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道天师

作者:问璇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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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妖


      白情点出安得人类身份后,周遭众妖哗然散开,一双双眼睛盯住安得,窃窃私语响起。

      “我就说他身上味道不对劲,果然是人类!看来我的嗅觉还是不错的!”

      “那你先前怎么不说,马后炮。”

      “我这不是怕闻错了嘛……”

      白情轻哼:“礞石?这点伎俩,还瞒不过我的眼睛……不对,鼻子。”

      安得心说来时不也瞒过了么,若不是那该死的鬼头灯大声嚷嚷,他早就混出去了。

      但他也放松了些,毕竟总算不用再摒气了:“不错,我是人类。”他承认得爽快。

      白犬的脑袋扬得高高的,正要再放句狠话,却听青年又道:“可我不是什么鬼祟之徒,我乃异常监管处的天师,来此是有要务处理……”竟是活学活用就给自己薅来面大旗。

      巨犬脸上顿时现出狐疑的神情。安得站直身体任她打量,心中想的却是:这狗瞧着不太聪明,且让他骗一下看看,指不定能蒙混过关。

      白情见他神情自若,果然犹豫了下,一团烟雾腾起,一个身缠白色绷带,外披纱袍的少女在烟雾中显形,朝安得伸出手:“你的牒案和令牌呢?拿出来给我看。”

      天师牒案就像普通人的身份证一样,是去哪都会随身携带的,也是辨别其师承来历的重要凭证。她圆眼睛紧盯住安得,不错过他任何一点细微的神情变化。

      安得自然是没有的,但他神色不变,语气淡定:“我是新晋的天师,还未考证,但因天赋异禀,监管处特许我暂且无证驱魔。”

      白情冷笑一声:“你就吹吧。没证也敢自称天师?还冒领监管处的头衔……”她收回手,转而要去揪安得的衬衫领子,“且让我将你带回大牢,好好审问。”

      这一下没揪住,竟然被他闪开了。白情咦了一声,听面前人好声好气打商量:“你若不信,不如让我给你演示几手,看我是否真有天师的本事。”

      她冷哼一声,再次反手要扣住安得手腕,口中道:“不必,等我将你交给大人,自然便能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了!”

      安得叹了口气,电光火石间,摊开一直紧攥着的手掌,猛地一吹。

      也是方才荀晏露的那一手纸人代形让他想起,自己出门前也裁了些纸马在身,此时正好可用来搅乱局面,趁机逃走!

      手中纸片纷飞如雪,朝着众妖罩下,落地化作各色马匹四下冲撞。本就拥挤的城门顿时乱成一团,马的嘶叫混杂着妖怪们的惊呼,闹腾程度堪比菜市场。

      “敢耍我!”白情勃然变色,化出犬形,朝着安得撕咬而去!

      安得早已抽出铜钱剑防范,忙将剑横在身前一挡,可白情这一扑的力道比他想象要大许多,他倒退几步在地上一滚,身上衬衫顿时被地面雨水浸湿了。

      冰冷粘腻的触感蔓延上周身,安得动作不由滞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叫白情抓住,身躯一拧,再次伸头要咬他肩膀。

      雨一直下,地面打滑,安得以手撑地还未爬起,忽有一道人影从侧边冲来,挡在他面前。

      安得阻拦不及,于是巨犬这一咬咬在了那人肩上。是荀晏!

      他眼瞳微缩,随即眼见身前人身上白光一闪,变作一张薄薄纸片飘落在地。

      ……原来是纸人替身。

      安得还未松出这口气,便被人一扯,朝长桥尽头奔去。

      这次是真荀晏。

      “看什么看!还有更厉害的呢!”荀晏回头见安得瞪眼瞧着自己,嘿嘿一笑。他一手为安得撑起伞,一手从口袋中抓出把黄豆朝着身后洒去。

      黄豆落地变为无数个安得与荀晏,容貌穿着都和二人一模一样,落到众妖间,无异于往油锅里再泼上一瓢滚水。

      “他们怎么长得一模一样……妖怪,有妖怪!”

      “笨啊!我们不就是妖怪吗?”

      “哦,也是噢……”

      残书中记载过这个道法。撒豆成兵!

      荀晏眼见妖怪们踩着地上残余黄豆打滑摔倒者有之,被无数相同的安得荀晏吓得尖叫者有之,眼睛奇亮,哈哈大笑数声,畅快无比。

      也是通道只在十米之隔,他笃定就算大闹一番也可全身而退,才敢如此放肆。白情被混乱的众妖阻挡住,只是一瞬的停顿,二人便已跑出老远,她不由停住,大声叫骂:“……小偷!强盗!有种别跑,和我堂堂正正打一场!”

      “傻子才在这和你打。”荀晏朝着白犬抛了个媚眼,扯着安得,半个身躯没入朱桥尽头的雾气间后,还扬声放了句嘲讽,“小小玉京,也不过如此嘛!”

      白情怒目而视,但也心知来不及阻拦,只能恨恨咬牙。

      安得被拖着,眼看离开在即,也终于将心放回肚子。

      只是初次来就闹这么大,自己大概是要被永久限制再入玉京了。

      想到此处,安得心中竟然有些遗憾。不得不承认这个妖怪城市虽然古怪了些,但还是十分美丽,十分有魅力的。

      他这样想着,身体穿过了雾气,来时经历过的黑暗再次漫上眼前,耳边一切声音都远去。

      一股仿佛要吸出灵魂的抽离感袭来,短短数息过去,安得猛地睁眼,却见眼前不是阳光明媚的公园,依旧是雨水中映着灯光的红桥。

      他怎么没走?

      安得一愣。远处原本还在叫骂的白情也愣了,骂声一停,发出一声疑惑的“汪?”

      安得攥了攥空荡荡的手心,茫然四顾。他身后的雾气不见了,甚至穿过通道往来的妖鬼也消失,桥上只有他一个人。

      通道关上了。

      荀晏和青啼已经出去,此地只留下了他。

      是时间到了吗?安得想,可自己方才和荀晏一起走的,为何会被分开?况且那人定然算过通道关闭时间,不会出现这种纰漏才对……

      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雨声愈急,砸在地面水坑中。而在一切或远或近的嘈杂中,有一道锋刃般的冷意令安得周身汗毛倒竖,生出小动物被天敌盯上的恐惧。

      那道冷意来自……

      他抬头看城门。

      白情与其余众妖也觉出不对,仰望头顶。

      就在城门翘起的飞檐之上站着位玄袍男子,不知在那处立了多久。

      阴雨绵绵,但他周身却似乎笼罩一层透明气罩,丝毫不沾水汽。一头墨发在风中飞舞,面容因背光看不清晰,只能瞧见垂下的狭长凤目内泛着的冰冷弧光。

      白情蓬松的尾巴立刻竖了起来,并开始不住摇晃,惊喜道:“大人!”安得的心则在听清她的话后,蓦地沉了下去。

      这就是那个令荀晏和青啼都讳莫如深的妖怪?说来,自己到现在都还不知他的名字。

      男子没应声,从飞檐上优雅一跃,落在地上,提步缓缓朝安得走来。

      安得下意识要退,却觉自己身上压了道不轻不重的桎梏,叫他只能定在原地,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对身体的失控本该让人觉得恐慌,但他只是愣愣看着来人,连害怕都忘记了。

      男子内着碧绿的交领深衣,外面披着玄黑宽袍,长发分出一束以红色发带束好垂在胸前,其余的则散着,颇有古书所言魏晋名士的风流意态。

      他走过朱桥,离安得越来越近,容貌也在两侧灯火映照下逐渐清晰。

      长睫在眼下透落了一小片弧扇阴影,五官轮廓深刻,昳丽眉眼似精细描摹的工笔画作。来者生得算是安得生平仅见的好看,却又因周身气势凛冽,因而丝毫不显女气。

      安得恍恍惚惚盯着男子愣神,浮上脑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这妖怪长得真美。他前面二十多年见过的所有美人放在其面前,只怕都会黯然失色。

      如果看自己的目光不那么冷的话就更好了。

      安得看男子时,对方也低头打量他。

      青年白色衬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有些纤瘦的身躯线条,透出皮肉的色泽。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侧,脸庞在刚才摔倒滚地时糊上了泥水,眼睛也是水洗过一般澄澈透亮,看着狼狈可怜。

      实在是很有欺骗性的外表。他目光在淡色嘴唇下的小痣上停了一瞬,不知想到什么,忽地厌烦地皱了下眉,随即在安得身前站定开口了。

      男子声音低低的,语速很慢,像碎玉相击:“你就是那小贼的同伙?”

      安得动弹不得,只能扯出一个无害的笑:“……大人,这件事请容我解释一二。”心中却苦哈哈想着:流年不利,荀道长啊荀道长,这次真是要被你害死了。

      白情这时哒哒跑到了男子身后。她说话时声音还算冷静恭谨,但尾巴藏不住情绪,一直在身后不停摇晃:“大人,这人实在可恶,在咱们地盘上撒野不说,方才还谎称自己是监管处的天师,还好我机灵,没被他骗过去……”

      “原还是个骗子。”男子闻言停了停,语气中带上了玩味。

      安得心中咯噔了下。

      “本君最讨厌两种人,一是小贼,二是骗子。”

      他转向安得,笑了,笑容在那张冷淡美丽的脸上像是薄冰下的花瓣,“你两样都占,想怎么死?”

      安得:……

      对方却根本不是要他回答的样子,不等他再说话,伸手成爪便朝他脖颈探来!

      安得心中的危机感到达顶峰。许是求生的本能胜过一切,他忽觉压在身上的力道松了些许。抓住这一线机会,他全力朝旁边一翻!

      男子未提防他还能动作,手中落空,不由“哦?”了一声,似乎提起了些兴致。

      白情在一旁插嘴:“大人,这小子身上气机很有些古怪!”

      雨没停,似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安得堪堪躲开一掌,男子下一掌也到了,他来不及结印,只能以铜钱剑暂且抵挡。

      只是铜钱剑本就方修复好,如何能与大妖抗衡。没挡得几下,其上红线便受不住男子凛冽掌风崩裂几寸,瞧着就快散架。

      男子仿佛逗小动物一般,出掌放缓,似是要看安得如何应对。安得绞尽脑汁接招,即便佩戴有轻身符,也依旧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童子命格,天分却也不过如此。”几次交手,男子便已摸清安得底细,继而微微一哂,像玩够了猎物失去兴趣,手下力道陡然加重。

      铜钱剑的承受力终于到达极限,仅剩的几根红线在这一掌之下彻底断开,散落的钱币噼噼啪啪落在桥上,比雨势更急。

      男子在漫天铜钱雨中负手朝他走来,凌空一握。安得身体飞过去,被那双修长冰冷的手扼住咽喉,整个人被提溜起来,狠狠惯在城墙上。

      背部传来尖锐的刺痛,应该是被墙上凸起的碎石块之类划伤了。但安得顾不上这点疼痛,因为此时他喉咙上的力道明显更加难以忽视。

      像是要将他脖颈扼断的力度,不带丝毫玩笑意味。男人漆黑眼眸冰冷,看安得的眼神已经像在看死物。

      来真的啊!这下要死了!

      他觉得自己命不该绝,有些冤枉,又心说男人生得好看,可下手实在狠辣,自己这脖子也是命途多舛,之前和子蛊斗智斗勇才被勒过,现在又要被掐……

      他脑子里各种画面纷乱闪过,但气血上涌下,视野飞快模糊,连乱七八糟的想法也生不出来了。

      就在神智几乎出离躯壳的刹那,安得皱皱鼻子,鼻尖嗅到一点幽微香气。

      是花香。被细雨洗过,带着点潮湿,随冰凉水气一同钻进鼻腔。

      哪来的花香?安得疑惑一瞬,也因着这点疑惑,他那一半已经飘出躯体的魂又回来了,勉力睁开眼,逐渐聚焦的视线停留在男人的手上。

      这人掐自己脖子的手腕上竟然有一瓣海棠。应当是沾了雨水后不小心贴上的,绯红花瓣紧贴着冷白腕骨,旖旎艳丽。

      真是奇怪。安得事后想起这一眼,也很难说清自己当时是怎么个心情。人都要死了,还有闲心盯着人手上沾的花看。

      可当下他清醒一瞬后,立马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他开始默念法咒。

      左雷诀,右霆诀。

      据说雷部法印中顶厉害的雷局,他先前使出来,不是哑炮,就是不受控制乱劈,听着声音大,威力却不足。

      凡是法印符箓,要发挥出其威力,都要依靠使用者沟通天地气机。至于使用效果如何,一来要看使用者天赋,二来,也与环境有很大关系。

      道家将手视作通神的桥梁,以掌指的不同方位调动天地五行之气,若环境暗合术法的特性,使用起来便可借势,事半功倍;反之,若环境与术法相克,便会阻碍术法的完成,降低其威力。

      安得忽然想到,先前练习雷局时都是在晴日,还从未在雷雨天试过修习此术。从自然界的生克来看,雷借雨势而生,这越来越大的雨,会是他的助益吗?

      火德之精,五雷之神。玉枢号令,统主雷霆……轰雷掣电,展豁风云。急急如律令。

      大妖俊美的面容像是水上波纹于朦胧视野中消散,安得索性闭上眼默咒语,左手食中二指掐掌心,大拇指抵在两指上,被无名指与小指扣住,结阳雷指;右手与左手手诀相似,唯大拇指压在食中二指下,结阴雷指。

      一股从未感知过的热流在血脉中淌过,安得很难描述此时自己的感觉,若非要说,就像是武侠小说里所说的打通了任督二脉,一道神光破开灵台,心中刹那澈净通明。

      他先前一直无法使出的雷局,借着绵绵夜雨,终于顺利结成!

      《太一雷法》有言,掐左雷右霆诀,可召雷部四大元帅并三十六将护法,引九天正炁破开阴霾,乃是杀伤力最大的法印之一。

      此印方出,一道紫电便从云层中落下,携万钧雷霆狠狠劈向城门,四下小妖尖叫着轰然散开,可男子却只平平仰头看了一眼那雷光,抬袖一扫!

      玄色袖袍一卷,那威势赫赫的雷光像是被吞入黑洞的群星,竟悄无声息就被吸走,连半点影子都没留下。

      安得还维持着结印姿势,见状心头一哽,几欲吐血。

      他好不容易才使出来的一招,竟就这么被破了!他甚至还没能试一试此招的威力究竟如何!

      男子眼中有某种奇异色泽闪过,他歪头打量了安得几眼,竟然松了手,垂下袖袍。

      “欺瞒,盗窃,如今还添一条,行凶。”

      安得委顿在地,捂着脖子不住咳嗽,面色涨红,说不出话。

      要是能说话,他肯定第一时间大呼冤枉:偷你东西又不是我,怎么这黑锅就扎扎实实扣我身上了!

      他看着面前一点玄色衣摆,毫不怀疑自己“行凶”不成的结局会比被掐死还惨烈百倍。

      无声的风暴在雨中酝酿,就在安得想着不如不要脸直接求饶试试的时候,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伴随着一道沙哑的女声:

      “无应大人好大的火气,因为输了牌局,就拿小孩子撒气吗?”

      安得抬头,远处妖怪自觉让出一条路,一位身着黑丝绒旗袍的女人缓步走出来,摇曳生姿。

      男子侧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她烫着时髦的卷发,臂弯间搭着暗红披肩,垂下的流苏不住轻晃,手中还拿了把金光闪闪的细嘴长烟斗,一副民国时富家小姐的打扮。

      女人立在安得身前,深吸一口烟后,俯身以烟斗手柄挑起他下巴。

      安得吃力地仰头和她对视。便见那双杏核眼凝视他片刻后,忽地弯了弯。女人朱唇轻启,朝安得面上喷了口烟圈。

      她转头朝男子道:“还是个小帅哥,你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侯无应。”

      安得:“……咳!”

      怜香惜玉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他又琢磨起“侯无应”三字。

      这是男人的名字吧……是哪三个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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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大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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