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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条鱼
“光明的神明名叫亚特纳,祂手持金色的权杖,诞生于耀眼的朝阳……”
第二日的朝阳升起时,颂神的歌谣在天边回响,炼金巨龙鼓动呼哧作响的膜翼飞过审判廷宏伟的宫殿,停在最高的塔尖。
“真稀奇,很久没听到光明神的颂歌了。”艾格尼丝·温特托着腮,朝着颂歌传来的方向,似乎有些怀念,“三年前,每日清晨,伊特王城的教廷都会响起这首歌,声音传播之遥远,连温特公爵的封地都能听到。”
伊万罗娜眼下难得青黑,眉头紧蹙,挂着最好的治愈魔药都抹不去的烦恼。她指尖快速地转动炼金匕首提尔锋,不感兴趣地“哦”了声。
提尔锋不满她的随意对待,划出铮鸣。
伊万罗娜手腕翻转,收起提尔锋,烦躁地起身。
“只可惜,三年前的今日,颂歌就停了。”艾格尼丝不经意地提起。
伊万罗娜听出她话里有话,直接问:“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艾格尼丝叹道:“三年前,帝摩斯三世开始从民间搜罗年轻女孩,纳入宫中,光明颂歌自此停歇。而现在,帝摩斯王朝即将倾覆,光明再次照耀伊特……我是说,阁下不用担心,神明站在我们这边,而帝摩斯失去了权力和神眷,翻不了身。”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伊万罗娜两腿上有虫子叮咬一样坐不住,干脆绕着桌子直转圈,走到窗边,她顿下脚步。
塔楼前,搭起一座绞刑架,挂在上面的人原本有一头灿烂的金发——现在它更像是一堆秋霜打过的枯草。
他的脖子以下被极寒的坚冰禁锢,初夏朝阳带来的暖意也无法融化分毫。
身体不能动弹,只有脑袋勉强算是自由的。
他似乎察觉到伊万罗娜的视线,抬起头,露出了一双泛红痴迷的绿眼睛。
伊万罗娜打了个哆嗦。
今日过后,诺兰和他的从属不会再翻身了。她不担心这件事。她忧心的是滋米拉的状况。
滋米拉,你可怎么办啊……森林女巫一直引以为傲的特级魔药学,难道救不下你?
长生药方,长生药方,你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这几日,伊万罗娜忙于救援女巫和人鱼,与亡灵搏斗,试探神明的意思,现在又拿下国王,把伊特王城翻了个底朝天。
国王的势力随时盯着,她只能束手束脚的行动,长生药方的事情又不能大肆宣扬,多方桎梏下,药方始终没有进展。
所以她想,掀翻国王的统治,既能让女巫们从此行走在阳光下,洗刷她们的恶名;又能大大方方地直接把匠人召集在一起,修复药方——当然,谨慎的女巫会在事后给她们灌一份失忆魔药。
而且,拿下诺兰,说不定能从诺兰口中撬出点关于长生药方的事情。
昨夜,莉亚传来消息,滋米拉病情恶化,倒在床榻上,起不来身,推测是被士兵们俘虏时,伤到了身体。
她的大学徒,本来今天要出面向克菲尔复仇的莉亚,放弃了复仇,正在她身边细心侍奉。
伊万罗娜得知滋米拉的状况,怒火中烧地冲入地牢,恨不得把诺兰·帝摩斯杀个几千几万遍。
但人鱼和长生的秘密太过骇人,对穷途末路的人太有吸引力,伊万罗娜没直接问长生药方,而是先问他为什么要捕捉人鱼?
然而她手段尽出,严刑逼问,都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该死的,可恶的臭虫。诺兰·帝摩斯语言含糊,前言不搭后语,回答得乱七八糟,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生灵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如她问得急了,手段狠了,他居然还会用一种恶心的、粘腻的表情,痴迷地扫视她的全身,尤其停留在她颈下鲜活的、跃动的血脉上。
她被恶心的后撤几步,停下审问,却见诺兰发出困兽般的哀嚎,不停地甩着脑袋,叫着头疼。他的脖子因为用力被坚冰割破,血沿着冰滑下。
他居然感受不到疼痛。
他已经疯了。
对诺兰的疯病,魅惑术的效用甚微。甚至由于过量透支魔力,审问到后面,伊万罗娜也快疯了。她用提尔锋一次次扎进诺兰的胸膛,大声地逼问他。
混沌的审讯中,伊万罗娜用仅存的理智察觉,她一旦凑得近些,诺兰便会无意识地吸气。
带着血腥气的气流席卷她的红发,卷得她浑身难受。
吸完她的气息,诺兰的状态缓解了很多,能勉强回答些问题。
……他抓人鱼只是因为人鱼毁了两艘加莱船,他不知道任何长生药方的事情。
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伊万罗娜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地牢,倒在一旁的尤利西斯身上,急得人鱼给她灌了两瓶高级治愈魔药,见她还是脱力虚弱,人鱼差点当场割肉喂她。
“尤利西斯。”伊万罗娜制止他的无私奉献,无力道,“匠人,帮我找找修复典籍的匠人,这次可以放开手脚,都捉过来。”
伊万罗娜的连番催促下,尤利西斯担忧地瞥她一眼,跑去搜罗工匠了。
伊万罗娜靠在冰凉潮湿的石墙边,目光没有焦距地扫过绞刑架,望向远方。
滋米拉,我该怎么救你?
她仿佛又回到幼年时期,亲眼目睹母亲消亡的那刻。浓稠的绝望和无力裹挟了她。
“阁下?”
有人叫她。
“阁下?”
伊万罗娜的神智回笼了一点,视线对焦到诺兰古怪的眼神。
她不自觉地回想起昨夜异常的状态,心中腾起一阵杀意,不禁伸出手指,焦躁地啃起自己的指甲。
到底哪里不对劲。
“阁下!”
伊万罗娜猛地回神。
艾格尼丝担忧地看着她,问:“阁下,是时候审判了。”
“哦,是,审判。”伊万罗娜含含糊糊地说。
“阁下,不用担心。”艾格尼丝担忧地握住她的手,“会一切顺遂的。”
“欢呼吧,亚特纳,愿您赐予我无尽的恩典!再颂您光明的威名。”
“铛——”颂歌唱至结尾,清晨的钟声响起,与之交叠成恢弘的乐章。
帝摩斯一族的罪孽从血液中起始,伊特也将用血腥洗刷出他们的结局。
以女巫为审判者的审判,开始了。
小女巫们蜂拥入场。
初次以正面主角的身份参与大场面,她们都穿上了最正式的衣袍,端着自以为威严的姿态,纷纷落座于审判席上。
等她们坐好,审判廷的门轰然打开,民众们涌入,坐在民众席位上。
来的人太多了。
送来黑猫的菲尔,鼠疫中帮过阿芮尔的中年妇人,阿芮尔的客户们……以女眷居多。
她们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毕竟再也不会有人不由分说地逮捕她们,给她们随意安个罪名,就指控她们为女巫,要把她们烧死。
审判选在审判廷的露天广场——这是最大的审判台,但依然坐不下这么多人。不少人自带了凳子,也有不少人就站在外面,探头探脑地张望。
光明精灵艾尔洛站在审判台旁,今天他来此,只是作为吉祥物,不会参与审判。
复仇的舞台应该给受迫害的女巫们,不是吗?
伊万罗娜也不参与审判,她的作用更多是为了钳制诺兰,为小女巫们兜底。
只要实力最强的她在这里,小女巫们就会安心。
“阁下!”
有眼尖的小女巫看到她,举起手要和她打招呼,忽然想起这么多人围观,连忙放低,按捺着激动,把手掌放在胸前,强作矜持地挥挥手。
伊万罗娜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她的心忽然稳定下来。朝气蓬勃的小女巫们,反过来也能让她安心许多。
还没到最糟的时候。
“阁下,要一起下去吗?”艾格尼丝问。
她的眼睛里也是满满的兴奋。
对国王的处刑,多少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呢。何况这次还有她的手笔,艾格尼丝整个人都快跳跃起来了。
伊万罗娜失笑:“不了,你去吧,我在这里等尤利西斯。”
“阁下果然最喜欢那个人。”艾格尼丝调笑几句,连忙提起裙摆离开了。
伊万罗娜看着她快乐的背影,眉宇间又挂上愁容。
艾格尼丝不知道滋米拉的状况。事实上,除了莉亚,其他小女巫都不清楚她的身体怎么回事,更不知道长生药方的事情。
伊万罗娜也不打算和她们提及,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滋米拉,滋米拉。
她现在走不开,滋米拉,你可千万要撑住,撑到尤利西斯带来匠人,修好典籍,撑到我配出拯救你的魔药。
不对。
伊万罗娜忽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怎么就忘了他呢?!
长生药方,沃尔村人鱼事件……是谁给她带来“沃尔村人鱼和长生药方有关”的消息?还把她的思考方向向“温恣城堡有卧底”引?
假如温恣城堡根本就没有卧底呢?
或者说,假如他就是卧底呢?
他的隐匿能力,也太超乎常规了,竟然能让她忽略他的一切不对劲!
伊万罗娜沉下眼眸,朝窗外看去。
绞刑架上那个被金黄枯发遮住眼睛的人抬起头,向她露出一个难以描摹的笑容!
他在欣赏她的错愕,得意他的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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