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型人格的崩塌

　　周末的阳光透过胶囊旅馆窄小的窗户，在张狂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下午一点，他才悠悠转醒，满足地伸了个四仰八叉的懒腰——这个动作由林晚娇小的身体做出来，显得格外别扭。

　　守在一旁几乎要化作"望夫石"的林晚立刻扑了上去："你可算醒了！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张狂掀开眼皮，觑着那片他所能感知到的、林晚灵体所在的空气，扯出一个带着痞气和戏谑的笑容，甚至顺手就用林晚的手，揉了揉“自己”那头因为睡姿不佳而翘起的头发，动作自然得仿佛那是他的所有物。

　　“怎么，”他带着刚睡醒的慵懒鼻音，意念传递出的情绪却满是调侃，“一会儿不见，想我想得不行了？”

　　“……”林晚被他这极度的无耻和这个过于亲昵、且是“自己对自己”做出的动作彻底噎住，灵体僵在半空，一时之间，连愤怒的表达都组织不起来了。

　　晨光透过新换的窗帘缝隙，像一把利刃切在“林晚”脸上。张□□控着身体，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伸手摸向床头柜上嗡嗡作响的手机。

　　屏幕解锁的瞬间，他，以及飘在一旁的林晚，都被那带着省略号的红色角标淹没了。

　　几十条未读消息，来自同一个工作软件，一个个带着倒刺的铰链。

　　王经理：方案抓紧修改，数据要更漂亮，周一早上我要看到新版本。

　　同事A：林晚，下周的营销计划初稿你做一下，框架我发你了。

　　同事B：周一例会轮到你主持了，PPT模板在公共盘。

　　行政：你周五的假条没交，记得补一下，否则按旷工处理。

　　客户：新品牌的资料发你了，尽快看一下给反馈。

　　还没正式上班，工作的巨石已经轰然落下，将刚刚获得的一丝喘息空间彻底填埋。

　　“快，帮我回一下消息！”林晚的灵体急得在床边打转，“就说我在修改了，计划会尽快做，假条马上补……”

　　“回个屁。”张狂把手机像扔烫手山芋一样甩回床头，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蛮横，“周末你不休息？拜托，这身体刚从警察局和医院回来，要不是老子，你连魂儿都没了，还工作？”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指着屏幕上那些不断跳出的提示，对着一片空气宣布：“听着，这周末，放假。在我面前，不许再提‘消息’这两个字！”

　　林晚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冲击，在她过去的人生里，随时响应工作是“本分”，周末加班是常态。张狂这种理直气壮的“罢工”，像一块巨石砸进她死水般的生活规则里，溅起巨大的、带着叛逆快感的水花。

　　"这破地方挤死了，连伸个懒腰都要碰壁，走，回家。"张狂宣布，一把从床上跳下去，开始笨拙地穿鞋。

　　"回家？我哪还有家......"林晚的意念低落下去。

　　"怎么没有？你不是租了房子吗？"张狂系鞋带的手一顿，语气理所当然。

　　"可是我分手了！从那房子里搬出来了！"林晚强调着，试图让他明白现状。

　　"分手怎么了？"张狂猛地跳下地，差点崴到脚，"租房的钱是你掏的吧？租房合同是你签的吧？凭什么你滚蛋？"他的逻辑简单又蛮横，"你受人欺负，还把窝拱手让人，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得治！"

　　林晚说不过他。

　　他那套完全不按世俗常理出牌的价值观，让她所有习惯性的委屈和自我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她的灵体缩到胶囊舱的角落，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的鸟，蔫达达地生着闷气，却更多的是在生自己的气。

　　她想起自己当初搬走时，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壮士断腕”般的决绝，以为那是摆脱泥潭的勇气。可现在，被张狂用如此粗鲁直白的语言一说，她那点自以为是的“决绝”，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拱手相让、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天字第一号傻子的行为。

　　一种全新的、混合着懊悔、愤怒和一丝被点醒的茫然，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张□□控着林晚的身体，大步流星地走出胶囊旅馆，对身后那片廉价的避难所没有丝毫留恋。午后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尽管是经过林晚肺部过滤的——相对新鲜的空气。

　　林晚的灵体像个无助的气球飘在他身侧，意念里充满了焦虑：“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哪儿？”
　　“废话，当然是去把你的窝抢回来！”张狂用林晚的声带发出一种与他灵魂相符的、略带沙哑的强硬语调。

　　“可是……李铭他……”

　　“他个屁！”张狂打断她，“带路！”

　　林晚像是被家长教训的孩子，彻底丧失了和大人再倔强一次的念头，她的内心突然生出一种小小恶意，“嫌挤是吧？那我就让你尝尝被挤的滋味”。

　　大寨地铁站，周末比工作日的人还多，张狂在林晚的指挥下，终于挤到了地铁站里。每一个玻璃门边早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张狂一边咒骂，一边在地铁工作人员引导下乖乖排队。

　　突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熟练地插到"林晚"前面，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个中老手。若是以前，林晚会默默低下头，用"尊老爱幼"、"算了算了"来麻痹自己，甚至能脑补出老人或许有急事的苦衷。

　　但今天，"林晚"直接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为老不尊，老不死的东西。"

　　老头顿时炸了，转过身指着她鼻子骂："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有没有教养！"

　　周围人也纷纷侧目，一位大妈低声对同伴说："现在年轻人真是，说话太难听了。"

　　"林晚"环视四周，眼神讥讽，声音提高了几分："你们别在这儿道德绑架！他插队没素质，你们倒来说我？是非不分，一帮蠢货！"

　　那老头见状，悻悻地想插到旁边一个年轻女孩前面。不知是不是"林晚"的态度给了那女孩勇气，她竟一把揪住老头胳膊，大声说："排队去！"在众人注视下，工作人员将其拖出了队伍。老头最终只能骂骂咧咧排到队尾，嘴里不干不净地念叨"世风日下"。

　　飘在空中的林晚，看得目瞪口呆。一股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像一道电流穿透她的灵体，她甚至忍不住偷笑出声。她从未想过，"不正确"居然能带来如此畅快的体验。

　　"看到了吧？"张狂得意的意念传来，操控着身体挺了挺胸，"咱这就是正义的化身！"

　　"你能不能用词文明点？粗俗不堪！"林晚反驳，但语气里已经没了之前的坚决。

　　"对付啥人用啥招，懂？"一个白眼，终结了对话。张□□控着她的身体，大摇大摆地走进车厢，那姿态活像个刚打了鸣的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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