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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说客2
“呵,呵呵,”汝南王冷笑,“你分析的不错,但还漏了一点。”
“什么?”
“本王要是先出城,就先做了逆臣;皇上若是先动手,就是先做了昏君。本王倒要看看,谁先沉不住气。”汝南王昂然看着我道。
原来如此。我暗暗点头——汝南王虽说性子鲁莽,可毕竟是疆场锤炼多年的三关之帅。
“只是,这样耗着,于王爷和皇上都没有好处。”
“哼!”汝南王别过目光,不再看我。
“莺儿姑娘,本王妃想问问你,我们王爷疆场归来,战功赫赫,当今皇上凭什么要解除王爷的兵权?”贺氏冷冷道。
我深吸了口气——“首先,王爷和王妃莫要误会,皇上欲解王爷兵权,并没有对王爷不敬之意。”
“你把皇上的意思说明白了,我们自然不会误会!”
“是!”我颔首,略作思忖——“王妃出身世家,应是饱读诗书之人,可对老子道德经有所研究?”
贺氏颔首:“粗略看过。”
“《道德经.持盈章》中有云——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什,什么意思?”提及书典,汝南王有些发懵。我用眼神领了下汝南王的目光,让他看向贺氏。他妻子若能解释给他这个丈夫听,岂不是比我一个小小宫女说的话更有分量?
贺氏微微敛容,祥解了每一句话——“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意思是说手中持有之物过多,会拿不住的。不如适可而止。揣而锐之,不可长保。意为——锋利之物,怀中揣得久了,必会自伤。金玉满堂,莫之能守。意为——荣华富贵,没人能守得住。因为世人贪鄙,会利用手中之权,妄图得到更多;富贵而骄,自遗其咎。意为——富贵权力,使人娇吟跋扈,招致祸端;功成身退,天之道也。意为——一个人功成名就,便该隐退了,莫要将手中权,利持的太紧。”
汝南王呆呆的听完,似有所悟,看向我道:“你的意思是说本王手中的权力,有如揣在怀里的利器,久了难免自伤。本王手中有权,便会恃权娇纵,招致祸端,乃至不会长久?唯一自保的法子便是放下权力,功成身退?这道理说得真是好听。本王倒觉得——你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来的更直接明白。”
“王爷此言差矣!”我正色道,“自古以来,的确是有些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事,令人扼腕叹息。不过,若君臣之间开诚布公,妥当处理彼此间的关系,必不会有那样伤心的结果。历史上不乏忠臣良将功成身退的事例,若王爷想听,奴婢愿意一一说给王爷听。”
汝南王似乎来了些兴致——“姑且听你说说。”
“春秋时期,孙武辅佐吴王阖闾夺得国君之位后归隐,写下著名的《孙子兵法》;范蠡辅佐越王勾践复国,自己泛舟西湖,逍遥归隐;宋太祖赵匡胤夺得大宋江山,大宴群臣,席间以杯酒片言说服武将放下手中兵权,个个加以封赏。这便是史上著名的杯酒释兵权。……”
汝南王点了点头,还未出言,贺氏道:“与孙武一起辅佐吴王的伍子胥没有归隐,是自刎而亡。与范蠡一起辅佐越王的文种,也是用伍子胥曾经自刎的宝剑,自刎而亡;对吧。”
我呆了呆,缓缓道:“王妃说的不错。”
“那你何如直接说——让我们王爷放下兵权,否则,伍子胥和文种就是王爷的前车之鉴呢?”贺氏微然含笑,语带讥讽。
“因为皇上不是这样的人!”我急急道,“皇上惦记手足亲情,希望和王爷作回亲兄弟!所以才遣奴婢前来说和。”
“只有本王放下手中的兵权,才能做回兄弟么?”汝南王反问。
“王爷真的眷恋手中的权力么?奴婢看王爷分明不是这样的人。在奴婢眼中,王爷重情重义,深爱自己的妻子,孩子,胜过世间一切珍宝。奴婢相信,王爷在手足情意和荣华权势面前,一定会选择前者,而不是后者!”
一番话说的汝南王直发呆,但愣了须臾,蒲扇似的大手一挥——“你少给本王灌迷魂汤!本王要的是理由,真正能说服本王的理由!”
“王爷可曾听说,自古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历代开国元勋,多为武将。他们为君主厮杀疆场,奋不顾身,立下汗马功劳。可是,他们适合打江山,却不一定适合坐江山。守住江山,安定社稷,与开疆拓土,厮杀御敌,是不同的智慧与谋略。可惜,那些武将功臣因执迷手中的权力不肯放下,而君主又没有采取较好的策略,才使彼此间背道而驰,下场堪悲。”
“原来如此。……”汝南王终于有些明白了,与贺氏相望,垂头默然无语。
我继续道:“如此可见,身为君主如何安置国之功臣,确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若处理得当,彼此为明主忠臣。若处理不好,则彼此为昏君逆臣。奴婢晓得,皇上要做明君圣主,王爷也想为忠臣良帅。如今皇上主动遣了奴婢前来说和,王爷又何妨主动退一步,取信于皇上?”
汝南王瞪着我,一字字道:“你的言外之意,是在讥讽本王有勇无谋喽?”
我退了一步,有些讪讪——“奴婢与王爷接触不深,但有两面之缘,算不得深入了解王爷。因此若是奴婢猜错了,也请王爷勿怪——不知王爷在边关为帅,可有想过这样想法——若身边有深谙兵法韬略者,或许,边关的战事不会持续那么久?”
汝南王竟是缓缓点而点头——“边关战事,全凭本王与诸将同心协力,浴血苦战,才有最终之胜。”
“王爷又可知——自古战争最耗国财?西北战事,虽然以王爷得胜告终,却拖得大周国库空虚,民生疲敝,需要好好休养生息?”
汝南王面上虽有不豫之色,却还是点了点头:“听你这么一说,本王虽然有功,但也有过了?”
我摇摇头:“王爷已然为大周拼尽了全力,功大如山,纵有过错,亦是难能避免之事。——如今兵部之位空悬,以王爷身份资历,本是最合适人选。只是……”
“只是本王有勇无谋,不合适占那个位子,是不是?”汝南王的语气有些自嘲。
“每一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王爷又何例外?”我也不想拐弯,顿了顿,又道,“除此之外,皇上还有一系列兴利除弊,休养生息的政令法规要颁布实施,但碍于王爷手中重权,怕是难以施展。因此,希望王爷能够主动归权于皇上。”
“归权,功成身退……”汝南王似乎犯起了犹豫,喃喃道,“为何功成身退,是天之道也呢?”
“因为功成身退,符合这世间万物运行的法则,便如同日落月升,春去秋来,落花结子,一个道理。王爷可试想一番——若昼夜不更,万物何以修养?若春光常在,庄稼如何生长结实?好花常开,必无种子延绵。王爷如今功成名就,政治使命已然完结,接下来的日子,何如做个太平王爷,与皇上作对尽释前嫌的好兄弟;与妻,子共享天伦之乐呢?”我目光诚恳的看着汝南王。
汝南王离开了榻位,来回踱步起来。看他深锁的眉头,便知心头之犯难。世上任何道理都是讲来容易,做来难。天之道是万物运行法则不假,可谁又能料定天道就不会被阴谋者所利用呢。
我一颗心亦默默空悬着,仿佛随时会跌入无底的深渊。案上一壶透明沙漏,细沙在细细流逝。足有半个时辰,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日头已然偏西。皇帝的兵力部署,应也差不多了。而汝南王夫妇陪着我说话,竟然连午饭也没有吃。
“王爷还没有想通么?”我轻声道。
汝南王忽然在我面前定住了脚步——“就凭你一个丫头前来送块玉,一匹绫,再说两句话,本王就该信了你么?”
“奴婢不是普通的丫头,是皇上身边最了解皇上心思的丫头!”
“若是,本王执意不交呢?”汝南王以挑衅的目光看着我。
“是非道理,奴婢已然向王爷讲的清楚!王爷执意不交权,自然有不交的法子。只是,王爷真的忍看外患已平,内战又起么?王爷真的想由大周的有功之臣变成千古罪臣么?”我迎着汝南王的目光,铿锵而语。
汝南王待要再说什么,忽然有家丁跑了进来,报了一声:“不好了,王爷!府外有御林军包围了王府,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就差一声令下,杀进王府来了!”
“什么?”汝南王大吃一惊。我亦呆住了。旋即想,皇帝部署兵力,可不是要包围王府么?
“可曾见为首的人是谁?!”
“为首一个身穿龙袍,头戴龙冠,只怕是,是当今皇上啊!”
“啊!——”汝南王大叫了一声,直气的须发皆炸,蓦地伸手点指向我——“好个贱人,本王竟中了你们的奸计!”他说罢,回身三步两步走到东面墙边,摘下镇宅的宝剑,仓啷一声,拔剑出鞘,伸剑便刺向了我。
“王爷息怒!请容奴婢细细分说!……”我本能的仓皇倒退,口中大喊。眼见汝南王的剑已然刺过来,身旁两个内监,一左一右竟然上前挺身护我。
耳轮中只听哧哧两声,汝南王手中的宝剑一剑刺穿一人,接着左右一晃膀臂,两个人便摔了出去。
我惊呆了,是皇帝派他们明为跟我送礼,实则保护我的么?眼见汝南王的剑再次刺了过来,我惊呼了一声,向后倒了下去,身体触地的瞬间,紧紧闭上了眼睛。
本以为必死无疑,忽听对面贺氏道:“王爷且慢杀她,听听她还有什么话说?”
我这才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来,发现汝南王手中的宝剑锋刃离我的鼻尖只有寸余。之所以没有刺到我,是因为贺氏在旁掣住了他的肘。
汝南王点了点头——“好啊,本王现在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好说!”
“王爷且息雷霆之怒,容奴婢站起来说话可好?”我迎着眼前的剑锋,颤抖着声音道。
“呵!”汝南王收了剑,“本王料你也逃不出王府,本王随时都可将你大卸八块!”
我撑地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衫,看向左右,两个太监倒在血泊中已然停止了挣扎,便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两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两具再也不能活转的尸体。
一颗心痛极,乃至落下泪来——“王爷为何如此沉不住气?自古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他们和我一样,只是皇上派来的人而已!让王爷自己说,王爷如此冲动鲁莽——有何德能入主兵部,掌管一国的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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