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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寡母
独朽的“靠”字还没脱口,两个人便齐齐坠了下去——
“赤银你他娘的吃……”
单清也一把攥紧独朽手腕,声音在风里断断续续:“先别说了!快想辙!”
风声呼啸,独朽只能听见零星字眼,胡乱应道:“这还用想?摔下去必定成肉泥啊!”
单清也继续喊道:“我……我想想,你把御剑口诀教给我!”
独朽一边勉力控制下落之势,一边摇头:“这怎么行!你自己若是稳住了,那我怎么办!”
呼啸的风几乎吞没了话音,单清也只能看见他嘴唇翕动,却听不真切,又喊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大点声!”
独朽只得扯着嗓子喊:“那你自己先走!到了下头……千万要接我一把啊!”
单清也没了法子,伸手扯住独朽的斗笠边缘,凑到他耳边喊:“你这斗笠,能不能当剑御啊!”
独朽一脸不可置信,侧头看他:“我只听说过御剑,哪儿有人御斗笠的!”
“那你把御剑的口诀……”单清也本想让他再念一遍,可转念一想,眼下这般危急,哪里还学得会?
“等等,有了!”独朽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什么?”单清也还没来得及问,就见独朽抬手一摘,那顶斗笠便离开了他的头顶。
而就在斗笠离身的刹那,原本好端端的独朽,身形一晃,居然变成了一头通体乌黑的猫形兽人,单清也心头猛地一跳!
独朽顶着光秃秃的脑袋,一双兽瞳圆睁,比往常更显清亮。他朝着单清也大喊:“搞毛啊?快抓紧我!”
“你居然也是兽……”单清也的话音再次被风声吞没。独朽已经攥住他的手腕,将手中斗笠向外一展。
斗笠似活物般舒张变形,墨色流转变成一个修长剑影,静静悬在空中。
两人坠落速度越来越快,单清也虽然不解,但在两人目光交织后,即便现在听不清对方讲话,也明白了对方用意。
几乎同时,他们向对方伸出手,借着交错之力在空中一转,便双双落回魑魅隐上。
独朽惊魂未定,单清也难得从他深色的面庞上瞧出几分煞白……不,不是白,是神情与往常不同了。
“你怎么也是兽人?”单清也终于问出口。
独朽挠了挠后脑,语气寻常:“是兽人,很奇怪么?”
单清也一时无言。这些日子他暗自揣测过无数次,想过或许是异域血脉,或是少见的人种,却从未往这处想过。
如今看来,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赤银此时慢悠悠飘近,在独朽的身侧跟着,他看着赤银,更来了气:“你还敢挑衅?”
单清也连忙按住他的手臂。倒不是担心那柄剑再闹性子,只是刚才匆匆一瞥间,似乎瞧见下面聚着不少人影。
“稍等片刻。”他低声道,“我们先下去看看。”
独朽却摇了摇头:“眼下情形不明,最要紧的是先赶回天行城。”
“我知道,”单清也的视线仍望向下方,“但也不急在这一时。我好像看见于云间了。”
独朽明显愣了一下:“他怎么会来人族的地界附近?”他低头看去,但云层渺渺,御剑又快,早已将那片地方远远抛在后头了。
“小无消灭魔族之后,同他闹了些别扭。”独朽话说得有些含糊,“还真没料到他来这儿了。”
单清也对此事一无所知,只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是得了消息,想同我们一道回去。”
“下去吧。”独朽说完便握紧赤银,却见单清也仍站着不动,两人对视了一眼。见他还没动作,独朽又说:“我得戴上斗笠,不然这样下去,怕要吓到人啊。”
“那你……”单清也话音未落,独朽便甩了两下赤银,低低地嘟囔了两句:“你要是再那样,我可就让于云间把你烧了……”
赤银在独朽手中一晃,随即脱手飞出,稳稳悬在半空。独朽朝单清也递了个眼色,两人便先后踏了上去。独朽将魑魅隐收回掌中,那鬼器化作一顶寻常斗笠,被他戴在头上。
单清也静静看着他戴上斗笠,身形样貌便又恢复了寻常人的模样,不禁问道:“这法器还能掩去你的真容?”
“是鬼器。”独朽理了理笠檐,“改的不是我的形貌,是落在人眼里的模样。”
“原来如此。”单清也话音刚落,独朽又嘱咐道:“站稳些。”
有了先前的教训,单清也不再多话,只沉下气息站稳,为求稳妥,还扶住了独朽的手臂。
赤银调转方向,远处山峦迅速向后流去。不多时,二人已经御剑落回人间小道。只见前方人群聚集,熙熙攘攘。
他们对视一眼,并肩走了过去。还未走近,独朽便听见凄切的哭喊声。他四下张望,却不见于云间的身影。两人挤进人堆,见一老妇人瘫坐在地,拍着腿恸哭不止,周围人指指点点,也有不少人转身离去。
单清也看不过去,上前想扶她起来,那妇人却浑然不理。他也没了办法,只得回头望了独朽一眼。
独朽仍在人群中寻觅于云间的踪迹,对这边动静似未察觉。单清也叹了一声,唤了他一句,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独朽走近,看向痛哭的妇人。单清也摇头,正要俯身询问,却被独朽拉住:“看她哭成这般,想必问了也是白问,不如问问旁人?”
单清也觉着有理,直起身环顾四周,见一位姑娘面容和善,便上前打听。
独朽站直了身子,他本比周围人都高出些许,却依旧寻不见于云间半点影子。并非他心硬,对眼前凄楚视而不见,只是不知前因后果,人间口角纷争常有,若非要紧事,他又能如何插手?
于云间在领城便失了踪影,眼下这般局势,他为何来了人族地界?又为何出现在此处?这才是独朽最想弄明白的。
“儿啊……你的命太苦了!”老妇人坐在地上嘶声喊着,对周遭议论恍若未闻。
这时单清也回来了,面色有些沉:“打听了一下,说是她儿子……唉。”
“她儿子怎么了?”独朽问。
单清也欲言又止:“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天行城?于云间想必已经离开了,我们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
独朽瞥了那妇人一眼,刚要点头,人群外圈忽然一阵骚动。几个人被推搡开,只一人揪着个年轻男子的衣领,将他拽到了人群中央。
原本神色沉郁的独朽眼睛一亮:“你小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于云间紧皱的眉头在看见独朽时也舒展开了,他反问道:“你们又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还要问你……”单清也话音未起,那老妇人突然扑上去抱住年轻男子,转而对着于云间哭骂起来:“我说了!我儿子是冤枉的!你们这是仗势欺人,枉负天命,是要逼死我儿啊!你们这些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为何专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老妇人指着于云间边哭边骂,于云间听得脸上青白交加,单清也神色也凝重起来。
独朽沉声问:“这究竟怎么回事?”
于云间抬手揉了揉后颈,低声说道:“我本是来散心的,顺道想着查探一下妖魔的我踪迹。结果走到这里,我就听说前几日有位姑娘遭人欺辱,歹人逃匿无踪,我就去把他抓来了。”
“我儿子绝不会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老妇人又嚎哭起来,“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啊!”
人群里有个汉子喊道:“我已报了官!衙役马上就到了,看这畜生还能往哪儿逃!”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瞧着挺白净的,竟做出这等事来……”
“怕不是有什么隐疾?不然怎会娶不着媳妇,反倒去祸害人家姑娘?”
“说不定就是本性如此。你是没听说,先前我还瞧见……”
“正是这话。这种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好好一个姑娘,前程都叫他毁了。”
“可我总觉得……会不会是冤枉的?”
“冤枉什么!这种人就该死,免得脏了别人的路!”
“别再害人了!”
众说纷纭,七嘴八舌,指摘声不绝于耳。老妇人越听越急,那男子蜷在她怀里,忍不住地发抖。他想捂住耳朵,他也不愿听,可那些话语就像是细针,一下下扎进心里。逃?往哪里逃?他不想逃,可是……
“我儿子绝不会做这种下作事!”老妇人猛地站起身子,眼睛瞪得滚圆,手指颤抖地指着人群,“谁再胡吣,我撕了他的嘴!”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了还怕人说?怕就别去做啊,装什么可怜?”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抛出这样一句话,议论声更杂了。老妇人气得浑身发颤,转而指向于云间:“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儿子早就走远了!我告诉你,我儿子若有个好歹,你也别想活!”
于云间见她脸涨得通红,自己脸色也不大好看。她儿子何时跑了?他听说犯人逃匿,还特地开了灵视去寻,分明见这人好端端在屋里写字。
虽然写的是什么,他并未细看便是了。
独朽也是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挡在老妇人身前:“你儿子既做出这等下作勾当,就说明你教养有亏,何必再攀扯旁人啊?”
“我教养有亏?”老妇人眼眶通红,“我告诉你,我儿子从小到大没做过一件亏心事!他是天底下最良善的孩子!你要是再敢污蔑他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撕了你的嘴!”
她说完便起身,袖口却被怀里的儿子死死拉住。那年轻人低着头,手指攥得发白,但他没有大吵大闹,没有憎恨他人,只是摇了摇母亲的衣袖。
这一切单清也都看在眼里。于云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不由想,若是景幽佳在此,她会怎么做?
正思忖间,衙役们已经到了。他们挎着刀将四下围住,原先看热闹的百姓见官差来了,便也识趣地散去,只留下他们几人。
为首的衙官踱着步子走上前,仰着脸,眼风扫过众人,神色倨傲:“是谁报的官?”
“是……是小人。”先前那大汉此刻缩着肩膀,声气怯怯,“官爷您瞧,这人便是小的发现的……可是前几日那桩案子的逃犯?”
衙官眼珠滴溜溜一转,挥手让那汉子退开,慢悠悠走到老妇人跟前:“让他抬起头来,给本官瞧瞧。”
妇人抬头瞪他一眼,啐了一口:“我呸!你们这等昏官,就只会草菅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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