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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王焯殷的话还没说完,小宝已经捂着耳朵叫开了:“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没有什么比跟了一路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又被赶回去更让人难过生气了。小宝不肯多听一个字,甩开王焯殷的手就跑出帐外。
“小宝!”王焯殷追了两步,叹了口气。
同账的廖世清走过来道:“你弟弟特意追你而来,你又何必……”
王焯殷摇头,“正是因为他是我弟弟,我才不忍心叫他同我一道身处险地。”
廖世清无言以对,战地凶险,饶是不必上战场厮杀的文官,心里也是不寒而栗的。
“王大人,”一个士兵跑过来道:“参军请您过帐一趟。”
廖世清看他还担忧地望着小宝跑远的方向,便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快去吧,我去寻小宝。”
“多谢廖兄了。”王焯殷眉含隐忧,到底还是先随士兵去了。
小宝并没有跑远,只是靠在马厩旁,郁闷地摸着他那匹小马的背。
一路上,蜀蜀明明很喜欢他,连太子都同意他留下了,为什么蜀蜀现在又要赶他走?小宝觉得很难过,连他骑来的小马都交到了许多朋友,他却要被蜀蜀送回去。
“小宝?”有人喊了他一声。
小宝转过头,认得来人的蜀蜀的同僚,廖哥哥。
“哥哥。”他答应了一声,继续郁闷地摸他的小马儿。
廖世清走过来,看他气鼓鼓的小脸,于是伸手拍拍他的脑袋。
“哥哥,蜀蜀要把我送回去。”小宝委屈地告状,“他不让我跟着你们。”
廖世清笑了笑,“你哥哥是担心你,怕你受伤,所以要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不会受伤,我一直跟着你们,做饭的哥哥说,你们和他们一样,都是不用上战场打仗的。”
“不打仗也有别的危险。”廖世清动容道:“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游乐,而是要记录两军交战的过程,有时还肩负一些危险的任务。战场不比这一路来的安逸,你哥哥自顾不暇,没有多余的力气照顾你。”
“……”小宝沉默了一下,心虚地小声说:“我不要他照顾。”
廖世清笑了,“昨晚还要你哥哥哄半天才肯下床洗脸呢。”
小宝脸红了。
“你为你哥哥好,就乖乖回长安,别叫他分神为你担心。”
小宝揪着自己的手指,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廖世清的话里并没有一句指责,然而小宝心里却感到难受极了。
隐隐约约地,他想,他给蜀蜀添麻烦了吗……蜀蜀赶他走,是不是也觉得他是个累赘呢……
他伤心地吸了吸鼻子,俯身趴在小马身上,留一个寂寞的背影对着廖世清。
廖世清倒没想把他惹哭,相处两个多月,他已经把小宝当半个弟弟了,王焯殷的担忧也是他的担忧。只是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弟弟这么容易哭鼻子。
廖世清手足无措,“小宝,小宝,你别哭啊。”他以为是自己也向着王焯殷,让小宝感到失望了。
但小宝心里伤心的是另一件事。
蜀蜀嫌弃他了……
他这样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不聪明是这样可恶。他难过地流眼泪,要是自己像晏明那样聪明,不要蜀蜀照顾,蜀蜀是不是就不会赶他走了。
廖世清去拉他,哭笑不得道:“你看你,真真是个娇气的小少爷,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快不要哭了。”
小宝听他说自己娇气,立马举起手擦眼泪,抽噎着道:“我不娇气。”
以前他觉得娇气不是个坏事情,因为爹娘蜀蜀都会宠着他,他越撒娇,他们就越疼爱自己。然而现在他不这样想了,原来娇气会惹人嫌弃……
“那就把眼泪收了。”廖世清好笑道。
“嗯!”小宝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嘴巴紧紧抿着,极力忍耐想哭的冲动。
廖世清忍不住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痕,语重心长道:“小宝,战场不比儿戏,你舍不得你哥哥,但也该多体谅一下眼下的境况。你也这样大了,该懂事了,对不对?不喜欢的事情不能总是耍赖任性,也不要总是哭。”他叹了口气,“你哥哥一路过来,已是非常辛苦了,小宝听话让他安心,好不好?”
廖世清心里也知道,这是小宝和王焯殷之间的事,他这个外人或许不该置喙。但担心小宝也好,为了正事着想也好,让小宝回去当是最好的选择。
从外人嘴里听到自己让蜀蜀辛苦了,小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他低下头,好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廖世清摸摸他的头,陪他站了一会儿,又被士兵叫走了。
王焯殷与参军一道,来到北路总帅辽东行道大总管契苾何力帐中。
契苾何力原是铁勒可汗,后归顺大唐,忠心耿耿战功赫赫,曾灭高昌国,打败龟兹、突厥,更是多次率军击败高句丽,与苏定方皆为朝中重将。
此次进攻高句丽已不是他第一次与这弹丸小国作战,然先后多次始终没有一灭高句丽,一直是他心中的耻辱。
契苾何力振声道:“苏将军已率军突破浿江,包围平壤,只待我军突破北线,便可上下合围,踏平高丽小国!战事紧急,时不可待,即日便点兵出战,拿下鸭绿水一战!”
帐中高呼应是。
“刘大人。”契苾何力转向这批文官里的领头,“两军开战之时,少不了尔等文臣录史为册,你且安排好人手,刀剑无眼,本帅先与你打声招呼了。”
这位异族将军中原话说得不甚熟练,但各种意思刘冕都听懂了,“是。”
一众文官回至刘冕帐中,留在自己营帐的也被叫了过来,各个心思复杂。
刘冕沉声道:“大军开拔在即,一旦开战,便是诸位出生入死之时,可都做好了觉悟?”
“是。”
不是所有文官都是留着营地的,记事必躬亲,他们日后要面对的,是轮番跟随将士征战,于水深火热的战场里用性命记录每一幕真实的画面。
这也是王焯殷执意要小宝随军返回的缘由。
“留三人整理笔录,其余的过来抽签分组罢。”刘冕道。
那能留在营地的三个名额瞬间成了文官们期盼的希望。
然而并不是每一个都贪生怕死,也有渴望一经沙场、与敌厮杀的壮士。
王焯殷率先拱手道:“大人,下官愿随军执笔。”
刘冕的目光停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个官职卑微的小小校书郎原本是难入他的眼的,刘冕为官耿直,不以对方是太子亲点的人而别有青睐。然一路上王焯殷克己奉公、谦卑有礼,到让刘冕对他印象又好了几分。
此时,此人能主动请缨,更加让他刮目相看了。
“准。”刘冕道,目光又扫向其余的人,等待他们自己抉择。
或许是有了王焯殷的带动,接连又有几个文官请愿,最后那三个留营的名额便让给了年纪稍大或体力不济的几个人。
刘冕将这些人随军的文官两人一队分成七八组,方便根据战情需要奔赴各个战场。
众人领命告退之时,刘冕忽然道:“明诚你留下。”
待到人都走了后,刘冕道:“你营中的幼弟打算如何安排?”
王焯殷垂首道:“大人请放心,下官会安置妥当,不会拖累军情。”
“你有安排便好。”刘冕点头,挥手让他下去了。
王焯殷走出营帐,外头已是将黑之色。塞北天寒,才九月天气,已天寒地冻大雪纷扬,再厚的衣裳也抵不住肆意的寒气。
这场战役看似唐军占据优势,但随着天气转冷,粮草消耗,只怕拖得越久越不利于唐军形势,无怪契苾将军急于尽快拿下北部防线。
他们这支粮草军队运来的军粮也只够军队一旬的消耗,加之又带来了几万援军,更是加剧了消耗。
这必是一场恶战。
王焯殷想,得赶快将小宝送去安全的地方。
他回到帐中,发现小宝还没有回来,便问廖世清:“廖兄,小宝呢?”
廖世清歉疚道:“大概还在马厩那里,我劝了他几句,似乎心急了些,将他惹哭了,大抵还在生气。抱歉呐,明诚。”
“廖兄不必自责,小宝向来娇气的,哭是家常便饭了。”他叹了口气,掀开帘帐往外走,“天要黑了,我先去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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