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赛博世界炸公司

　　殷诺迎接着李的鄙夷目光，他放弃解释，无语地从纸袋里拿出一个酱肉包问：“你吃不吃？”
　　“吃。”李回答得很果断，他接住殷诺扔过来的包子，又说，“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你想好怎么给大姐头她回话了吗？”
　　“大概吧。”
　　“真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李咬了一口包子，“就凭你这个身板，又没做过义体改造手术，难道还想单挑斯多克那么多人吗？”

　　“我手脚都好好的，没事去锯胳膊断腿干嘛！”义体虽然也在殷诺的修理范围内，但他对这种手术相当抗拒，全身上下只有右眼是机械的，这是他的极限了。
　　最开始的义体技术是基于残障人士的医疗器械手段发展出来的，但现在大多数做手术的人都是为了得到更强大武力的健康人，甚至还有专门的格斗娱乐赛事。

　　李不屑地说：“怂货。”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殷诺不为所动，催促他，“工作台还有三分钟就结束所有的制作流程了，你赶紧把饭吃完，我们该走了，还得把那几个人找地方扔掉。”

　　殷诺自己的东西基本都收拾好了，三分钟后，他像是从自动贩卖机里拿东西一样从工作台里取出二十个只有十厘米高的饮料罐一样的物品，橙色和绿色包装的各一半，另外还有十枚像银色硬币似的东西被他拿出来。

　　“饮料罐”是他要带走的，而“硬币”是他留下来保护店面的。

　　他把硬币塞进有扑翼型结构的，差不多两指宽的十架无人飞行机里，把它们放到大门内侧的起飞通道口里。

　　殷诺锁好门，李已经把人都随便找个地方扔了，笑纳了收缴来的枪支武器，他们俩坐进了斯多克的那辆车里，虽然车身有弹痕，但好在还能开动。

　　“故障居然真的自己好了。”李挑了驾驶座坐下。
　　殷诺忽悠道：“我都说了，是他们昨天自己操作失误，让智控系统判断错了的。”

　　李越发觉得那几个员工蠢了，殷诺坐在后座，腿上是TY3，右手是那个沉重的黑色工具箱，他定好目的地，车辆便顺滑地自动驶往他要去的地方，李坐在驾驶座是以防万一有需要人类驾驶的紧急情况出现。

　　殷氏修理铺已经重新开张了，鉴于店铺地址被盯上的情况，殷诺对于这两天发过来的修理委托都改为了外勤。
　　对，他得应付着斯多克的追杀见缝插针地去跑业务，顺便还要把停业前客户寄修的东西送回去，他们殷氏修理铺的口碑可不能倒。

　　殷诺靠着车窗闭眼补觉，但他很难进入自然睡眠的状态，结果到了地方也没睡成，只能认命地从后备箱拿出打包好的寄修件去敲门。

　　客人开了门，对方拢着披肩靠在门框上，接过料理机检查一番说：“跟新的差不多了，还是你们店靠谱。”
　　“谢谢您。”殷诺自谦道，“也就仗着修东西修了这么多年，经验比较多罢了。”
　　“空调能看吗？”客人问他，“我今天试了试，好像有点问题。”
　　“我帮您看一眼吧，不过之后还有好几个地方要去，如果问题大的话，只能安排到明后天了。”

　　殷诺回身去拿工具箱，李待在车上望风，就不下车跟着殷诺了。主人家领着殷诺进屋，他背着箱子掀起隔间的塑料门帘，看到白色的空调挂在墙壁上。
　　“具体是什么问题？”殷诺把工具箱放下，问她。
　　“制热系统好像坏了，”客户回答，“吹出来的风不热。”

　　殷诺记得这个型号还是有智控的，“系统报错了吗？”
　　“没有。”客户摇头。

　　现在把空调拆开有些浪费时间，殷诺还是先进行了程序检修，他看着屏幕上一行行的数据结果，眼皮跳了一下。
　　——“是电子病毒造成的机械故障。”他说。

　　……教堂里的那只小机器狗可可也是一样。

　　殷诺希望这只是偶发性的事件，但结果显然违背了他的期望。
　　不止是这一家，他趁着送货的机会几乎把26街区转了个遍，接触到的由电子病毒引起的机械故障一共有六例。
　　殷诺已经可以肯定，这样的案例只会有更多。

　　这是道很简单的推理题，发生故障的时间全部都是在斯多克开门营业之后，斯多克的修理价位固然昂贵，所以哪怕没有其他店面愿意开张，人们也不想为此付费，可一旦涉及到真正重要的东西就不同了，让人能够挨过冬日的取暖设备、精神寄托的机器宠物、出行代步的老爷车……
　　如果一个小小的电子病毒就能毁了这一切，为什么不呢？
　　要让人们不得不去寻找修理厂。
　　要让人们不得不为高昂的修理费付款。

　　这种事并不罕见，哪怕是在旧日时代的过去，也会有人故意在路面上撒钉子，让车辆不得不停下来找维修店补胎。

　　冬日的风悄然来临了，枯叶静静地躺在街旁，不再有声息，人们习以为常。

　　殷诺离开最后一位客户的家，他越过生锈的围栏，听到李的声音。

　　“殷诺，别愣着，上车！他们追过来了！”

　　道路的尽头，同款的黑色汽车飞驰而来，殷诺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继而炸开的榴弹型闪光弹让殷诺眯起左眼，眩晕感接踵而来，他双腿本能地前进几步跑向车的方向，右手已经拿出了自己今天做出来的“饮料罐”。

　　殷诺扑进了后座，他的脚后跟差不多都要贴上子弹的轨迹了！

　　昏暗环境中突然出现的强光叫人恶心，但自动驾驶模式的汽车并不会受到影响，李坐在车内有特制玻璃防护，所以他受到的影响比较轻微。李端起收缴来的突击步枪，枪声在殷诺的侧前方爆发。

　　殷诺忍耐着不适，但夜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令他清醒不少，他说：“可以让他们靠近过来点……”

　　“你疯了？还嫌死得不够快？！”
　　弹壳从殷诺眼前划过，李对着追逐过来的车辆破口大骂，顺带把殷诺也骂了进去。

　　殷诺直接开口对汽车下指令，右手像恶作剧前摇晃碳酸饮料一样摇晃罐子，对面的枪声越发靠近，他们也被降低的速度拉扯过去，光带、颜色，城市的一切都被疾驰的引擎抛之脑后。

　　两辆车的窗口也渐渐如同被吸附的磁铁不可避免地开始重叠，甚至像亲密地并排而行！

　　“李，掩护我，你能做到的。”殷诺降下后排的车窗，接着，他从车窗中向外探出了半个身子，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

　　荒谬感击中了李，但他战斗的本能反应让他听从了殷诺的指挥，而对面的员工也对殷诺的行为感到讶然。

　　这名员工本应该直接解决最接近的殷诺，但李不断倾泻过来的子弹让他疲于应付，他眼睁睁看着殷诺伸出胳膊，死死抓住了他的车窗框！

　　殷诺微长的头发随着猛烈的风被刮起，他半个身子都在两辆车岌岌可危的空隙间悬空着，视线扫过车内，没什么表情地说：“只有你一个人啊。”
　　然后，一个绿色的饮料罐被扔了进来。

　　嘭——！
　　仿若碳酸顶开瓶盖倾泻而出的声音，比一般的炸弹要柔和太多，但是那些白色的泡沫瞬息间没过了车辆的操控台，也没过这名员工的身体。
　　“他们给你开了多少工资，”殷诺看着泡沫在车内狭小的空间滋生，“让你这么拼命？”

　　轮胎擦过路面停滞下来，答案被丢在了十米、百米和更为遥远的地方，对方选择停车不再追击，而殷诺也坐回去和李说：“绿色罐有毒。”

　　“橙色的呢？”

　　“你猜。”

　　殷诺的心情明显不好，累积起来的困倦、睡不着的烦躁、没有熄火的愤怒和一点从这个世界抽离出的虚无感凑成了如今他臭着脸的模样。
　　“……还有四十分钟。”
　　“什么？”
　　“还有四十分钟三天就到了，到时候我会给蝰蛇女士消息的，现在就先待在车上吧。”殷诺搓了搓自己的脸，疲惫地说。

　　可有人加班加点也不会放过他，斯多克的网络工程师正应付着上司一个接一个的消息，“车辆已经锁定了……是的，没问题……”
　　他是远程办公的，现在窝在家里的工位上，屏幕上的工作计时一秒秒过去，工程师不抱期望地认为这回依旧不会下发加班费。

　　“啊，对方那边好像有黑客，”工程师回复，“技术不错……我的意思是有点难搞。”

　　意料之外，上司竟然直接给他转了账，“整个安保组都要被搞废了，必须给我整死他！”

　　“哎，我努力。”有钱就是有精神，工程师思索着，不再针对殷诺所乘坐的那辆汽车，而是换了个方向。
　　他漠然地看着屏幕上的模拟情况，然后点下运行。

　　车载电台的声音陡然变调，TY3和殷诺警示完对方的攻击正在接管车辆的控制，而公路之上，在殷诺他们前后方的车辆也随之变速，殷诺扭过头，能透过对方的前挡风玻璃看到人们惊骇的脸。

　　然后是爆炸声与火光，一辆接着一辆，燃烧着滚烫火焰的汽车依旧在死缠不放，而撞到公路两侧墙式护栏的牺牲者生死不明。滚滚的浓烟不停地向上升起，殷诺想起老殷带自己离开教堂的那天，工厂的烟囱也是如此冒着黑烟。

　　“好好学门手艺，”老殷说，“以后还能帮帮人。”

　　养父的身影被残忍的火色带走了，那是他亲眼所见，就在殷诺去街角买食物的时候，他在店里付完钱，听见巨大的声响连东西都顾不上拿便跑了出去。

　　“女士……感谢您的好意。”
　　TY3带着殷诺和李逃出生天，这里的夜幕太过暗沉，所以这些火光无法点亮天色，只能映在他们的脸上。

　　“抱歉，我明白您对我的照顾，但我想亲手解决斯多克。”

　　“……我会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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