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调

　　下一秒，穆阿九便含笑踏出了第一步，炭火和肌肤接触的刺啦声让再场的教众都忍不住转过身子去。而穆阿九的眉头只是微微皱了一下，接下来竟然是咬着唇面不改色。

　　我这个外人看来，穆阿九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身上。那一定很疼，要忍着不哭不喊，更加疼。

　　十米走得像是一个世纪般长，我不知道当时凤朝的心里是怎样的，他的心里有没有百爪挠心的疼。当初他疼她宠她，不管不顾，让她卸下防备之后，他可想过，她还能不能受得住这些？

　　终于，穆阿九像是一只在风雨里横冲直撞到折断了翅膀的蝴蝶，历经了沧海的距离，好不容易才站在凤朝的面前。可是看着他，他的表情淡然得就像是她和他初初相遇，从未相识。

　　来之前，穆阿九有想到过凤朝的冷漠。她想，再见到他，无论如何也一定不像第一次离开得那么冲动。

　　穆阿九冰释前嫌地一笑，向凤朝伸出手，像他们还在一起时的时候，娇羞道：“凤朝，回去这些天，我很想你。既然你不来找我，那我只能来找你了。”

　　凤朝微微抬眼，只看了她一下便又低下了头：“回去吧，穆阿九。我以为你玩得起。”

　　穆阿九的眼神暗了暗，转瞬便亮了起来：“让我离开也不是不可以，回答我三个问题，答案必须让我恨你。”

　　凤朝没有说话，她便当他是默认，问道：“甜叶草可以还给我吗？”

　　凤朝满脸的无所谓，清冷疏离地答道：“抱歉，那块地方我已经赠给唐门种药草了，至于甜叶草，应该已经化作那些药草的肥料了。”

　　凤朝的答案真是好样的，轻轻松松击溃穆阿九伪装出来的从容无畏。

　　穆阿九脸上蒙起一层浓重的霜雪，声音一出，周围一片冰天雪地：“对一个棋子付出那么多，教主不觉吃亏？”

　　凤朝至始至终都是坐在椅子上，仰望着穆阿九的脸凝着孤傲邪魅：“对于玩儿这件事，我通常很认真。过程吃亏与否不重要，能达到我的目的才最重要，你的死缠不放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穆阿九明知道凤朝是铁了心要伤她，还是禁不住问道：“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人世沉寂，何以为乐，愚人娱己。并不是做每一件事的后面都会有一个很伟大的理由，你就是太认真，才会输得这么狼狈。穆阿九，以后长点心吧。”凤朝对着唐门挥手，视线却没有离开穆阿九，“你的三个问题问完了。”

　　“这件衣裳是你送我的，现在我还给你。” 穆阿九粗鲁地扯开腰带，将那件红色的撒花裙扔到他怀里，她笑得寂然，“虽然我爱上了一个邪教之人，可我已经准备好面对江湖上所有的流言蜚语，我以为我爱的男人一定会坚定地陪着我一起面对，却没想到他会中途将我推下船。你够狠，凤朝。”

　　我想，穆阿九这样的女子，若不是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她是不会说出凤朝是她爱的男人之类的话。

　　凤朝说：“傻姑娘，以后记住，除了自己不要再相信别的人。”

　　穆阿九抬头看了看天，大笑了一阵子，突然剑出鞘。

　　朝月教的人都以为她的剑会指向凤朝，全都严正以待。

　　我吃了一惊，她该不会悲痛之余想和他同归于尽吧，不过这也是有可能的，负心的男子真该千刀万剐。

　　所有人都关注着穆阿九的下一步。

　　她却拿着剑架上了自己的脖子，这时候凤朝波澜不惊的脸上才隐隐多了一丝慌乱。

　　出于女人的角度，我真是替穆阿九不值：“这下开始慌了，原来邪教教主也是怕人死在他的地盘，遭人闲话。”

　　温琛的话高深莫测：“你真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听他这么说，原是他一直都觉得我是小孩子脾气，就算我有时候吃醋他也会是觉得我在耍小性子，我现在有些不高兴，因为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穆阿九一手缕起一缕头发，手起刀落，青丝从中间割断，轻飘飘地坠落到地上。

　　“今日我们夫妻恩断义绝。”穆阿九毅然转身，迈出几步后停了下来，眼角溢出泪来，“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那一天与你的不期而遇。”

　　我看见凤朝张了张嘴，准备开口，还以为他是想要挽留她，却还是失望了。

　　他说：“对你忠告一句，我的寒冰掌从来没有让人变成活死人的能力，别被假象欺骗了。”

　　青鸾和火凤慢慢得变得有些飞不动的样子，我和温琛都知道，这个故事行将结束。

　　我拍了拍身旁发愣的男人：“温琛，你知道我现在想说什么吗？”

　　温琛摇了摇头：“我不懂。”

　　我更重地拍了他两下：“你为什么不懂？”

　　温琛装作受了重伤，咳嗽了一阵：“我是说你想说你不懂。”

　　我只是随便问问，却没有料到他竟然知道：“你怎么知道？”

　　温琛：“因为那也是我想说的。”

　　我有些无语：“……”

　　我不知道等穆阿九醒来过后，该怎样对她说我和温琛讨论的结果，竟然还是无从下手。

　　于是我们趁着穆阿九还没有睁开眼睛的空档，抱着睡得人事不知的念卿开溜了。当然温琛觉得灰溜溜地逃跑有损他的君子风度，一副老大不愿意却被我强迫的样子。

　　可是不是说只要你坚决抵制，别人是强迫不了的，况且温琛那样深不可测又腹黑至极的高手若是想反抗，此刻我恐怕连渣都不剩了。

　　这一切足以说明他其实是心甘情愿跟着我跑的。

　　刚刚在穆阿九的房间里呆了太久的时间，我们决定在外面游荡一会儿再回去，念卿也吵着闹着跟着去，被我严词拒绝了。之所以要把自己搞得有家不能归，我心想穆阿九会想清楚她请求我们办的事情难度有多大，会自觉给我们多一些时日来办成。

　　当然这也不是唯一的原因，我一方面害怕无颜面对穆阿九，另一方面又害怕她一个生气再一次不告而别。

　　我和温琛在外面游荡的时候早就窜通好了，要以一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的姿态回到客栈。

　　我们刚踏入客栈，就看见多日不见的陆久安正优哉游哉地喝着小酒，穆阿九正伺候着念卿吃饭。

　　这种画面让我吃醋了，这家伙真是好养活，谁都不认生，到底谁才是他的娘亲。

　　“娘亲，你终于回来了。”

　　念卿一看见我，就扑了过来。

　　念卿这番作为极大的抚慰了我受伤的怨母之心。

　　他牵着我的手，将我引到座位上，给我摆好碗筷，还特意给我夹了我最喜欢的大个红烧狮子头。
　　我看了看穆阿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神一直在温琛身上扫描着，希望他能够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尴尬的局面。

　　穆阿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温琛，噗嗤笑出了声：“游笙姑娘，温公子，你们莫要拘谨。我都找了那么久，不差这一会儿，不要有心理压力。”

　　“姑娘说得是。”我本来只是不好意思，还真是没有什么压力。可被她这么一说，我要是再没有压力，就像这是一场不平等的交易一样，而我像极了想不劳而获的人。

　　我和穆阿九交谈半天之后，才瞧见陆久安身旁坐着的男人。

　　我为自己能够很快找到可以聊的话题而感到庆幸：“久安你终于想通了，不再为了温琛这一颗大树放弃了整片森林，那这森林一叶叫什么名字呢？”

　　可貌似我说的话有些不适合这个场合，除了念卿的眼光比较友善一些，当然大概是我说的话他理解起来有些困难，其余的我连直视都不敢，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大概那个男人还没有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一本正经地回答着：“我叫寻三生，寻寻觅觅的寻，三生石的三生。敢问姑娘芳名？”

　　我正准备好好和他搭讪一番，却发现这个人很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就是想不起来。
　　此时，温琛已经抢先一步帮我答道：“她怕生得很，不喜和陌生人说话。”

　　听了温琛的回答，那个散发最友善眼光的念卿反应最大，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从凳子上摔了下去，我赶紧将他从硬邦邦的地上捡起来，重新安置到刚才的位置。

　　念卿稳定心神之后，便看着温琛：“爹，你刚刚说的人可是娘亲？”

　　我真想再一次将他摔倒到地上。

　　我威胁夹杂着恐吓道：“卿儿，那你觉着像谁？”

　　念卿很会察言观色，夸张道：“还能有谁，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说的不就是我娘亲。”

　　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当着我的面却对我评头论足，而且还是不符合实际的评头论足。

　　我眼睛一亮，冲着陆久安喊着：“陆久安你该管管你前男人和你家的熊孩子了。”

　　看到陆久安浑身颤抖了一下，我觉得我可能说得太过了。可是看见温琛面部全是乌云密布，又有些说不清的高兴。

　　但这又为难了穆阿九和寻三生，他们此时此刻定是对我们几个的关系不明所以的。我也是到最近才发现自己有说一句话便冷场半天的技术。

　　“得安当年制作了青鸾火凤便得道升仙，而青鸾火凤也凭空消失不知所踪了，寻三生便是他唯一的弟子，也是现在唯一知道青鸾火凤所有秘密的人。”在我们冷场半天之后，陆久安最先开口，从此看出他的君子风度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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