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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腹
林枝第一次用陆家这个土灶，发现大铁锅左右两边分别有一个陶罐，有这两个陶罐用来烧水他们冬日里洗脸喝水都够用了，林枝觉得倒是挺方便科学，等后面有钱了，还能买些骨头放在陶罐里炖汤也很方便。
锅里水开，咕嘟着发出响声，团团蒸汽从锅边和锅盖的缝隙间溢出，香气丝丝缕缕地往外钻，越来越浓，勾得人肚里馋虫蠢蠢欲动，约莫两刻钟后，林枝忍不住揭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甜香瞬间溢满了整个灶房，她用筷子轻轻一戳，原本硬硬的山药只需轻轻一戳被穿透，雪白的山药从筷子穿透的洞里溢出，都泥软烂了。
一旁的三小只和陆三郎闻到食物的甜香都忍不住围过来，大丫陆三郎站一旁看着，二妞垫着脚趴在锅边望着，三宝扒拉着让小叔叔抱起来，叔侄四人目不转睛盯着锅望眼欲穿。
当林枝端着那碗蒸得表皮微裂山药，截面都透出雪白的肉，陆家几双眼睛都黏上了，却都规规矩矩坐着，谁都没有先动筷子。
“二婶，这…真能吃吗？”大丫怯生生地问，刚刚摸了山药汁浑身痒得她心有余悸。
林枝笑着掰开一截，热气裹着更浓郁的香气迸发出来，她剥开褐色的皮，咬了一口，山药糯叽叽的甜香立马充斥着口腔，好好吃，好满足，她迫不及待递给大丫一节：“大丫，快尝尝。”
大丫小心接过，拿在手里正打算吃，眼前忽然一黑，手里那节剥出来的雪白山药便不翼而飞，“诶？。”
“臭丫头，懂不懂孝敬长辈？你小叔还坐在这里，哪里轮到你先吃了。“
陆三郎看了一眼手里抢来的半截山药，闭了闭眼睛豁出命去一般咬了一大口。
嗯……这味道不难吃，也不像是有毒的。
陆三郎眼睛倏地亮了，山药入口是沙沙的质感，随即化作满口软糯，一股温润的甘甜在舌尖漫开，完全没有野菜的苦涩，更不像糙米杂粮拉嗓子，细腻软烂还香得不得了。这般宝贝，从前他们为何没发现能吃，陆三郎没说话，只是又咬了一大口，细细地嚼着，眼角竟有些湿润。
“大丫，好吃的。”陆三郎已经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那段山药都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也不舍得吐出来，含混地嚷着：“甜甜的，面面的，比野菜汤野菜粥杂粮窝头都要美味。”
林枝见陆三郎这糗样，忍不住笑了，提醒另外三个小的开动，“好了，这下大家都可以放心吃了。大丫，二妞，三宝，你们快吃，这一碗今天都是咱们的，都吃饱点好睡觉。“
“可二叔还没回来呢！”二妞望了望黑漆漆的院门口。
“是啊！二叔每日起早贪黑进山里就是为了养我们，如今我们有好吃食也要等二叔回来一同吃。”大丫正襟危坐不为所动，眼睛也看向院门口。
这下陆三郎也不动了，山药好吃，可二哥没回来，他也不愿意吃独食。
小的二妞三宝时不时看一眼碗里，小手背在身后，强忍着饥饿吞咽口水，不时眼巴巴望着院门口，等待二叔熟悉的身影出现。
林枝被深深触动，陆丰年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孩子，将他们教得很好，懂规矩，有孝心，孝敬长辈，心怀体贴和感恩之心。
这样乖巧的小弟和侄女侄子，难怪陆丰年这些年如此辛苦依旧甘之如饴，连她刚与他们相处都忍不住心生怜爱。
林枝很饿，尤其是在尝过一口山药后就更觉肚里饥肠辘辘，可她不忍心破坏几个小家伙一番孝心，索性将那一碗山药放回锅里热着，一起坐在屋檐下等陆丰年回家吃饭。
夜里，陆丰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推开院门。
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檐下堂屋里零星的暖光，将四个挨挤的小脑袋和林枝张望的面庞温柔罩住，他脚步一顿，有些迟疑。
三宝像是归巢的雏鸟飞快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的大腿，陆丰年慌忙卸下沾染尘土的猎具以及肩上的麻袋。
陆三郎已经眼疾手快接过他手里的麻袋和工具，“二哥，你今儿咋这般晚才回来。”
“进山猎到一只兔子一只山鸡，我便送到了县上酒楼卖了。家里的米缸没米了，我买了些糙米和豆子回来。”陆丰年弯腰抱起扑在他身上的三宝，走向林枝。
高大的男人抱着孩子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夜里只有堂屋火塘燃着一根松木借光，光线微弱，林枝还是看不大清楚陆丰年的脸，但她想到这人早出晚归去林子里打猎是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便想主动说点什么，不自在开口，”你回来了，今日我跟初一在山脚下挖了些能吃的山药，在锅里热着呢，孩子们舍不得先吃，非要等你回来。“
“二哥，这山药味道属实不错，我适才已经先吃过。无毒，可放心吃。”陆三郎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看向林枝，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今天还是她坚持说山药能吃我才挖的。”
“嗯。”陆丰年对着三弟轻轻颔首，侧眸凝望着个子只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身影瘦小，说话轻声细语的，却让他心头最柔软处被轻轻撞了一下，堂屋这团为等他而燃起的微弱火光，身旁这些为他忍饥的孩子，如今又多了一个林枝，都是他起早摸黑翻山越岭的意义。
“有劳了。”陆丰年心绪复杂难辨，最终憋出三个字。
“二叔，您在外面累了一天，快洗手吃饭啦。”大丫贴心地打了一盆水，声音里都是对今日晚食的期待。
堂屋里，陆三郎献宝似地将两碗山药捧到竹编的饭桌上，诉说自己如何费劲费力挖到这些山药。
陆丰年望着孩子们被火光映红的小脸，眼里都带着欣喜，又看向笑盈盈给孩子们分山药、盛野菜汤的林枝，喉头微哽。
大哥大嫂离世三年，他又当爹又当娘照顾三个侄子侄女，还有小弟，这些年在山里独行夜路的孤独，与野兽周旋的惊险，在这一刻都化作掌间粗瓷碗底的温度。
他从不敢奢望有一天，这方寸茅屋里还能散发如此动人的烟火气，孩子们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孩子们围坐在被火烤得暖融融的堂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山药。
“快吃吧！”陆丰年开口，大家都行动起来。
“慢点儿，烫...”林枝话音未落。
三宝已经“啊呜”咬了一大口，烫得小嘴巴直哈气，吐着舌头却舍不得吐出来、山药来，屁股坐在长条木凳子上，小短腿挨不着地面，在板凳下欢快地晃悠。
隔了一会缓解了三宝才鼓着腮帮子嚼起来，嘴角沾着山药泥，跟偷吃的猫儿一般，可爱得紧。
“三宝，山药好吃吗？”林枝想让小家伙说话。
三宝笑眯眯看着林枝，小脑袋点头如捣蒜，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突然又想起什么，噔噔噔跑到自己睡的屋子里捣鼓一阵，跑出来，手里捧着个破碗直接放在了陆丰年面前，碗里正是林枝和陆三郎摘的莓果。
林枝看着三宝笑眯眯的小脸蛋都愣了下，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将莓果藏起来，就为了留着给他二叔吃，也太暖心了吧！
“这些果子是我和初一在山上摘的，原是给几个小的，他们大的三个兴许舍不得吃都留给三宝，三宝心里却惦记着你这个二叔呢！都是懂事孝顺的孩子，你也尝尝吧。”林枝说着将野菜汤推到三宝手边，“慢点吃，别噎着，喝口野菜汤。”
“三宝知道给二叔留零嘴了，真乖，那二叔定要尝尝。”陆丰年深深看了三宝和几个孩子一眼，深吸一口气，拿了几颗莓果尝了尝味道，也是先被刺激得腮帮子发酸，随后才开口，“我在山里饿了，也会吃些野果，一心只想打猎，都许久没给他们摘过野果子当零嘴了。三宝，今日这果子比我自己摘的都甜，你留着跟小叔姐姐们吃吧！”
三宝见二叔夸奖自己，开心的点头，心满意足将剩下的果子又收起来。
“二婶婶，山药又甜又香软，比野菜好吃多了。”二妞脆生生的声音比山药还要甜。
“二婶婶，这个小小的吃起来也很软绵，在嘴里一抿就化了！”大丫慢慢剥开一颗山药豆咀嚼着，也是满脸欣喜，小心地掰了剥了一颗山药豆递给林枝，“你也快吃！”
“大丫，这个是山药豆，是山药藤上结出的种子，也是清甜软糯的口感，吃起来都容易消化。”林枝吃后跟大家科普了一下。
“原来是种子，那咱们这么迟多浪费，要不要留着明年种，来年还能挖这大山药吃。”大丫脑袋瓜一转，已经有了一劳永逸之法。
“不必，今日我们挖的时候，地上已经留下不少山药豆。明年再去山里挖便是。”林枝觉得没有必要，如今是粮食紧缺才要吃这个饱腹。
橘红的火光下，孩子们一口山药一口野菜汤吃得津津有味。
陆丰年依旧沉默，拿起山药并未剥皮直接慢慢咀嚼着，入口就被山药温润的甘甜惊到，绵软细腻的口感，比杂粮和糙米不知道好吃多少倍，他怔忪看向林枝，眉眼温和，嗓音却一如既往低哑，“你说这东西叫山药？皮也不难吃，吃下去肚子里踏实，顶饱。明日可否带我认认？回头进山里我去多挖些。”
顶饱已经是陆丰年对食物最高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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