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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 章
吕鹏程身体不自觉僵硬起来,衣角都搓烂了,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搓动,他的眼神看似游离,实则余光一直紧紧盯着车窗,嘴唇抖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陈青岚缓缓下车,她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憔悴了点,疲乏了点,顶着黑眼圈,心事重重的样子。
吕鹏程声如细蚊,“你……还好吗?”他低下头,不敢面对陈青岚。
消失太久的声音让陈青岚怔愣一下,缓过神来,她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头,指头攥得紧紧的,显现出病理性的惨白。
“我很好。”她冷冷道。
“我在公寓住的很好,有护工24小时精心照料,每周还有医生给我检查身体,我吃得好睡得好,不仅没溺死,身体还更健康了,让你失望了。”
她的话宛如一道尖刺深深刺疼吕鹏程的心,他惶然无助地看着陈青岚,久别重逢的激动来不及冒头便深深地压下去,他心里另一个声音急促地说道:“你听我解释。”
听了这话,陈青岚的身体绷得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脚步都凌乱了,“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你求人把我救回来,救回来以后又后悔了,解释你有了新的意中人嫌我碍眼碍事,解释你一日三顿往我的饭里放镇静药,让我精神越来越差,成天郁郁寡欢,还在我气头上故意气我离家出走,在草枚大桥推我这个累赘下地狱!”
“你啊你,”她咬牙切齿,“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陈青岚潸然泪下,不是为自己感到不公,而是惊叹于一个人前后变化如此之大,她用自己的眼泪埋掉曾经那个满眼冒星星的傻乐的吕鹏程,然而还是记起往昔——
刚结束眼睛上的手术,医生说复明的希望不大,准备盲杖和导盲犬才是要紧事,吕鹏程说什么都不干,日复一日地搀着她去公园听风吹过柳树的声音,到海边看海天一线,她只能看见一点点模糊的白光,耳边是海鸥飞翔的拍打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然而终究只是白光和模糊的疙瘩块,她看不清心上人的脸。
夜深人静,她会感慨自己好没用,后半辈子什么都做不了,像个活死人。
他捣鼓新买的轮椅,自己一屁股坐上去试试体验,“说实在的,人这辈子本来就做不成几件事,想那么多干什么,我推你一辈子,我乐意。”
“慢慢你就推不动了。”
“那就换一个电动的轮椅,你开着走。”
后来他真的买了自动轮椅,不过不常用,日常出门还是他扶着,用他的话说,他就乐意这么干,什么轮椅拐杖导盲犬都不如他好使,“我们老了,也这么相互搀着走。”
板上钉钉的婚事,因为这场意外推迟了,她辛辛苦苦考来的岗位也险些因为身体原因不要她,吕鹏程走动了好几个月,给院里大大小小的领导都打过包票,又送礼又拿烟,这才给她调了个闲职。
吕鹏程总是陪她学习盲文到很晚,摸索手机旁听的功能,最难熬的那段适应期里,他换着法子照顾她的胃口,一天三顿从不重复,早上是清蒸,中午就是红烧或者水煮凉拌,晚上往往炒几个小菜,配着她最爱的紫薯粥,她很少吃油腻,对眼睛不好。
明明最该放弃她的时候都笑呵呵地熬过来了。
陈青岚流干了泪,留下满脸的泪痕,她喃喃自语道:“也许真的爱过,不然我挺不到今天,可是……爱瞬息万变。”
吕鹏程伸出手枉然地想抓住什么,可是一切都晚了,“青岚……”
“你别这么叫我,从我被石岩救回来起,就不再是那个只依附于你的陈青岚了!”她望着纷飞的大雪,雪落在她眼皮上,带走无言的悲伤。
感情要是一方长期处在弱势,那这段感情就绝不可能长久。
人不会永远和累赘相爱。
失踪复返,吕鹏程依旧尽心尽力地照顾她,中午亲手做了炸酱面和鸡汤,她吃得不多,剩下一大半再也吃不下,晚餐是剩酱面和鸡汤,第二天早饭还是这些残渣碎屑。
一打电话就是忙得不顾家。
她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心里五味杂陈。
洗碗的时候打碎盘子,她听见他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口气,揽过烂摊子要收拾,她执意不让吕鹏程插手,把碎陶瓷扫得干干净净,厨房地板擦得透亮。
那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叹气,过去从来没有过,也正是这一次,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给吕鹏程添了麻烦,两人之间不像以前那么亲密无间了,已经裂开了无形的缝隙。
“你对我什么样子,我都感受得到,那时候我还傻傻地想,要是有一天你不耐烦了,不愿意照顾我了,我就偷偷离开,没想到等那一天你比我更急,偷偷给我喂镇静药,一次两次也就算了,长期吃那会成瘾啊!我不信你一个医生会不知道,你比我更清楚后果是什么!”
陈青岚的呐喊声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声苦笑咽了下去。
这一切听得石岩心寒,她本该知道的,人心莫测,可是亲眼看见还是不一样。
贺雨行掀起眼皮,将一切收归眼底,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所以你急匆匆给陈青岚下葬,因为你知道那棺材是空的,你怕节外生枝,干脆咬死了陈青岚已经落水而死,至于你为什么找不到她的尸骨,是因为当晚,我和石岩就在草枚大桥附近,我听见水声,暗中将陈青岚捞了上来。”
吕鹏程面如死灰,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陈青岚继续道:“我在养病的时候听锵叔讲了不少,很多失踪过人的家里面出现异常,有的人突然精神失常,有的人莫名其妙地病倒了,卧床不起,你们都说是上天的报应到了,是协会的人带来了天谴,叫我说,那根本不是上天的手笔,是你的手笔吧,你一个医生用什么药什么剂量会出现什么症状,你最清楚不过。”
她将矛头直指吕鹏程,丝毫不见心慈手软。
“你为了煽动大家和你一心,把自己、把所有人都伪装成受害者的模样,再假惺惺替大家做主,就是要搞垮唯一幸免于难的石岩,因为你怀疑石岩早就知道棺材是空的,她救过我一次,你怀疑她会再一次救我,就不惜让她背着骂名被所有人唾骂!”
陈青岚全身的血液都迸发着,她突然掩面,不想多看吕鹏程一眼,多看一眼她都恶心得要吐,面前这个心思狠辣的人竟然是她心心念念好几年的意中人,她太蠢了,蠢到几年的时光都看不清一个人的真实面貌!她为自己悲哀。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号叫,忽然倒地不起,彻底晕过去了。
“青岚!”吕鹏程见状,吓得朝她爬过去。
“不用你虚情假意地关心她,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要是让外面那群人知道是你下药害得他们家人精神恍惚,一定会合伙把你撕碎。”石岩抱起陈青岚往车里去,才发现她轻了好多,抱起来毫不费力,病去如抽丝果然没说错,更何况是从死神手里夺出来的人。
“你错了。”吕鹏程低声笑道,眼见纸包不住火,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要水落石出,他也不小心翼翼地遮掩了,他心里豁出一片坦然来。
“我可没有给那些人下什么药,那只不过是一种说辞,我们只统一口径就够了,谁在乎那是不是真事,哪有什么精神失常什么父母病倒的怪事,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哈哈哈……”
大笑过后,他茫然地望向飘雪的天空,丝丝缕缕的雪模糊他的视线,他胡乱擦掉脸上的雪,横出两道阴鸷的精光来。
“你以为那些人是什么重情义的人,和他们比起来我还算有担当,实话告诉你,就算没有我,迟早有一天,那群人背地里也要来讨伐你,我只是让这一天提前发生了……”
贺雨行问他:“你什么意思?”
吕鹏程看他一眼,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听好了,我的意思是,只有你们两个是傻子是蠢货,傻乎乎地相信人会永远期待在乎的人回来,现实是什么?时间根本不会拉长那种期待,只会让在乎的人慢慢变得不那么重要,最后无关轻重!”
他指着自己的心窝,痛彻心扉地说道:“我……我吕鹏程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我心里跟明镜一样,我知道我不能辜负青岚,我要对她好,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信条……可是时间无情啊,把什么都冲淡了……”
最是浓情蜜意时,二人去拍订婚照,那一天是他距离幸福最近最近的一次,再过三个月,陈青岚就要和他步入婚姻殿堂,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她一辈子,那时候他心里眼里全是陈青岚,一想到两个人马上就要以夫妻相称,快快乐乐地拥有属于自己的小家庭,他就高兴地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像个孩子一样向陈青岚反复地确认。
意外比幸福来的更快。
拍订婚照转场的休息时间,陈青岚失踪了。
那时候他天都塌了,上天专门戏弄可怜人,他什么办法都试了,各路神仙上帝真主佛祖挨个拜一遍,最难走的朝圣路也走了一遭,警也报了,都换不回来他最爱的人。
找到石岩时,他已经穷途末路,只能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等待白鸽消息的日子是难熬的。
他将石岩的微信置顶,把电话号码排在第一位,他恨不得石岩每次找他都是关于陈青岚失而复得的好消息,可他一次又一次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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