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跑路

　　东线最繁华的地段在谷城。
　　走过戈壁滩，跨越藏山，穿过大片的变异森林、人工沼泽、人工湿地，再踏过一段起伏的丘陵。
　　这时，如果你恰好飞在天上——当然，最好在平流层——就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半球体倒扣在一马平川的草原大地上。
　　——一个通体雪白，开口深深嵌入地下，表壳没有丝毫风吹日晒痕迹的光滑半球体。

　　让他膈应的事，是谷城里有灰塔，灰塔里有研究院，研究院里有傻逼。
　　白凉初倒不是和【剑】或者【大雪】有什么仇怨。毕竟研究院可不止这俩，还有很多没什么成果却又自以为是只知道顶着头衔乱吠的蠢货。
　　但这些研究院又是主研究院延伸出去的分支，各自承担着一小部分职责，对主研究院来说难以割舍。
　　也有别的什么原因。
　　比如权力压制，比如血缘纽带，比如资金维护需要。
　　这世道活着难，很少有群众去管上层的暗流涌动风云诡谲。
　　爱咋咋。
　　只要不要危及自己的性命、不闹到发动战争那一步，随便你们怎么样。
　　布鲁斯说的，让里世界管理员给他的记忆解包。他其实不信。
　　首先，这件事本身就是个极低概率事件。
　　不说里世界管理员是不是人还不一定，单就他的十年记忆有没有数据录入就难说。
　　其次，他也没有很想知道那些年发生了什么。潜意识告诉他，最好不要深究。
　　已有的碎片记忆里的东西就够他受的了。
　　飞行器在半球体的正西方位缓缓下降，光脑对接入口信息，绿灯亮起，通道打开。
　　大概沿固定路线行驶十分钟，便进入了内部。
　　这里，就是谷城的区段了。
　　高楼拔地而起，网格状的车道横在空中，拥有自动避障系统的车如水一般流动，巨大的广告牌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影片预告，霓虹灯的光芒闪烁不绝，随处可见人类的身影。

　　跟鸟不拉屎的废野天差地别的景象。
　　中心区那三座最高的黑色大厦，就是灰塔了。
　　灰塔里可不止有研究院，还有不少各界势力，比如地眠总部……唔，大概是因为很多高基因等级人才在当雇佣兵，以至于地眠在灰塔地位相当。
　　不过名声嘛……就另说了。

　　“关于一代生化体回收的问题，我想各位已经清楚了，如果还有什么建议也请私下再议！这次会议到此结束，谢谢各位的配合！”
　　威严庄重的男声宣告会议的结束，声音的主人在散场后也拿起报告走出了议事厅，眉头是皱着的。
　　疲惫的神态一览无余。
　　转角时视野内突然出现一个深灰发色的青年，半长的头发扎成低马尾放在脑后。
　　他倚靠在墙上，嘴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地看着男人。
　　“小白？”
　　“文导啊，你怎么又长白头发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文桥北额头青筋忍不住跳了跳，他咬牙忍住还嘴的欲望，强行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回对方身上。
　　“行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带你去找你搭档。”
　　白凉初依旧笑，“可别乱用祖宗的话啊——
　　还有，还没契约呢，怎么就我搭档了？”
　　“迟早是。”文桥北边走边说，“你让人省点心吧。”
　　白凉初啧了一声，不情不愿跟上去。

　　这是一个实验室。
　　也不尽然，有点儿像以前的水族馆。白凉初看过这之类的影像资料，只不过玻璃内的水族变成了一个个或睁着眼睛或闭着眼睛的生化体。
　　有点诡异。
　　还是独立装。放一起会打架吗？
　　他看到透明悬浮胶囊右下角标着编号，都是数字序列，一路走来数字最大也没有超过20。
　　“021在休眠期，还没回来。”文桥北说。
　　还有几个空了的胶囊。
　　“例行测试。”文桥北又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防止他们暴起伤人。”

　　走到最后也没见着03。两个人沉默地继续走。

　　“你们怎么看他们的？”白凉初突然问。

　　这个问题……文桥北看了他一眼。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他顿了顿，“第二人类。”

　　“嗯？”
　　这个回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别这么看我。”文桥北迎着他的目光，语气严肃起来，“价值巨大，可以有独立的人格和情感，但不能给人类带来伤害。
　　毕竟他们是人类创造出来的。”

　　“……哟呵。”白凉初跟着他走近移动电梯，冷冷道，“如果研究院人人都这么想，我也不至于这么讨厌这三个字。”

　　脚下的模块悬浮着移动，平稳地将两人送到目的地。

　　“到了。”文桥北说，“你别死太早，说不定有一天还真能看到。”
　　“……靠，”白凉初笑起来，“咒我呢？”

　　“你自己进去吧，”文桥北摆摆手，“和03说一会儿。里面设了人类幼崽保护措施。”
　　“？”
　　“现在低于25岁的都是人类幼崽。”
　　“你规定的？”这个笑话好冷。
　　“对。”

　　瞧不起谁呢。
　　白凉初在门前录入身份信息，想到和那家伙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有一瞬间莫名感到了紧张。
　　那句“算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什么？

　　他想干什么？

　　03因为可控率处于比较危险的数值才被单独放在这个舱室，文桥北说他最近已经稳定下来了。
　　哦，突破数值不过就一次，还是几秒钟的事儿。
　　一抬头，他和站在某个机器前的03对上了眼。

　　“我叫齐弦。”03说。

　　“……”
　　白凉初朝齐弦全身上上下下扫了一眼。

　　“我靠！！”反应过来的他瞪大眼睛转过身，跟延迟似的，脸上表情还是懵的，“你他妈怎么没穿衣服！”
　　“啊。”齐弦看到他的眼睛变成深色，还愣了一下。
　　“抱歉。我刚从＇门＇里出来。”
　　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后，白凉初才犹豫着转了回来。
　　“你进＇门＇干什么？生化体义务教育没读完？”
　　“嗯。”
　　齐弦递给他一杯在现在价值三千卢特币的橙汁，脸上表情淡淡。
　　“我脑子总是短路。”

　　“噗……”
　　啊。还好还没喝上。

　　白凉初没控制住自己的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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