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周见

　　秋意渐深，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教室，在堆满书籍的课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开学近一个月，高三的氛围如同逐渐收紧的发条，但在这片忙碌中，总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
　　比如，林昭棠和沈栖迟之间那条无形的“三八线”，早已消失无踪。
　　数学课刚结束，林昭棠就像只被抽走了骨头的小猫，哀叹一声趴在了桌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完了完了，”她声音闷闷地传来，“函数这家伙跟我有仇，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沈栖迟正在整理笔记，闻言笔尖未停，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她已经习惯了林昭棠这种充满画面感的抱怨。
　　“哪一道？”她侧过头，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林昭棠有气无力地伸出手指，戳了戳练习册上一片狼藉的草稿区域。那道函数大题被她用各种颜色的笔圈了又圈，画了又画，旁边还诞生了一个怒发冲冠的小人，旁边标注着“此题与我，不共戴天！”
　　沈栖迟拿起本子，仔细看了一遍她的解题步骤，眉头微蹙：“思路是对的，但在第三步，分类讨论的边界条件这里，模糊了。”
　　“啊？哪里模糊了？”林昭棠立刻抬起头，凑了过来。一股淡淡的、像水果糖一样的洗发水味道也随之飘近。
　　沈栖迟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依旧镇定。她用铅笔在草稿纸上轻轻划出一道清晰的界限：“看，当参数在这个区间，和在这个区间，函数的性质是完全不同的。你这里混为一谈了。”
　　“哦——”林昭棠拖长了尾音，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就是说我让这两个‘部落’和平共处了，但其实它们正在打仗？”
　　这个比喻……沈栖迟怔了怔，随即忍不住轻笑出声。她发现自己的思维正被林昭棠带着，跑向各种奇怪又生动的方向。
　　“可以这么理解。”她点点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找到对应的知识点，条分缕析地指给林昭棠看。
　　问题解决，林昭棠心情大好，像充饱了电一样坐直身体。她拿出那本沈栖迟送给她的、封面是星空的活页错题本，准备开始她最头疼的整理工作。
　　翻到新的一页，她看着自己上次那道物理错题旁边画的“流泪猫猫头”，忍不住偷偷笑了。那是她上次被一道电路题折磨到崩溃时的即兴创作。
　　她拿起笔，正准备在新的错题旁画个“举手投降”的小人，目光却猛地顿住。
　　在那只“流泪猫猫头”的旁边，多了一个新的、用极细的黑色中性笔勾勒出的简笔小兔子。兔子正捧着一片叶子，叶子上的水珠恰好滴在猫猫头的眼泪上。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是沈栖迟那手干净利落的字迹：「别哭，知识点已补充，见P35。」
　　林昭棠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她几乎是立刻翻到笔记本的第三十五页，果然看到沈栖迟将那道电路的易错点和正确解法，用不同颜色的笔整理得明明白白，旁边甚至还画了一个清晰易懂的示意图。
　　她转过头，沈栖迟正垂眸写着什么，侧脸在秋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安静专注，仿佛那个在她错题本上“作画”的人不是她。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洋洋的情绪从心底咕嘟咕嘟地冒出来。林昭棠低下头，藏起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拿起笔，在新的错题旁边，画了一个叉着腰、气势汹汹的“肌肉猛男”，旁边写着：“函数，来决斗吧！”
　　然后，她故意把本子往沈栖迟那边推了推。
　　沈栖迟的目光从自己的试卷上移开，落在那幅画上。她看了看那个搞怪的“肌肉猛男”，又看了看眼神亮晶晶、带着点小得意和期待望着自己的林昭棠。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拿起了笔。
　　在林昭棠“肌肉猛男”的对面，她用简练的线条，飞快地勾勒出另一个小人。小人手里举着一面写着“公式”二字的小盾牌，表情淡定，稳稳地接住了“肌肉猛男”的拳头。
　　她在旁边注解：「盾牌防御成功。攻击无效，需转换思路。」
　　林昭棠看着那个举着小盾牌、一本正经的小人，差点笑出声来。她强忍着，抢过本子，在“肌肉猛男”头上画了几个表示“怒火”的符号，又给他手里添了把“草稿纸”做成的大刀。
　　沈栖迟眼底漾开一丝笑意，接过笔，在“公式盾牌”后面加上了几个表示“稳固”的阴影线。
　　一来一回，无声的“战争”在这本错题本上激烈地进行着。原本枯燥的订正过程，变成了一场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充满童趣的秘密游戏。
　　这本曾经让林昭棠无比抗拒的错题集，此刻却成了她每天最期待翻开的“连载漫画”。她不再害怕犯错，因为每一个错误旁边，都可能诞生一个新的、属于他们两人的故事。

　　午休铃声响起，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
　　林昭棠惯例地戴上耳机，依旧是前半小时英语听力，后半小时轻音乐。当她听完听力，准备切歌时，发现沈栖迟正对着一道化学竞赛题微微蹙眉。
　　她犹豫了一下，摘下右耳的耳机，轻轻递了过去。
　　沈栖迟抬眼看她。
　　“换换脑子。”林昭棠用气声说，脸上带着点不由分说的神情。
　　沈栖迟顿了顿，接过那只还带着些许温热的耳机，塞入耳中。清澈舒缓的钢琴曲流淌进来，像一股清泉，悄然抚平了她思绪里那些打结的毛躁。
　　两人各自趴在桌上，朝向彼此的方向。共享的音乐在耳中流淌，像一座无声的桥梁。林昭棠闭着眼，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沈栖迟看着女孩近在咫尺的、安静的睡颜，阳光下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那道困扰她的化学难题，似乎也在音乐的安抚下，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阳光移动，将两人的影子在课桌下拉近，最后温柔地重叠在一起。
　　这一刻，岁月无声，青春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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