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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级暑假7
癸酉年六月廿四,宜嫁娶,破土,安葬。
高温一如既往地降临青石镇,却丝毫没有影响当地镇民的忙碌,或者说这点似乎从来都没变过,四季交替,春耕秋收一直是这里的常态。
临近下午四点,务农的人陆陆续续从田间往回返,有的人家已然在大门口挂上了白色的风灯,路过的镇民看见相互对视一眼,忙回到自家锁好大门。
尽管青石镇很早就通了电,近些年新盖的平房大门上也大多装了电灯,但村里人舍不得电费,家里依旧储备着大量的蜡烛以防不时之需,在夕阳渐渐落下的时刻,风灯中逐渐亮起昏暗的烛火,透过白色的防燃纸,就像飘在空中一般。
静谧又诡异。
天色蒙蒙黑,传出一阵鞭炮响打破了镇子里的静谧,间或夹杂着几声狗吠,像是被打扰了休息一般的泄愤。
紧随其后的是阵阵厚重的鼓声,隐隐还有些许铃铛碰撞的清脆声。
“咚,咚--”
从听到鼓声开始,许家祠堂里便奏起了礼乐。
许家这次为了给长子办这场婚宴,各项花销投入并不少,甚至从隔壁的镇子里请来了吹拉弹唱的乐师。
大多数乐师并不愿意参与这种‘喜’事,不过在礼金的面子上,世俗的规矩总会显得更加浅薄。这种礼乐与传统意义上的婚礼形式不同,尤其是吹唢呐的乐师,他的工作实则是与逝者沟通,音域绵长,恍如人语。
中国自古讲究孝义,婚事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步。即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父母也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在地下成双成对。
这排场引得徐奕阳靠在角落里的墙上眼睛都亮了起来,东三省尤其是徐家所在的黑龙江与俄罗斯接壤,崇尚西方文化的人并不比诸如魔都这种国际大都市少,近些年新婚夫妇大多以办西式婚礼为主流。
长白山道教学院对于本地修士的婚嫁习惯上没有过多拘束,因此即便是修士,在当下这种文化环境中也少有传统的中式婚礼。
黛尔在角落里看着也觉得稀奇,她参加过的婚宴并不算多,中式西式都有,陶家崇尚与氏族联姻,底蕴资产丰厚的家族规矩总是会更多一些,不过那些都是给生人办的仪式,与这种阴婚还是有不少区别。
那只脾气火爆的公鸡离他们的距离并不远,当礼乐响起时,它就好像被镲惊醒了一般,跟着唢呐一起叫唤了起来,小眼睛里仿佛都是火苗。
她在一边没忍住嘴角有些上扬,碰巧被巡视完周围的叶湛瞧见,轻声问道:“看见什么了?”
黛尔摇摇头,又指了指鸡笼的方向,叶湛瞬时了然。
“鸡的智商其实很高,那只...恐怕还有些自我意识。”叶湛笑着解释。
他们身上贴着隐身符,声音完美地藏匿在了周围喧嚣的声音下。
“你是说,它还有些神智?”黛尔有些惊讶,拥有神智的动物并不常见,如果有机缘,它们甚至可以踏上修炼一途,完成正统的自我进化。
然而从建.国以来,修仙世家与神妖几乎都隐藏了自己的踪迹,拥有这种机缘的生灵逐渐减少,如今黛尔他们所能接触到的妖大多已经有着上百年的修为了。
叶湛点点头没再出声,反而示意她将注意力转回仪式上。
在他们说话的当间,祠堂里陆陆续续传来女性亲属哭泣的声音,她们一边哭一边烧纸,和前几天烧的冥纸不同,这次里面几乎全是金纸,金元宝和金砖。
一阵微风吹来,纸灰随着风盘旋而上,将整个院子都笼罩在灰尘之下,隐隐还有不少落向了祠堂正中的棺材附近。
鼻端满满的都是火烧味,黛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门外鼓声渐渐靠近,铃声开始越来越清晰。
送嫁的队伍离得不远了。
铃铛自古以来便是招魂利器,古时候人们总将铃铛挂在屋檐下,每当风吹过,客死他乡的亲人便会随着铃声归来,再由道士送他们转世投胎,因此铃铛也是道家出名的招魂令。
但在不合时宜的时间,例如七月半中元节,携带铃铛出门便会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许家的大门一直敞开着,黛尔他们相互对视一眼,趁机溜出院子观察。
队伍打头的就是身穿黄蓝色道袍,头戴冠帽的王天师,他手里拿着三清铃,每走几步就要摇两下,口中念叨着法咒。
王小东身着简单的灰色道袍跟在他的身后,看准时机敲鼓,一路走来师徒俩配合非常默契。
唢呐是男方用来和逝者交流所用,阴婚鼓反之是给女方所用,鼓音沉闷,在这漆黑的夜里与铃声结合后更显得阴森。
他们的身后是许家给“新娘子”找的娘家人,许昌海及其妻子一大家子人。
抬棺人抬着崭新的红棺材,跟在棺材后面的几个人则捧着用红布盖着的盒子,看起来更像是类似“嫁妆”的物件。
相比较于许家祠堂众人脸上的悲戚,许昌海这头反倒显得更加轻松,他们边走边闲聊,脸上还试着露着轻松的表情。
临近祠堂门口,打头的王天师做了个手势,王小东立刻放下了阴婚鼓,送亲的长队也停止脚步。
王天师举着三清铃绕着新娘的红棺材走了一圈,回到原地晃了两下,紧跟着院子里一直被人拿在手中的铃铛也响了两声,仿佛呼应一般。
这才是可以进门的表示。
院中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下意识地离周围的人近一些,唯有许昌山和妻子对视一眼,眼角皆有些湿润。
原来儿子真的还在...
接阴亲本身就是有些晦气的事情,若是不按规矩进行仪式,在晚上就更容易招惹到不干净的东西,大家伙心知肚明,宁可费时费力也不愿意违背老祖宗定下的习俗。
黛尔和岳凌煜对视一眼皱起了眉头,许家祠堂里阴气旺盛,可他们却丝毫没有瞧见半点鬼魂的踪影...黛尔将注意力放在了祠堂正中央的棺材中,难不成这个王天师真的有什么法子可以禁锢魂体不成?
紧跟着,院子里一个男孩被推搡着走出来从笼子里把那只火爆脾气的公鸡给抱了起来,看得出他使了吃奶的力气才做到,这还是在这只鸡被绑了翅膀和爪子的前提下。
男孩年纪和黛尔相仿,还有些许胆怯,好不容易走到院门口看见门口的红棺材又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最后还是他爸爸出来往前推了他几下,他才站到王天师面前将那只公鸡放在了棺材上。
王小东看到师父的示意,忙从身后的口袋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香烛贡品,分插到路口的两边,按照习俗来说,这是烧给过路的阴差和孤魂的,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行事,自然要随礼聊表心意。
在这些仪式过后,王天师等人便带着棺材进了许家大门,抬棺人火急火燎地将棺材放在了祠堂的另一边,麻利地撤下了绳子杆子。
黛尔曾在书上看到过,活人要减少与死人的接触,阴阳相隔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活人身上的阳气对于魂魄来说是上好的补品,但接触多了便会打破阴阳平衡;而死人身上的尸气是对活人有害的毒气,于身体健康更是不利。
当然,民间还有另一种说辞,少与死者接触,是为了让他们明白,死去了就应该去他们该去的地方,莫要留恋阳间,否则有部分就会像霍格沃茨的血人巴罗和无头骑士一样,变成幽灵禁锢在某些角落。
“魂灯亮,引归途,天作姻,地作媒,赐良缘---”
唱词还未结束,便被一声凄厉的鸡鸣声给打破了,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那只公鸡居然单脚站了起来,摆出了金鸡独立的架势。
“叮铃铃---”
此时院子里所有的铃铛都争先恐后地响了起来,仿佛是被人抓住疯狂摇动一般。
许昌山夫妇忙不迭过来,“王天师你看这...”他们夫妇俩都捂住了耳朵,渐渐开始受不住这些铃铛连绵不绝的声音。
别说他们,就连躲在角落里的黛尔都足足念了三遍清心咒才凝聚了心神。
“操,这女人是被人千刀万剐了吗,怨气这么大。”徐奕阳花了老鼻子劲缓过来立刻低声骂道,被叶湛拍拍肩膀才没再开口。
王天师看着面前的景象,咬咬牙继续,“我们先将红烛点起来,吉时不能过!”
可是还未等红烛全部点燃,一阵猛烈的大风刮了过来,将供桌以及棺材前所有的蜡烛全部吹倒,说时迟那时快,那只公鸡仿佛挣脱了翅膀和爪子上的桎梏,一瞬间飞了起来将供桌打翻,香炉和贡品都落在地上。
院子里许家的亲属顿时开始窃窃私语,有的甚至开始往院门口方向靠拢想要离开,之前他们从没遇到这种情况,这场亲事实在是太邪乎了。
王天师仔细打量着祠堂里的红色棺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鎏金墨斗。
“墨斗镇尸?”岳凌煜作为正一派传人快速判断了王天师的下一步举措,急切地向叶湛说:“师兄,墨斗镇尸必要见血,要是见血我们可就不好处理了...”
周围一片狼藉,那边王小东已经控制住公鸡的脖子,向他师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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