配电箱的供电。

　　穿过拥挤的人群，司雾一点点往人群稀少的地方挪动脚步，耳边尽是指责和谩骂声。

　　“下地狱的畜生，那都是半大的孩子啊！”

　　“什么畜生，这都不如畜生！”

　　“指挥部就应该把这些祸害荒星的败类全部烧死，一个不留！”

　　全部是些不入耳的脏字。

　　沈牧羽出任指挥官这些年，虽然有些不近人情的雷霆手段和强硬措施，但每一次行动都让荒星人民看到了新的希望和发展。

　　指挥部确实存在许多反对的声音，但支持者的数量是压倒性的。

　　毋庸置疑，他手里有民心这张底牌。

　　司雾刚想加快步子救人，却听到一声稚嫩的呼唤声。

　　是个小女孩，声音不大也不算真切，她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在迈出步子时，又一次听到了那带着胆怯和害怕的声音。

　　“爸爸...不要...”

　　-

　　司雾赶回前排时，似乎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不知道是不是沈牧羽又怎么刺激到这群人。

　　连作为安保的人墙士兵都集体背身持枪对着中央的那群人，似乎随时都要开始一场激烈的火拼。

　　情况恶化的很突然，甚至超出预期，她看向身边一脸嫌弃的阿姨，询问：“阿姨...刚..刚怎么了？”

　　那阿姨也认出了司雾就是方才站在她身边看热闹的小姑娘，连忙把人拉到近点仔细给她恶补方才的剧情。

　　“这个畜生要沈指挥解散指挥部把控制权还给所有荒星人民，然后自请去无垠之地赎罪，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言简意赅，司雾认真点了点头，往里看去。

　　那男人环视一圈，忽然仰头笑了。

　　午后的暖阳总是晒得人有些晃不开眼，抬手遮去刺眼的光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按钮，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视死如归。

　　所有人一级戒备。

　　外围士兵立刻排查周围的炸点疏散人群，连原本还死活不肯走的人群现在已经开始四散而逃，霎那间，周围只剩下原本三分之一的人群还在围观。

　　“沈牧羽，我再问你一次。”

　　粗粝的手指虚搭在起.爆.器按钮上，手腕止不住的颤抖，连身后所谓的自己人都不敢相信他能做到这一步。

　　沈牧羽依然是那副冷静到有些冷漠的姿态。

　　仿佛对他来说，面前的男人就算身上背着十几斤炸药扬言要炸死他，在他眼里也只是个为他表演饭后节目的跳梁小丑。

　　“就算再问多少次，我还是一样的答案。”

　　沈牧羽扬了扬下巴，嗓音冷冽肯定，“指挥部不仅不会解散，而且还会扩建，你听清楚了吗。”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绑匪反被来解救人质的人威胁，猎物和猎人的位置瞬间对调。

　　他气笑了，连说了几声好，望向城市的方向，死一样的平静。

　　“指挥部底下的防空洞里被我埋了三十二箱烈性炸药，只要我按下去，就会瞬间引爆，指挥部里的所有人，都会被炸的连尸体都找不到。”

　　“我保证让那些加入指挥部的人，后悔莫及！”

　　此话一出，剩下的那群围观群众彻底炸锅。

　　“什么！他要炸的是指挥部！”一旁的阿姨直接炸锅了，连忙要给消防部门打电。

　　“快！快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赶紧去通知指挥部的那些人！”

　　“调虎离山！太阴险了！”

　　司雾又靠近了些，把怀里哭着的小女孩抱地更紧了一些，耐心地拍背安抚。

　　“沈牧羽，就因为你，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你不觉得羞愧吗？”

　　“我数三个数，3！你最好…”

　　司雾被他耗得实在没了耐心，原本还想等到最后的人决胜时刻自己在美美出场来一招漂亮的回旋刀，结果她实在是忍不了了。

　　单手抱着怀里的小女孩，侧身避开面前士兵的阻拦，大步流星走上前。

　　“等一下！”

　　她的出现太过突然，连原本镇定的三人都有些乱了分寸，沈牧羽连忙抬手叫停远处瞄准的狙击手和周围隐匿的突击兵，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唯一没有收枪，一边提防着对面男人手里的起.爆.器，一边小声催促，“雾雾你干什么，太危险了，快走！”

　　男人见到司雾，下意识伸出握着起.爆.器的手靠近试图逼退这个完全陌生的女人，但视线在落到她怀里的小女孩时，猛地怔住。

　　泛红的眼，颤抖的手，下意识闪躲的眼神。

　　他认识这个小女孩。

　　司雾把小女孩放下，任由她泪眼婆娑的喊着爸爸，却又不敢靠近，浑圆的脸蛋上沾满泪水。

　　“你不是想炸指挥部吗？现在就炸吧。”

　　不轻不重撂下句话，低头揉了揉因为抱孩子而酸痛的手肘，漫不经心地挡在三人面前，语气里满是戏谑，

　　“不用数什么三二一，也不用试图在他们身上找到你想看到的羞愧感，你如果没本事当个纯粹的坏人，那我来送你一程。”

　　轻推了一下小女孩的后背，小女孩双膝一软，扑通跪了下去，稚气的哭声喊着爸爸，瞬间惊醒梦中人。

　　男人下意识飞身上前一把把女儿护在怀中，司雾趁此一个侧身回首，瞄准起.爆.器伸手从他掌间一把拽过。

　　突发状况来得突然，他身后的那群人瞬间坐不住了，他们也没想过把事情闹得这种地步，更是从没想过要这么多人的性命。

　　毕竟他们只想要通过恐吓指挥部从而达到绝对的自由和民主，但事态演变至今已经彻底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再不做出反应，等待他们的就是司法部门的从重量刑。

　　只可惜，枪口还没来得及对准司雾，唯一手中的麻_醉弹就已经先行射出。

　　“你…”

　　男人抱住女儿的瞬间，感受到起.爆.器的脱手，连声音都在抖，“你不是指挥部的人！你到底是谁！这是我和指挥部的私事！”

　　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司雾反倒是低头研究起起来，吓得身后的唯一和顾颜差点给她跪下，“雾雾，危险，你拿远点！”

　　“没事儿。”

　　司雾俏皮的回了一句，转过头来半蹲在男人跟前，“我的确不是指挥部的人，但唯一是我朋友，沈牧羽是我债主，所以他们的忙，我帮。”

　　顾颜指了指自己，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身前人的一记眼风吓退。

　　“当然。”

　　司雾目光温柔的看向双手环着他脖颈的小女孩抽泣，小鹿眼弯弯，却瞧不出丝毫笑意，“我和这个小姑娘也算有缘分，那你的忙，我也帮。”

　　不等身边几人说话，司雾单手举起起.爆.器，微仰了下巴看他，“不就是想炸指挥部吗，既然你婆婆妈妈.死活不摁，那我帮你一把。”

　　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按下了红色按钮。

　　咔哒——

　　“雾雾！”

　　“司雾！”

　　唯一和顾颜两个人吓得脸色惨白，刚冲上去半步就被沈牧羽伸手捞了回来，摇了摇头制止。

　　围观的所有人都等待着城区方向的动静，有的还捂上了自己的耳朵，毕竟三十二箱烈性炸药，可不是闹着玩的。

　　三四秒过后，依然安静。

　　周围议论声四起，连面前半跪在地上的男人都愣住了，偏头望向城区指挥部的方向。

　　“哎？是不是坏了？”司雾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垫着脚看了看，又低头重新摁了几遍。

　　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索性随手把起.爆.器丢在他面前，俯视着他不敢相信的去捡起那个起.爆.器尝试几遍，最后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跌坐在地上。

　　司雾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雷.管，从高处缓缓松手，任由它们一个个向下坠落，洒在他面前。

　　“一共三十二个，要我帮你数数吗？”

　　-

　　所有反叛人员都被押上车等待明天司法部门的审判，小女孩也被指挥部福利中心的女老师安抚好情绪先带离现场。

　　救护车还没到，唯一先行收枪检查了一下六人的伤势，回头报告，“皮外伤，精神状态正常，但是需要带回指挥部做全面检查。”

　　沈牧羽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周围的依然滞留的人们，朝顾颜说，“太阳马上落山了，你先带武装人员送他们回城区。”

　　司雾马上举手，积极地转头看向沈牧羽征求同意，“我也一起回去。”

　　“还有话要问你。”直白的拒绝。

　　顾颜原本还算严肃的嘴脸马上变得臭屁起来，神秘兮兮地叉着腰往下跑，“叔叔们阿姨们，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一起回去呗，想知道什么我路上都给你们说！”

　　“好呀好呀，小伙子不光长得帅还讨人喜欢！”

　　他这人，真的太适合当妇女之友了，不管什么年龄段，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

　　救护车刚好抵达，唯一给沈牧羽使了个眼色，正打算把人送上车，没曾想担架上的伤员动了动手指，语气有些虚，“老大，说好的奖金能多二百吗？他们勒我裆了，能不能算工伤。”

　　沈牧羽：......

　　“奖金翻倍。”

　　现场正在清理，沈牧羽给自己找了个油桶坐，就坐在司雾边上，也不说话，接过安心递来的水杯也只是拧开就没了动作。

　　又跟审犯人似的，还被周围一群人偷偷摸摸盯着，这滋味太难熬了。

　　刚刚就不应该当那只沉不住气的出头鸟的。

　　“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司雾垂着脑袋，看上去还算配合的走到沈牧羽面前，低着头开始反思自己的问题。

　　沈牧羽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跟鬼似的，激得人背后冒起一片鸡皮疙瘩，才慢慢悠悠的开口，“错哪儿了？”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心底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

　　“不该在你们执行公务的时候突然出来自以为是的帮忙，虽然我真的忍不住了，也不该故意刺激罪犯，虽然他真的太磨叽了...”

　　言简意赅，虽然我有错，但是我错的有理有据，错的头头是道。

　　这一番言论，逗得一旁职业素养超高的安心都没忍住笑出声，随后又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的情绪。

　　沈牧羽估计也是被气昏头了，压着火叹了口很长的气，司雾抬头时，机灵的小鹿眼在对上他无可奈何的眸子时瞬间学乖，像个揣着坏心的黑心小白兔。

　　咫尺之间，心脏很莫名得紧了一下。

　　“嗓子什么时候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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