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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
多乐曼夜里,常带来清酒一壶,和楚文煜对饮,听他讲述沧元国的故事。
这是他一天之中最轻松的时刻,自他当了将军以来,每日刀山尸海,长久没有这般惬意过了。
这天,楚文煜刚和他说完平京城的春节,突然有人在营外叫嚷,多乐曼刚沉浸在“总把新桃换旧符”「1」的喜乐之景,突然被人打断,一时有些气恼。
“何事烦我!不知道我现在有事吗”多乐曼皱着眉,一锤桌子,震慑住门外人。
“将…将军,是凤国师,他说太后传了懿旨,让您快些南下,切莫失了时辰最佳时机”说话者语音颤抖,有些害怕的样子。
“南下南下!一天天的除了这件屁事还有其他事吗,要钱不给钱要兵不给兵,我他娘的怎么南下,到底要吞多少土才能满意!管的来吗她老人家!”多乐曼大发雷霆,营帐外的士兵瑟瑟发抖,一时不敢回话。
楚文煜却陷入沉思。
本以为成了俘虏,日子会又苦又艰辛,只是没想到,苦的只是殷岸殷介父子俩,他们那日被行了牵礼后,第二日便被派去奴隶集中营,做些低下的苦力。
例如拉粪车、洗汀奴士兵的亵裤臭袜……楚文煜甚至都不敢想,养尊处优几十载的皇家父子俩,怎么做的来这样的脏活累活。
只怕要吃不少苦头。
自作自受,楚文煜也懒得管。
自己呢,被多乐曼安置在自己的军营内,与他同睡一帐,左右两张床,只是他不能外出,只能整日呆在营帐之内,哪里都去不得,除了人身自由受到限制,楚文煜找不出自己还有什么俘虏的特征。
但是,处境可以不是俘虏,内心是绝不能忘的,楚文煜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在下一步棋,这步棋很大,他首先得得到多乐曼的信任,利用多乐曼,除掉凤小云,再不济,除掉多乐曼这个猛将也行。
多乐曼是汀奴国最猛的将领,数万大军对他生死相随,听他号令,除掉多乐曼,汀奴国必然大乱,那时,便是沧元国趁虚而入,亦或是恢复河山的好时候。
楚文煜忍辱负重,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决心,无论是多乐曼,还是凤小云,他哪怕付出自己这条命,也得杀其中一个,汀奴国一文一武两根臂膀,他除掉哪个都不亏。
“将军切莫动怒,不过是个传话的,何必跟他怄气”楚文煜柔声宽慰着多乐曼。
多乐曼低着眼看他,神色晦暗不明,“承墨此言,是让我和凤国师怄气?”
多乐曼突然变脸,狠辣之意顿时尽显于色,“我提醒承墨一句,切莫做些无用的心机打算,否则,下场只会比你那国主还要惨”
“承墨不敢”楚文煜起身,朝多乐曼行了个大礼,他疏忽了,此时的多乐曼在气头上,本就不是自己插话的时候,多乐曼此人阴晴不定,残暴狠辣,只是偶尔的柔意显露,让他有些恍惚,把他当成了一个寻常的,什么都能说的朋友。
他是敌人,是自己拼了命也要杀死的敌人,不是什么秉烛夜谈的知交,更不是什么温柔可亲的将军。
他是侩子手、是杀人犯,是砍头剁手眼都不眨的汀奴敌军。
楚文煜无言,一直保持躬身行礼,朝多乐曼道歉,多乐曼深深看了他一眼,甩手而去,走出军营,不知去往何处。
他走了好一会儿,楚文煜才正身而立,用长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此后好几天,多乐曼都没有回过自己的营帐。
楚文煜不便打探,就这件事,让他和多乐曼不欢而散,不敢再妄然做些什么,生怕又触了他什么逆鳞。
但是他的一日三餐,始终是有人定时送来的。
送餐食的是个小兵,楚文煜发现,每次都是他来送,这是自己唯一能取得外部联系的突破口,他决定从这小兵嘴里挖出一些信息。
“将军近来可好?”小兵进入帐中,手里提着食盒。
不知是不是刻意安排,这是个寡言的兵,看起来十六七八,每次送食都是一言不发。
“若是有空,帮我向将军问个好”楚文煜见他不答,补充说着。
那小兵点点头,依然不说话,他回身过去,楚文煜看到他护袖破了一个洞,露出里面黄亮的皮肤。
按理说,这汀奴人四处征战抢掠,富得流油,士兵不会穷到这样。
等到下午一餐,楚文煜递给那小兵一套护袖,是将军前几日给他的,冬日苦寒,多乐曼让他保暖。
“拿去用吧,我看你手腕都冻伤了”楚文煜把护袖递给小兵,小兵立马摆手,不敢接下,他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甩手,像河上的大鹅在扑棱翅膀。
楚文煜忍不住轻笑,把护袖塞给他,“将军让你照顾我,你日日要为我做饭,手冻伤了怎么做,小心我告诉将军,说你做的饭不好吃,让他砍了你的手”
那小兵吓得不轻,立马放了饭盒,把楚文煜的护袖拿走了,屁滚滚地遛出营外。
楚文煜自然是胡扯的,别说砍人了,他这两日连多乐曼的脸都看不到,他像是一座被遗忘的孤岛,营帐外,是翻云覆雨、瞬息万变的世界,他被困在孤岛内,无人来救他,甚至无人来见他,他被世界遗弃,外面的一切,他一概不知。
第二日,那小兵来的比平时要早上一炷香。
他今日笑脸盈盈,楚文煜第一次见他脸上有了神色,前几日,他真以为那小兵是个木偶傀儡,被凤小云那死东西操纵,除了送饭送水时调控,其余时候都是一副空架子身体,连动都不带动的。
“谢谢你”
楚文煜好久没听到人的声音了,他抬头,确认了这声音是这小兵嘴里发出来的。
“你说什么?”
那小兵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指着手腕的护袖,是昨天楚文煜给他的。
“很温暖”
楚文煜理解了他的意思,微笑着回应他,“温暖就好”
“将军、马上会来看你的”那小兵说话一字一顿,他的沧元话不是很好,可能这也是他一直不发言的原因。凤小云就是找了这么个憨兵来照顾楚文煜,既不会让他吐露什么,楚文煜也从他嘴里套不出什么话。
那小兵话音刚落,楚文煜就捕捉到关键信息,不过鉴于上次的教训,他不露声色地舀着碗里的粥,
“真的吗?我确实有些想念将军了”
确实想念,恨不得早点要了他的命。
那小兵点点头,“将军、很忙、忙完了,就来看你”
楚文煜有些苦笑,这傻兵,定是把他当成多乐曼的帐中美人,金帐藏娇。
不过确实,是个人,但凡不傻,都会这样想,多乐曼和一美人共卧多日,说什么关系都没有,路边的狗都不信,更何况多乐曼恋色“美名在外”,许是全军上下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这小兵虽然傻,但也不是真傻子,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他还是奉命照顾楚文煜之人。
楚文煜对此也不多说,他不仅不想辩解,甚至偏向默许承认,倒不是对多乐曼这个草原大汉有什么别样情愫,他是地地道道的男人,不是什么都来的。
只是此时,默许这件事,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首先是凤小云,他会觉得楚文煜□□受辱,不会因为将军对他好而再对他多加刁难,再是这一身份坐实,他才能在军营之内有一席之地,是的,就是一席之地,只有他是“将军的人”,军营内才不会有人眼红将军对他的好,他也能有安宁日子。
身为俘虏,性命不由己,名声都是狗屁,活下去才是硬道理。楚文煜这个人,从来都视名声如狗屁,不过是他算计中的一环,能用则用,不用则弃,并无什么留恋。
不过说实话,实话中的实话,多乐曼确实从来没碰过他,二人睡觉都是一人一床,除了偶尔给多乐曼讲故事讲到半夜,基本没什么别的动作。
楚文煜本做好多乐曼一碰他就立马动手,同归于尽的打算,但是多乐曼对他,确实连碰都不碰。
看着是包养的关系,其实关系比亲兄弟还要纯粹,就是这样搞笑,说出去都不带信的。
“国师和将军忙、将军没空、他忙完了、会来看你”那小兵说完,就匆匆走去了,楚文煜静静思索着。
他看不到外面的景色,每日夜里,只听到马蹄声响,白日里,是士兵操练之声,结合小兵的话语,连带着前几日多乐曼的震怒,他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思绪有些烦扰,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凤小云…”楚文煜总觉得这个关键的环节,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
他把玩着腰带上的玉珠,突然想起了一个关键点。
“太后!”黑夜里,楚文煜猛地起身,想起了汀奴太后。
数年之前,他派人了解打听汀奴国时,线人带回过消息,汀奴太后是个奇女子,此人工于心计,政治才能极佳,是汀奴的二把手,关于她最后的消息,是汀奴国王死于爆炸,太后接了汀奴的大任。
凤小云是太后的人。这是前几年,楚文煜派人找寻凤小云时知道的。
而这几日和多乐曼的相处,不难猜出,甚至都不用猜,多乐曼是皇上的人,他和他父亲,唯国王马首是瞻,汀奴国王和太后一向闹得很僵,王党和太后党屡次冲突,若不是南下在即,断然不会让凤小云这一太后党的代表和多乐曼这一王党一同南下的。
不愉快和摩擦,都是难免的,只怕什么大的纷争,对南下大任是祸患无穷的。
“既然你们相处不快,我不妨多添一把火”楚文煜勾起嘴角,他突然多出一个计谋。
「1」出自王安石《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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