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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隐在夜里的伤
除夕夜。
窗外鞭炮轰隆,一片喧嚣。
成家的年夜饭和往年一样简单,不过却好像少了什么。
“你们俩明天有活动吗?”汪情在饭桌上问成悦和行云,往年大年初一他们都会出去玩。
成悦点点头:“有同学聚会。”
“我今晚想守岁,明天准备睡晚一点,就不想出去了。”齐行云回答,汪情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觉得有些心虚,笑笑就移开了视线,问成悦:“是高中的同学吗?”
成悦点头。
“行云,大年初一睡过去太浪费了,你也出去和朋友们聚聚吧!”成益徽见行云兴趣缺缺的样子倒是有些不忍。
行云筷子停了一下,继而说道:“下午应该会去找小玥。”
“哦……”成益徽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妻子,加了句:“有时间,让陈玥再来家里玩。”
“嗯。”
成悦听到那个称呼,眉微皱,想起那晚的经历,在心底自嘲一笑,顿时没有了食欲。
少了两个孩子的吵闹,除夕夜冷清了很多,汪情和成益徽默默叹了好几遍气,只觉得饭菜都没有了味道。
为人父母,是那样难。
晚饭后,四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成悦窝在单人沙发里,一边看晚会,一边刷微博看吐槽,偶尔和温然微信聊一聊,时不时和爸爸妈妈门交流一下网友的吐槽,也算是忙得不亦乐乎。
“你就不能好好看电视或者陪我们说说话?成天只知道抱着手机!”汪情不喜欢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以前两个孩子坐在旁边,一起陪着看晚会,节目无聊的时候会和他们聊上几句,不像现在气氛尴尬,他们心里也难受。
“我在看啊,可是微博上的吐槽也很搞笑啊,笑死我了,我再给你们读一个?”
“不用了!”汪情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些生气,干脆拒绝。
齐行云坐在成悦对面,隔着一个茶几,看了眼成悦,眼底划过一缕微光。
到了十点多,觉得疲倦的两位家长回房睡觉了。
“行吧,年纪大了就不要熬夜。”成悦朝他们道了晚安。
“行云,待会要是晚了你就在这边睡,反正有房间。”汪情打了个哈欠,嘱咐道。
行云笑了笑:“没事,回去就几步路。”
汪情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叹了一口气和成益徽回房睡觉。
齐行云微微低头,嘴角笑容渐渐苦涩,以前的话,她会说:“和小悦挤一下吧,反正他的床大。”
电视里面的节目依旧热闹,年复一年的老面孔看着有些厌烦,等到自己意识过来的时候,自己的眼神已经黏在成悦身上移不开。
距离上次这般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已经多久?
沉默了十分钟左右,成悦终于忍受不了,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齐行云一怔,匆匆移开视线。
“对不起,我没办法装下去了。”
齐行云吃惊,假装镇定地抬眼看向成悦,他的脸色挫败颓丧,眼底半是受伤半是无奈。
成悦将手机握在手里无意识地抚摸着屏幕,屏保早已被温然换掉,屏幕上的男子正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淡淡看向他,成语摁黑,只觉得胸闷气躁:“我知道爸爸妈妈很不开心,我也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你像以前一样相处,我努力了,但是做不到。”
前尘过往,他可以放下,伤口会愈合,可是却无法忘记当初疼痛的感觉,特别是这种感觉在与行云相处的时候被重新唤起,让他不可避免地去触摸过去。
经历太多,羁绊太深,在成都的这个家里,有太多的回忆,就连那个小狗台灯,都是小狗狗走丢了之后自己难过他买来安慰自己的。
养了几年的狗走丢,他都会记到现在,再看到一条流浪狗跟在自己身后时情不自禁地抱回家,何况是爱了那么多年的人。
到底是,他还无法割舍到铁石心肠的程度。
“对不起……”成悦听着齐行云声音的抖动,觉得有些好笑,捂起脸道:“你没有错,你只是不爱我。”
眼眶太灼热,行云嘴角勾起一抹荒凉的弧,撇过脸去,低低喃道:“呵……我不爱你……”
成悦没听见他的低语,只是继续说道:“只是,我们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们了,你不爱我不是你的错,我也不后悔我曾经做过的一切,但是,我无法忘记那些伤害,或许几年之后我会慢慢释怀,但不是现在。”
兜里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不能呼吸,只能愣愣看着泪水从那个人的眼眶里流出来。
成悦起身,毫不在意地抹掉眼角的眼泪:“我遇到了很好的人,我也决定去好好爱他。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也祝你和陈玥幸福。在家里的这段时间,我会继续努力不让爸爸妈妈看出来太多,我先去睡了。”成悦绕过沙发,进了卧室。
客厅里的暖意瞬间被抽尽,寒气四面八方涌来,透过每一个毛孔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什么时候,冬天变得这么冷了?
屏幕上放着什么节目他看不清,耳边一遍一遍回荡着成悦刚才的话语,齐行云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抱着脑袋死死咬唇,想要将胸腔里的呜咽声堵回去。
突然,无可忍耐一般,他跌跌撞撞地起身,匆匆关掉电视机,然后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发颤的手开门出去。
打开自家大门的瞬间,他几乎是跌进去的,门阖上,他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终于低声哭吼了出来。
他不会再爱你了。
他不会再爱你了。
他不会再爱你了。
他,不会再爱你了……
不对,他现在还是爱着你的,只要你去和他解释清楚,只要你去和他说明白,你们……
你们……
你们能怎样?
汪情和成益徽担忧而又歉疚的脸在脑海里更迭,齐行云狠狠抽搐了一下,张嘴咬上自己的手背,眼泪和着血混合在一起淌了一地。
没有什么比此刻更加明白:这辈子,他已经彻底失去他。
这个认知带来的绝望感让他的眼泪更加汹涌,手背堵着嘴巴,堵住了他一声一声的哭吼,偶尔泻出几声低鸣,如同动物濒死的声音。
为什么,他的爱,如此绝望?
去年冬天,大年初一,他和成悦去参加同学聚会。
那天的气氛太好,高中的铁哥们上了半年大学再聚首,一个一个都很开心,作为B大的高材生,他和成悦被兄弟们灌了尤其多的酒。
或许是成悦在唱歌时看着他的眼睛太过璀璨,或许是成悦在自己眼前晃荡的笑容太过明媚,或许是成悦醉醺醺的脸太过美好,他送他回家的时候吻了他。
对于成悦的感情,早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人生太过孤寂,因为父不详从小遭受的歧视和欺负就多,第一个真心对他的也就是一个成悦。
成悦太好,带着大把大把的灿烂阳光席卷他的世界,好到他觉得不安,连喜欢都变得小心翼翼。
什么时候,他发现自己碰到他时他的耳尖会偷偷变红;什么时候,他发现自己抬头看他时他也正好在凝视自己;什么时候,他发现他与自己相处时呼吸会变得急促……
那种感觉,就是以为自己在进行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暗恋的时候,却骤然发现,啊,原来这个人也喜欢着我!
太过惊喜,太过幸福,太过美好,他只敢放在心底在深夜无人时拿出来细细品尝。
他原本想等到毕业工作稳定后再将两人的关系说开,可是那晚他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成悦回房时,半醉的他忍耐不住,吻了下去。
却被听到响声、担心他们的成益徽和汪情看见。
他们没有骂他,没有指责他,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眼底也只有忧虑和悲伤。
他们是那样好的人,高二那年唯一的亲人离世之后,是他们鼓励他继续学习,上大学的学费有一部分也是他们来资助,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他们真的把他当做自家孩子来看待,不然也不会在知道他喜欢自家同性的儿子时,会那样难过,那样悲伤。
他跪在他们面前卑微乞求着:“叔叔阿姨,我是真的喜欢小悦,可不可以……”
汪情哭得眼泪纷纷,头却摇得坚定。
成益徽说:“孩子,男人和男人,怎么可以……”
汪情说:“那样是不对的,孩子,我知道你们俩的感情好,可是,也许你是混淆了,等你接触的人多了,你就会明白……”
他曾想,如果成益徽和汪情是自己的父母,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为自己争取,或者说他们没有那么好,自己没有背负这难以偿还的恩情,他也可以为这样一无所有的自己努力一把。
爱情与恩情的十字路口,看似有许多条路可以走,可是能真正选择的,却只有那么一条。
而他,走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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