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海鸥:我们的春天未曾到来

　　“剪刀该磨了。”我自言自语着，目光在屋内搜寻，很快想起姥姥常用来磨菜刀的那块深灰色磨刀石，它就静静地躺在厨房水缸旁边的角落里。那角落常年潮湿，磨刀石表面也带着一层湿润的凉意。我放下手中正整理着的针线筐，针线筐里杂乱又充满生活气息，有长短不一的针，缠着各色棉线的线轴，还有那枚被摩挲得发亮的黄铜顶针。我转身就往厨房跑去，脚步带着急切，仿佛那把钝了的剪刀正等着我去拯救。
　　刚蹲下，手还没碰到那块冰凉湿润的石头，一只晒成小麦色、骨节分明的手就从旁边伸过来，轻轻按住了磨刀石。这手的主人，是小军哥哥。他不知什么时候也跟进来了，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这厨房的宁静：“我来。”
　　我抬起头，看向他。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眼神温和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那把旧剪刀。那剪刀陪伴我许久，如今刃口已经有些钝了，剪起布来不再顺畅。“这个有讲究，角度不对，就磨坏了。而且，”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的手上，“容易划着手。”
　　我没松手，心里有点不服气。我见过姥姥磨菜刀，那动作熟练又利落，菜刀在磨刀石上“嚯嚯”作响，不一会儿就变得锋利无比。我觉得自己能学，也能把这剪刀磨好。于是，我倔强地说：“我看姥姥磨过菜刀，我能学。”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宠溺和无奈，没有硬抢，只是就着我的手，一起把磨刀石从潮湿的墙角搬到了厨房门口光亮的地上。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洒在我们身上，也洒在那块磨刀石上。然后他接过剪刀，在我旁边蹲下来。他的动作很自然，仿佛这是他做过无数次的事情。
　　阳光斜斜地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他没有急着磨，而是先把剪刀拿到眼前，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刃口。那刃口有些磨损，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黯淡。他又用大拇指指腹很轻地试了试锋利程度——那动作熟练又小心，仿佛在触摸一件珍贵的易碎品。接着，他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水，慢慢淋在磨刀石表面。水顺着磨刀石的边缘流下，看着水均匀地渗开，形成一层薄薄的水膜，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微光。
　　“磨刀石要湿，但不能太湿。”他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习惯性地自言自语。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然后他握稳剪刀的一片刃，调整好角度，贴着磨刀石表面，“噌——噌——”有节奏地推拉起来。那声音不刺耳，沉稳而均匀，仿佛是一首有韵律的歌谣。水渍随着他的动作在石面上漾开细小的波纹，一圈又一圈，像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他磨得很慢，很仔细。每磨几下，就停下来，用手指抹掉刃口的灰浆，对着光检查。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这把剪刀。他仔细地观察着刃口的每一处细节，不放过任何一个瑕疵。然后再调整角度继续，那动作精准而熟练，仿佛经过了无数次的练习。厨房门口安静极了，只有规律的石磨声和院子里偶尔传来的鸟叫。那鸟叫清脆悦耳，却丝毫没有打扰到他。阳光照在他微微沁出汗珠的鼻尖上，那汗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也照在那把逐渐变得亮闪闪的剪刀上。那剪刀在他的手中，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我蹲在旁边，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不像是在磨一把普通的剪刀，倒像是在打磨一件什么珍贵的兵器。他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是调皮的孩子在玩耍。嘴唇抿着，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里，此刻映着刀刃上流动的寒光，显得格外认真。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执着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无比重要的使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我沉浸在他的世界里，感受着他的专注和认真。我想起了小军哥哥的过往，他从小就聪明好学，虽然家境并不富裕，但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年年考第一，刚刚还考上了江南纺织工程学院。可家里的条件不好，他不想光伸手要钱，要凭自己的本事挣学费。于是，他想到了靠自己的针线活来赚钱。他缝补功夫十分厉害，连姥姥都说比胡同口王裁缝还细发。
　　他认真地磨着这把剪刀。这把剪刀，将成为他实现梦想的工具之一。他就像一位勇敢的战士，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奋斗着。而我，能在他身边见证这一切，是多么的幸运。
　　终于，他举起剪刀，迎着光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那剪刀在他的手中，闪耀着耀眼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它的新生。然后他把剪刀递给我：“试试。”
　　我接过来，捏着把手轻轻一合——“嚓”，一声极其轻微却清脆利落的声音，两片刀刃严丝合缝地划过，仿佛连空气都能剪开。那声音宣告着这把剪刀的重生。我惊喜地看着手中的剪刀，又看了看小军哥哥，眼中满是敬佩和感激。
　　“好了。”小军哥哥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扫过我整理好的针线箩筐和外面凉席上五彩的布头山。那针线箩筐里，各种针线工具摆放得整整齐齐，每一件都仿佛在等待着小军哥哥的使用。而外面的凉席上，五彩的布头堆成了一座小山，有深蓝色涤纶碎片，有浅灰色棉布，有鲜艳的碎花的确良，还有结实的劳动布边角……这些布头，在小军哥哥的手中，将会变成一件件焕然一新的衣物。
　　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像是欣慰，又像是被阳光晃了一下。他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像往常那样，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那动作轻柔而温暖，仿佛在传递着一种无声的力量。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王磊哥哥带着一群小伙伴来了。王磊哥哥风风火火地跑进院子，大声喊道：“小军哥，东西都带来了！”他的身后，一群半大小子手里拿着各种需要缝补的衣物，有破了洞的裤子，有掉了扣子的衬衫，还有断了肩带的书包。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的神情，仿佛小军哥哥就是他们的救星。
　　小军哥哥微笑着迎上去，接过他们手中的衣物，一件一件地仔细查看。“铁蛋，你这裤子破得有点大，不过没问题，我能给你补得比新的还结实。”他对一个穿着磨破膝盖牛仔裤的男孩说道。那男孩听了，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柱子，你这书包带子断了，我给你换个结实的，保证能用到你毕业。”他又对另一个男孩说。那男孩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信任。
　　小伙伴们围在小军哥哥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小军哥哥耐心地解答着他们的问题，还不时地给他们一些建议。他的声音温和而亲切，让每一个小伙伴都感受到了他的真诚和热情。
　　王磊哥哥在一旁看着，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他拍了拍小军哥哥的肩膀，说：“小军哥，你放心，我们都支持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小军哥哥感激地看着他，说：“谢谢你们，有你们的支持，我一定能把学费挣够。”
　　这时，李柏川哥哥也抱着他的缝补记录本走了进来。他的本子封皮是天蓝色的，还带着淡淡的油墨香。他打开本子，开始认真地记录每一件衣物的信息。“日期、姓名、衣物名称、问题描述、取衣日期、工钱、备注……”他一边记录，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他的字写得方正挺拔，每一笔都力透纸背，仿佛那不是简单的记录，而是一件重要的艺术品。
　　“备注那一栏我画得格外宽些，这样能记录更多的信息。”李柏川哥哥抬起头，对小军哥哥说道。小军哥哥走过去，看了看他的记录本，满意地点点头：“柏川，你想得真周到。有了这个记录本，我们就不用担心弄混了。”李柏川哥哥笑了笑，说：“这是我应该的。”
　　小伙伴们看着李柏川哥哥的记录本，纷纷露出了羡慕的神情。“哇，这记录得真详细啊！”“有了这个，以后取衣服就不会弄错啦！”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对李柏川哥哥的记录本赞不绝口。
　　小军哥哥开始忙碌起来。他坐在石桌前，就着明亮的日光，飞针走线。他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布料之间，仿佛在弹奏着一首美妙的乐曲。那把刚刚磨好的剪刀，在他的手中“咔嚓咔嚓”地响着，像是在为他伴奏。不一会儿，一件破旧的衣物就在他的手中焕然一新。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太阳已经渐渐西斜。院子里的小伙伴们已经陆续离开了，他们拿着缝补好的衣物，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小军哥哥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身体。
　　“今天真是辛苦大家了。”小军哥哥对我们说道。王磊哥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军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李柏川哥哥也点点头，说：“没错，小军哥，为了学费，我们都应该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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