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吗？就看一眼

　　一位穿着病服的男人从病房内出来，和祁赦一同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其他病人对那人笑了笑，拎着水壶进了门。
　　经过祁赦身边时，那张与周起有五分相似的脸吸引了祁赦的注意，特别是男人周身那股死气——他似乎病得很重，但他的面容却很健康，看不出病态。

　　人走远了，祁赦的目光却追随着没有收回。

　　“哥？”庆舟也跟着看过去，见人进了病房，就挥起手在祁赦面前晃了晃，祁赦的眼睛动了动，他松一口气，“我以为你五感又出问题了呢，你盯着那边半天了，那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祁赦扭头看他，沉默几秒：“我觉得你需要精进一下能力了，和那些东西打交道那么久，它们身上会有的味道也闻不到了吗？”

　　庆舟搓着鼻子，低头尴尬地笑了两声，接着仔细回想了下刚才男人经过时的状况，他好像，确实闻到了一些气味，不过医院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太重，一时没放在心上。
　　“你说，”庆舟猛地抬头，朝男人离开的方向瞪过去，“那人要死了？这么凑巧？刚刚好像听见周平说，他们是家人？不过关系不太好的样子啊，而且那个鬼差给我们的信息里，家人这条线也很薄弱的样子，可周平的命途看着也不是六亲不认的... ...”

　　庆舟忽然止住声，他看着祁赦，见人一副有所猜想的样子，同样说出自己的猜想。
　　“哥，我突然有个想法。”

　　祁赦靠在墙壁边抱胸：“说。”

　　庆舟胸有成竹，“我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的，这运被借了，向来是被借的人会因为命途的缺陷影响其他人的命途，一个的命途趋于颓败或者损坏的时候，大都表现为病重，而借运的人只会受那根命线带来的罪孽的影响，所以不论是借运还是借命都是为人不耻的。”

　　他摸着下巴，朝周平所在的病房门上看，“我觉得，咱们，可能离找到那个被借运的人，就差一步之遥。”

　　祁赦斜睨着他，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来，但言语却格外满意。
　　“还算分析得不错，有一点我的风采。”

　　庆舟被夸，心里正乐，听见祁赦后面那句话，顿时语塞。
　　“哈哈，我也跟着你那么久了，”他挠头笑笑，正有人从病房里出来，于是抓住出来的男人询问。

　　“叔，你好，我能问你个事情吗？”

　　提着吃剩的食物出来的男人点点头：“什么事情啊？”

　　庆舟两人在墙边，里面的人很难看见他，他用比刚才和祁赦说话时还小的声音，压着嗓子问，“刚刚从里面出来的那个病人，您认识啊？”

　　“不认识，”男人思索了几秒，摇头，“不是也是这里的病人吗？问问护士就好了，我才搬进来，帮忙照顾家里老人的。”
　　他把垃圾扔进旁边的垃圾篓。
　　“应该是里面那个年轻人的家人吧，两人长得挺像的，可惜啊，可惜啊.... ...”

　　没说明可惜什么，他看向两人：“你们，是里面那个年轻人的朋友？”
　　说完瞥往庆舟的手，两个人手上都没拿东西来，极大可能不是来看病人的。

　　庆舟立刻反应过来：“高中同学，我在那边缴费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他，太多年没见了，以为看错了呢，没想到还真是啊！不过他应该不认得我了，之前我是个小矮子来着。”
　　他往后看，叹惋。
　　“物是人非啊。”

　　说完转头，对男人笑着道：“您忙，我去看看老同学，就不打扰您了！”

　　所幸两人跑得快，没被男人拉着问上什么，否则多说几句就要露馅了。
　　祁赦被拉着往前小跑几步，扭开手腕缓下脚步来。

　　“人已经进去了，”他朝后瞄了一眼，回过头来看着刚刚周平家人离开的地方，抱着胸蹙眉，“刚刚那人叫什么来着？周... ...”

　　“周起，”庆舟接过话，“你说这两人的名字有意思，一个平，一个起，你说给他们起名的父母怎么想的，懒？”

　　祁赦瞥了他一眼，“这名字是他的宿命，就是地下的阎王来了，他也得叫周起。”

　　庆舟“欸”了一声：“其实现在可以改名的，就是手续很麻烦。”
　　说完，被祁赦狠狠地瞪了一下。

　　祁赦没好气地往他屁股上来了一脚，“别废话，去看看那个叫周起的，说不定还真歪打正着了。”
　　“嘿嘿，”庆舟笑两声，揉着屁股往前走，“轻点轻点，我记得周起往哪个病房走了，我带路。”

　　庆舟带人到了病房外，正犹豫要不要把门悄悄弄开一点偷听一下，身边的人就毫无预兆地把人扭开了。
　　他猛地转过头去看祁赦。

　　祁赦冷着脸理所应当：“干嘛，进去啊。”
　　他说完，迈开脚大步往前走。

　　庆舟想上去拦住人，但一想周起不认识他们，所以露面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只是跟上去的时候，小声问了句：
　　“哥，咱不是说好，暗中调查吗？”

　　祁赦没所谓地看着他，淡淡“嗯”了一声。
　　不表明身份，也是暗中。

　　门外来了个模样极好的男人，身后跟着一个身形壮硕衣服包不住肌肉的青年。
　　此刻正是午饭的时间，病房内就剩下了三人，安静吃着午饭，一有动静，惹得三人纷纷看过去。

　　周起抬目，转看着祁赦转身关门时后脑辫子上系着的一串花钱，神情恍惚了一下。

　　“小起？”床上的妇人叫了周起一声，一张苍老到像是花甲之年的脸上露出疑惑，“吃呀，多吃点，别给我夹了，等会和你爸下去走走消消食，我就不下去了，走不动。”
　　妇人慈和地看着周起，将餐板上装着肉的一次性餐盒托着，往周起和坐在周起旁边的男人那边放。
　　“多吃点肉，你越来越瘦了。”

　　周起的病服挂在他的身上，真像挂在一个衣架子上，衣袖都空落落地坠下来，也不怪妇人说他太瘦。

　　“妈，我吃这些已经够了，”周起把餐盒往身边的中年男人那边推，目光却不自觉地扭开，投向身后走来的祁赦。
　　他与祁赦略微戏谑的冷目对上，心中莫名一紧，于是别开了头，把横在两个床位之间的椅子往里挪了挪。

　　祁赦从墙边拎了把椅子，拖拉着在周起后边的位置坐下，抱胸惬意地打量着三人，目光是丝毫不收敛。

　　“咳咳，”庆舟掩唇咳了一声，见祁赦朝他看过来，“我去问问人去哪了，打个电话。”
　　他装模作样地举起手机，被祁赦叫住，就十分自然地接过祁赦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的一个小布包。

　　庆舟在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内找了个隔间，他收起手机，打开布包，把里面放着的黄表纸和一盒小小的朱砂放在旁边的抽纸架上。
　　他闭上眼，屏息凝神，手中结印，一缕青烟在手指尖缭绕，随后倏然蹿出一抹火苗，被庆舟放置在抽纸盒上的黄表纸悬浮起来，他松开手，一手顶着那簇火苗，一手拧开小盒子，沾上朱砂，写下泛着金色的红符。

　　若有若无的烟焦味绕在鼻尖，祁赦抬手稍微遮掩，气味淡了些，他垂下眉眼，周起想要询问的心就收了回去。
　　下一秒，泛着暗淡金色的琥珀双眸再次看向周起，不同于方才那种探究和打量，这样的眼神似乎把周起看作一个物品，被窥视干净的感觉让周起不免心里打颤。

　　“你好？”周起看向祁赦，神色不变，他看不见祁赦变化的眼睛颜色，依然用着很礼貌平淡的语气，“那个，先生，你是有什么想问的吗？你是在等人？这病房里就三个人，我爸妈都在这个病房，另一个人去食堂了，他应该等会就回来了，不过吃完饭他可能会在楼下旁边的小公园坐上一会，你也可以去找找。”
　　他提醒得很清楚，大约是想让祁赦别再那样盯着他们看。

　　“谢谢，不过我不打算找他，”祁赦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听得室内的几人一愣。

　　“啊，啊？”周起疑声，刚要开口，外边的门被打开，进来一个吃饱喝足精气神挺好的老大爷，于是他扭头问，“你不是来找这位爷爷的？”

　　老大爷一听有人要找自己，睁大了眼睛：“找我？”
　　他看向屋内陌生的青年。
　　“小伙子，我不认识你啊，你找我干什么？”

　　祁赦张嘴：“抱歉，他误会了。”
　　他站起来，双手插在兜里，有些假的笑在周起面前展现，
　　“你叫，周——”

　　“哥！”庆舟在门外挥了挥手，意识到这是医院，又压小了声音催促，“我们找错病房了，走吧！位置我问到了。”

　　祁赦扬眉，鼻尖的烟焦气淡了很多，他收回半堵在嘴里的问题，对周起扬唇笑了笑，在柜台放下一枚花钱。
　　“打扰了，认错人了，这是赔礼，可别丢了。”

　　周起对这句话疑惑，他站起来，张嘴想要问男人是不是认识自己，可两个人没几秒就不见了人影，于是想法偃旗息鼓，重新坐下吃完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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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先生，该吃药了，”护士打断了周起看娱乐八卦的思绪，她把药放在柜板上，“今天还是一样的，明天再做一遍检查，早上记得别吃饭。”

　　周起淡笑着拿起药瓶，熟捻地倒出数量：“谢谢，我自己来就好，您去忙吧。”

　　护士看着他,摇摇头：“那可不行，鉴于您前几次死活说自己没病不肯吃药的抗拒，我是一定要看着你把药吃下去的，周先生可别耍小孩子脾气，快吃吧！”

　　周起笑意淡了淡，几乎快隐藏与那张温润的脸下。
　　“好吧。”
　　话落，几粒苦得喉咙发涩的药被他就着水咽了下去。

　　他把药瓶还给护士，侧身躺下。
　　“我要休息了，今天没药了吧？”

　　护士摇摇头，微微叹息一声：“都打完了，药也吃了，你就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会来叫你做检查。”
　　周起轻轻地“嗯”了一声，呼吸随着关门声消失后，渐渐平缓稳定。

　　深夜，静谧的走廊中传来水滴下的声音，一扇门被推开，奇异的木香让沉睡的人感觉到暖意。
　　“哒哒哒。”
　　鞋面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很微小，打破了过分的寂静。

　　接着塌地声后，是纸张被燃烧的‘滋滋’声，细短的电流声在火苗腾起时明显起来。
　　庆舟手里持着一根燃起的红蜡烛，上面的火苗是蓝色，火苗的上方，悬着一张烧不毁的符箓，符箓上的文字用朱砂写下，捏着它的人手指重重一捻，符箓化为一缕青烟。

　　祁赦站在门外，视线从熟睡的周起脸上收回，他看着青烟缥缈着涌向之前庆舟落下阵法的厕所，几秒后，那处的通口闪过一道金色盛光，隐匿在角落的鬼魂惊惧，现身逃跑时，被一根鲜红的线缠住，化为几道暗光，被藏匿在线中。
　　手上的灼痛让祁赦握紧了拳头，他等待几秒，抬手时飘出去的那缕青烟又回来，在手指绕过几圈，有所目的地朝另一侧去。

　　它堪堪停在周平的病房前。

　　祁赦垂下手，走过去。

　　护士的交谈声还在，但站在走廊中举止怪异的两人却并未被注意，他们也如同飘散的鬼魂，穿透门窗到了病房内。
　　那缕青烟跟着进来，悬在了周平惊恐的眼前。

　　周平掀开被子，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那个对他笑的男人，只觉冷意直钻入心底。
　　一根泛着红的黑线从周平的指尖冒出，与眼前那缕青烟纠缠在一起，而在黑线周围，团团围着周平的，是无数根鲜红的长线，那泛着草木香，用作绞杀恶鬼的东西——从祁赦周身源源不断地冒出。

　　“周平，你睡得好吗？”
　　“周平，你心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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