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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 章
晚上立宵做了梦,梦见他们上高中时候的事儿,梦里迟曙还在撒娇,一遍一遍跟他说,宵哥,你疼疼我,他在梦里瞌睡的睁不开眼,看不清迟曙的脸,只是昏睡。
立宵迷迷糊糊睁开眼,往旁边摸了一下,没人,他微微醒了神,拿了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了。
他身上灰色的睡衣有些发皱,头发在被窝里蹭得有些凌乱,他半闭着眼往书房走,果然看见了迟曙,他没有坐在书桌前,但是在一张软椅上看书,看的物理书,立宵靠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趿拉着拖鞋走了进来。
迟曙从书里抬起头,看着他睡眼惺忪地走过来,把书放下,立宵径直走到他身旁,张腿一跨,坐在了迟曙的腿上,他把下巴搁在迟曙的肩窝里,眯起了眼睛。
“你这么瞌睡,怎么不继续睡,起来干嘛?”
迟曙手搂着他的腰,轻轻捏他的脖子。
立宵抬不起眼睛,嘴里咕咕哝哝半天说不清话。
“你嘴一张一合说什么呢?”迟曙笑着捏他的嘴,被不轻不重地拍开了。
立宵低了头,整张脸都埋在迟曙的肩窝里,“我说我做梦没考上,跟不上你。”
迟曙愣了一下,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考不上不考了,我俩去上个专科学校,学理发,开个自己的小店,中午九点睡醒了开门,晚上五点关门,去找个店吃个火锅,去广场上跟着阿姨跳广场舞,周六周日偶尔开车出去兜兜风,日子也不错。”
“我们买得起车吗?”
“我又没说小轿车,自行车也是车呀,等过了几年攒够了钱,买一辆电动车,再过几年,买一辆小轿车。”
“想得真美。”立宵埋在他肩膀上笑了起来,一抖一抖的,等笑够了,他拍了拍迟曙的侧腰,“背书,声音大点儿,你背书,我听着。”
迟曙叹了口气,拿起了物理书,“我保证我背不了五分钟你就要睡着。”
“你背个别的,背个我睡不着的。”
迟曙放下书,托着立宵的两条腿把人抱了起来,“那就回房间,给你背个赤壁赋。”
“这个我会背,你会背吗?”立宵懒洋洋靠在迟曙的脖子里磨牙,迟曙吸了一口气,“你要再不老实,我们就都要摔了。”
“那你把我放下来。”
“你瞌睡得走不动道了,我好心抱你,你还不领情。”迟曙一边避开立宵怼在他脖子上的牙,一边收紧了手。
立宵冷笑一声,“你要把你的手从我的裤子里挪出去,我就信了你的鬼话。”
“那我要不干点什么真亏了你这么污蔑我。”迟曙狠劲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不得劲,又在他腰上捏了一把,立宵猛地挺直了背,嗷了一声,“迟曙,你大爷的!”
迟曙迅速往卧室跑,在立宵的头埋在他肩膀上之前,把人按在了被窝里,被窝里余热还在,立宵被摔得头一晃,迟曙的嘴唇就压下来了,“你他——”
立宵毫不犹豫咬了下去,迟曙吃痛地退开,笑得直不起腰,
“你他妈笑什么?” 立宵一脸不爽。
迟曙按着立宵要推他的手,“再亲一下。”
“靠。”立宵脸上不高兴,还是伸手按住了迟曙的脖子,“你舌头别动。”
“哈。”迟曙乐了一下,“行,你动,你动。”
立宵忽略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捞着他的脖子,一下一下蹭着他的嘴角,吻他的嘴唇,轻咬他的下颌,又轻轻舔他的唇,迟曙喉头动了动,忍不住微微张开了嘴,立宵却松开了手,四脚八叉躺在床上,一脸得逞的笑,“好了,亲完了,现在给你背赤壁赋。”
迟曙整个人都是蒙的。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哈哈哈哈哈——”立宵突然翻个身闷在被子里笑了,整个床都哆嗦,“好玩不好玩,红薯儿,收收你的表情,可太搞笑了,哈哈哈……”
“元宵儿,你以为数学好的语文就不会背吗?”
没等立宵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迟曙就趴在他背上,按住了他的手,立宵的笑立马停了。
“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迟曙坐在立宵屁股上,拍了拍他的腰,“接啊。”
“靠,你别摸我腰。”立宵觉得自己整个上半身都绷直了,“迟曙!”
“好玩不好玩,是不是很好玩,可太好玩了。”迟曙腾出一只手,顺毛似的在他腰上滑来滑去,立宵整个人要扭成一根麻花,
“你给我起开……”立宵头一个劲儿往前伸,他开始觉得自己现在这个姿势特别像倒立的桥,腰窝估计能撑一碗水,他都开始佩服自己身体的柔韧度了。
等迟曙玩够了,立宵整个人汗淋淋的,头发都粘在额头上,轻轻呼气,迟曙本来起开的身子又凑上来,“宵哥,洗澡吧。”
“滚。”
迟曙笑了笑,听话地滚了,没一会儿从浴室出来,又把头凑过来,声音又轻又温柔,“宵哥,我抱你去,好不好?”
立宵慢腾腾直起身子,用眼神告知他滚,慢悠悠去浴室了,迟曙自己笑了笑,跟了过去,浴室的澡盆里放满了水,立宵直接跨了进去,一缩脖子,闭着眼睛泡澡,迟曙在外间,半个小时过去也没见屋里再有动静,迟曙忍不住开门勾头看了看,
立宵一只手搭在浴缸上,骨骼分明,闭着眼睛,轻轻呼吸着,迟曙刚关门的时候,立宵就是这个姿势。
他蹲在浴缸的另一边看他,像只守望的金毛。
立宵抬起薄薄的眼皮跟他对视,迟曙看着水流下立宵的身体,把手伸进了浴缸里,立宵皱了下眉头,把身体往后撤,迟曙起身,直接走到浴缸那边立宵的身后,托着立宵半枕在浴缸沿上的头,又把手伸了进去,立宵握着他的手臂,轻轻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水流声淡了下去,迟曙一只手托着他的头,一只手抬着膝弯,把人抱了出来,立宵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迟曙的胸口,他捏着迟曙的的胳膊,在迟曙要低头吻人的时候低低笑了一声,骂道:“你就是个畜牲。”
迟曙毫无负担地把人的唇堵上了,厮磨片刻,他才低声说了句,“我道行浅,比不上你。”他说完就把黑着脸的立宵放到了床上,挑了挑眉,“哥哥教你什么是真的畜牲,好不好?”
立宵被迟曙这难得不正经的样子给弄得愣了一下,感觉这家伙今晚一定是尽兴了,高兴了,才能说得出这种话,立宵挑了挑眉,挑衅道:“我怕你?”
迟曙也笑了,蹭了蹭他的肩窝,一脸餍足,“我怕你。”
“宵哥,我想上你。”
立宵懒洋洋躺着笑起来,“这话也太糙了吧。”
迟曙也看着他笑,“我想跟你□□,我想看着你在我身子底下叫,我想看你哭,我想——”
立宵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耳朵尖儿全红了,“靠?”
迟曙舔了舔他的掌心,眯着眼睛一副乖猫咪的样子。“你到底让不让。”
迟曙看进立宵深邃的眼睛,那里面一洼温和的湖泊汩汩冒起气泡,立宵搂着他的腰,调笑,“让让让,怎么敢不让,一会儿又要撒娇了,是不是,乖猫咪。”
————
立宵含含糊糊睁开眼,往旁边摸了一下,温热的触感,人还在,他的手还没收回去,迟曙就握住了,枕在了耳朵下边,一侧头就能吻到手心,“怎么了。”带着点儿没睡醒的低音。
立宵靠过去,搂住他温热的身体,心里无比安心,“做梦了。”
“梦见什么了?”迟曙睁不开眼,含含混混问。
“梦见你跟我撒娇,我招架不住。”
迟曙闭着眼笑起来,“怎么撒娇,是不是这样——”
立宵睁开眼睛,看着迟曙半睡半醒凑到他耳边,声音蛊惑又带着几分刻意的轻软,“宵哥,你疼疼我。”
迟曙得不到回应,睁眼看,立宵偏头,耳朵一片红。
迟曙忍俊不禁,“以前你可不这样。”
立宵低笑,抱着他,在他头发上亲了一下,“没办法,你的功底越来越强,招架不住了。”
迟曙看起来还是很瞌睡,声音又轻了下去,含含糊糊的,真的像猫,“你买了几点的票?”
“下午的,五点,还早呢。”立宵放低了声音,“你再睡一会儿,嗯?”
“唔。”迟曙凑过去,睡着了。立宵又把人搂住,满怀的温暖。
昨晚上迟曙一哭,刚开始立宵还心疼得无以复加,到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做了,也许是精神上无法交融的隔阂,让他渴求在别的地方得到一点儿回应。
迟曙太久没有过,很生涩,立宵满腔的憋屈委屈和心疼根本控制不住,迟曙到后边有些崩溃,立宵也没有停下来。
一切弄好,已经凌晨三四点了。
立宵后来又临时把票改了时间,这才睡。
早上九点多的时候迟曙被电话吵醒。立宵的屋子窗帘一关,几乎跟夜里无异,什么也看不见,迟曙起来接了一个电话,站起来,摸索着走到门口开门,他试了好几下,门打不开。于是迷迷糊糊强睁着眼在柜台上摸索。
“你在找这个?”迟曙闻言扭头看见立宵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站在沙发旁边,手里拿着一串钥匙,窗帘被大力拉开,屋子里瞬间被光亮笼罩。
迟曙偏头眯了一下眼睛,慢慢适应强光,人也清醒过来,“我以为你还没睡醒。”
“所以你要跑。”
迟曙笑道,过去要拿钥匙,“不是,我的行李还在梅也那里,就算要回去,也要拿着行李。”
立宵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我答应了了梅叔,帮——”
“你为什么那么害怕一直留在我身边呢?”
“怕我对你太好,以后走不掉吗?”立宵走过来,走过迟曙,走到窗边,把钥匙一把扔了出去,钥匙毫不留情掉在了外边的绿化带上,迟曙甚至能听见它落地的声音。
迟曙的视线挪过来,“我没有害怕,立宵。”
“那你招呼都不打就要走吗,你昨晚上几点睡的你心里有数吗,不嫌累吗?痛苦了,发泄了,现在好了要走了是吗。” 立宵坐回床上,抬头看着他,“门我进来就锁了,开锁师傅下午来,在回去之前,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
迟曙一时无言。
“行李什么的,我会找人去拿。”
“还会给你的梅也买好票。他如果自己不会回去,我找人开车把他送到理发店门口怎么样,现在可以放心了吗?”
立宵轻笑一声,他低头,又抬起来,朝迟曙走过去,“小曙,我真的要被你逼疯了。你昨天晚上坦率的样子多好。我要跟你说,我没你那么仁慈,不会把钥匙放在床头柜上,所以我说你别想出去,就是真的出不去,明白吗?”
“立宵。”
立宵朝他竖起了食指,抵在嘴唇上,他的手附上迟曙的侧腰,那里的淤青几乎惨不忍睹,迟曙没忍住退了一步,后背抵在墙上,他的腿还有些发软,立宵近了一步,还没抬手,迟曙就就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还很疼。”
“真的很疼吗?”立宵撩开他的睡衣,露出侧腰和小腹,和淤青,“既然很疼,为什么还有力气去想回去拿行李?”
立宵的手轻轻盖在他的小腹上,灼热的薄薄的皮肤在慢慢重起来的呼吸里起伏明显,“这里还疼吗?”
迟曙看着立宵的眼睛,那里面悠悠的光,闪着灼热的火星,立宵凑到他的耳垂旁,声音低下来,“你不是喜欢浴室吗,你要不想睡,我们就在浴室里待一上午,一直到去机场,只要你觉得自己受得住。”
看着迟曙沉默的样子,立宵说完又去吻他的眼角,吻得迟曙闭上眼睛,“去睡觉好吗?”
迟曙回到了床上,侧着身子,立宵去关了窗帘,躺在他身侧,两个人中间隔了一条窄窄的缝隙,空调冷风钻进去,吹散了闷热。
过了好一会儿,立宵以为迟曙已经睡着了,他慢慢靠过去一些,看着迟曙的后脑勺,看了没一会儿,后脑勺突然转了一个面,立宵迅疾闭上眼,装出熟睡的样子,一双手搂过来,盖在他的腰上,有些温热,鼻息扫在他的喉咙上,立宵没忍住动了动喉结,迟曙轻轻浅浅的声音顺着热气流过来,划过他的锁骨,顺着皮肉往心脏里钻,“我没想逃的。”
立宵闭着眼,唯能感觉腰间的灼热和迟曙偏长的头发,抵在他的下巴上,很好闻,是他的洗发水的味道,很安心。立宵的心静了下来,他慢慢有些理解立云和为什么不让他跟杨念宁用一个味道的洗发水了。
立宵有一刻突然觉得后悔,何必非要拆穿迟曙的自欺欺人,自己小时候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脾气,认死理,才跟立云和闹得不可开交,立云和强硬要他承认自己走的路就是错的,引来他更激烈的反抗,那太痛苦。他当年不乐意得立云和一点帮助,宁可去没日没夜找一个也许根本找不到的疯子,也不愿意跟立云和张口。如今他也逼着迟曙承认他的路就是错的,希望他靠着自己走一些他以为好走的路,不也是让他也经历一遍自己的痛苦吗,可是感情从来就不是逼着对方认错服输那么简单,要是那么简单,世界上所有爱而不得的年轻人只要一场辩论就得了圆满,怎么反倒说清了理分手了呢。
立宵想,他如果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自己就把世界上所有南墙都尽量包得软和一些,让他撞得轻松一些。
立云和当年极力反对他出去打工,最后不还是心疼他,把他送进了朋友的工厂,少吃了很多苦头。立云和都能做到的事他怎么反而做不到了?世界上的爱说到底就是一个心甘情愿,就算真的像辩论那么简单,迟曙辩输了他照样不好受,比输了还要难受。
好歹还愿意跟他回家,好歹人还在身边躺着,伸手就能碰到,至少不用对着冰冷的手机屏幕靠着幻想度日,他还在奢求什么呢?
立宵心里登时又满足起来。
回去的时候迟曙整个人太疲惫了,一路上都在睡,靠在立宵身上,安安静静的,中间迷迷糊糊醒了一次,轻声嘟囔说话,抬头半睡半醒,去咬立宵的耳朵,立宵凑过去让他咬,迟曙没咬,只是拿着含混的气音说了一句,“宵哥,我没想逃的。” 他说完就又睡了,也许是做了一个梦。
立宵整个人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他真想这趟飞机就这么一直飞下去,永远别停下才好。
到了家立宵没有带迟曙去城里,而是直接去了理发店,杨念宁最近一直在跟立云和说关于全家搬到南边去的想法,她觉得立宵以后会在那边发展,她的厂子也在那边,立云和不乐意,争执了一年了。
立宵不想片刻的温存化作泡影,很久没回家了。
到了理发店,气氛又有些怪异,他们在这里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一次因为坦白引起的莫名其妙的争吵,甚至不是争吵,只是一次两人用以坦诚的情感发泄。
两个人心照不宣没有提那天的事,就像昨晚那样把这件事避开,两个人聊天的时候有意无意避开可能招致不快的话题,立宵那几年隐忍的痛苦和迟曙刻意的躲藏和狼狈谋生,都被轻飘飘掀开了,没有人再提,迟曙不再企图挖掘立宵的内心,立宵也不干涉迟曙后来习惯的生活方式,两个人刻意维持最开始的模样,只是偶尔显露出陌生的彼此,无意中提起和刻意跳过去的话题,聊天间隙的沉默和突如其来的无所适从是那么让人不适,只有在床上的时候和在回忆往昔的时候,才能酣畅淋漓推心置腹。
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立晚已经决定要去国外读研,她先学的研究方向在国内有些实验器械有限,所以她开始着手准备一些出国的相关东西,立云和和杨念宁协商好了,打算去杨念宁的故乡住一段时间,虽然立云和已经跟她协商好了回来的时间,但是一旦去了,也许会有很多变故。
立宵的舅舅跟她说了立宵放弃继续读书,要回家的打算,权衡利弊,给杨念宁的建议是,回来这边他们能帮衬的多,前途更光明,而且厂子也需要人,但立宵自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回家,杨念宁没机会开口劝他。
立宵下午和李梓舒约好要去乡下看一下,李梓舒的老家村子由于地势的原因仅靠庄稼的收成无法维持生活,但是那里的湖光山色发展旅游业再合适不过了,但是近年来青壮年的离开让这里的发展缓慢而艰难,李梓舒是带着资金和专业人士回来的,他的企业就是各类农耕机械,跟当地的农民和政府多少有些合作,他与当地合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路,要让外边的人能进来,就要修路,其次就是当地地方特色的开发和一些农作物种植。
立宵与当地的人交涉,他的村子就在底下,当地的人不认识李梓舒,他和父母很早就搬出去了,但是认识立宵,认识他的父亲立云和,立云和的拜把子兄弟到处都是。
李梓舒打算在今年玉米丰收的季节尝试一下向市场投入新的机械设施,首先就要让当地的人信服,因为他们是靠土地吃饭的。
到了晚些要回去的时候,立宵萌生出了要去迟曙家看看的念头,他很早就想来看看了,迟曙家就在上头,几分钟的脚程。
立宵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门口停着一辆小轿车,迟攸同是在家的。
立宵立在门口,静静看了看这座迟曙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竟然觉出了几分亲切,门没关,他抬脚走进院子里,看见露天的小花园角落有一个小小的沙坑。
他想到迟曙曾经告诉他的,自己小时候喜欢玩泥巴和沙子,有一次把迟林刚刚种好的还没出芽的青菜给挖的不成样子,迟母气得拿了个扫把追着他打,跑了半个村,路上看见的邻居都笑着打趣,说这是带回来了一个混世魔王啊。谁巧追到村口,正好给在小卖铺买盐的迟林给看见了,一把就揪着小崽子的领子给揪起来了,听迟母道清原委,迟林哈哈大笑,说这小崽子简直跟迟攸同小时候一个样,他不轻不重地在迟曙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单手拎着人拖着屁股抱在怀里,揽着迟母回家了。迟曙说,那是迟林为数不多的愿意抱他的时候,因为难得,所以记忆深刻。
后来迟林就在菜园里隔开一个地儿,专门用来让迟曙玩沙子,迟攸同为此给迟曙买了许多铲沙的小玩具,足可以摆满一个柜子。
立宵正站在那里痴痴看着,迟母从屋里出来了,她看见立宵愣了一下,没等立宵自我介绍,就想起什么似的走近,问道:“你是小曙的朋友吧,我记得你,你是立宵,对不。”
立宵笑了笑,忙称是,“阿姨,我就是办事儿路过,他最近工作忙,没时间,我帮他拿点儿东西,他说过阵子回来看你。”
“行行行。”迟母看着立宵,像是看着迟曙,怎么都看不够,他招待人坐下,又笑着开口:“我在迟曙手机的相册里看见过你,迟曙在学校这么多年,除了宇潮我见过,他还是第一次跟我分享学校的朋友,你们一定是玩得很好。”
“没想到他会跟您分享,那照片都是我的丑照。”
“哪里,可帅了。”迟母看着立宵,越看越高兴,“以前小曙这些学校的朋友啊,事情了都是跟他哥分享的,长时间不见生疏了,这我才有机会听他说说。”
“迟曙以前跟他哥哥关系很好。”立宵回道。
“是啊,以前小曙粘他哥哥粘得很,晚上睡觉要他哥哥搂着才睡,现在大了回来,哥俩还要睡在一起,就没吵过架。”迟母的手轻轻摩擦着手指,眼底有几分晦暗的失落,“这几年不知道怎么了,我总觉得小曙跟他哥不亲了。”
“没有,阿姨,迟曙经常跟我谈起他哥的事,说他们小时候,还说大了之后见面少,很怀念过去的时候,怎么会不亲呢?”立宵微微坐近了些,把手放在迟母弓起的肩头,似是安抚。
迟母点点头,拍了拍他的手,“我知道,这么多年感情,不会说没就没。”
她轻轻叹口气,“对了,你要进小曙房间拿东西吧。”
“对,阿姨。”
“好,那你去拿吧,阿姨给你做好吃的。”迟母笑着系好了围裙,把立宵领到迟曙的房间门口就去做饭了。
立宵进了屋,房间里很干净,浅灰色系的被褥,人工制的实木书桌,旁边还有一个摇滚风格的展台,里面有很多手办,墙角的框里有篮球足球,墙上挂着羽毛球乒乓球,衣柜里挂着四季的衣服,鞋架也有五层,看起来像是人工制品,做工有些粗糙。
总体来说,是一个生活气息很足的地方,跟以前变化很大,说明迟曙这几年至少近些日子应该是经常回来的。
立宵在屋子里四处看,不拿什么东西,只是心血来潮而已,他坐在床上,还能看见那本书,他翻了翻,从里面掉出来两封信,没等他捡起来,门就被推开了,是迟母,迟母站在门口笑眯眯看着立宵,“快来,饭做好啦。”
立宵一边委婉拒绝,一边把信夹回书里,跟着迟母出来了。
“哎呦,你就当陪我这个老太婆说说话嘛。”迟母去厨房里把炒好的菜端出来,指着那个西红柿炒鸡蛋嘟囔,“这个是小曙小时候最爱吃的,以前餐桌上每次都要有这一样。”
立宵夹了一筷子,“嗯,阿姨您的厨艺真好。”
迟母也不拿筷子,就笑眯眯看着立宵吃,“是吧,以前家里三个人,明明做了一大桌子,偏偏那两个大个子非要跟小个子抢这一样菜,等把人逗急眼了,哭了,一个跑得比一个快,还得我哄。”
立宵听着忍不住笑起来,他倒是没见过迟曙急眼,“那阿姨,迟曙小时候好哄吗?”
迟母笑起来,脸上的褶皱一点一点折纸似的折成一朵莲花,“小曙啊,小曙可不好哄,爱哭得很,每次阿姨都要抱着他从村这头跑到村那头,要还哭,阿姨就抱着他去找那两个惹祸的,一人给两巴掌,这孩子一准笑,从小就不吃亏。”
“真看不出来。”
“小曙小时候最爱撒娇了,偏偏那时候声音软,滴着金豆子撒着娇,他爸跟他哥要什么给买什么,要飞就骑脖子,小时候没少骑他哥的脖子,他哥小的时候,他揪着他哥的头发,攸同都能让他给揪哭,他一要把人放下来,小曙软着声音叫声哥哥,抱着攸同的头亲两下,攸同一点儿气都生不起来了。
以前从家到村里的学校三分钟的路,哪天早上不得他爸牵着手送到教室里,喜欢的玩具别人碰都不让碰,一生气就叫哥哥告状,攸同也不问谁的错,小曙说谁他打谁,小时候村里没几个小孩儿没挨过攸同的打,小曙这孩子,那小时候说声小少爷真是一点儿不过。”
“阿姨,您菜园子里的篱笆是不是坏了,我看土都出来了。”立宵墩身扶了扶篱笆,“我给您修修吧,这菜园子里的菜该浇水了吧,我看有些都蔫了,现在买菜也方便,迟曙回来也多,您让他给您带点菜。”
“哪次不带呀。”迟母弯着腰看着立宵修,“我就是吃惯了种的菜,我自己又不怎么种,以前都是小曙他爸种的,什么时候浇水啊什么的,篱笆呀都是他操心,他也不让我碰,他不爱打牌打麻将,就爱摆弄这些,写写字儿。”
立宵听着迟母的声音慢下来,轻下来,“就是走早了,太早了。他在的话,也不用小曙和攸同惦念着我。”
立宵回家路上车速有些快,到了自己家门口,猛地停下了车,意料之中的,家里没有人,自从立晚考上高中,他们就举家搬进了城里,乡下的房子其实也刚装修好没几年,但是已经没人住了,空留一副富丽堂皇的外表,跟周围的房子格格不入,格外奢饰又格外冷清。
立宵鬼使神差下了车,他刻意避开老屋的视线,往家里走,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老家的钥匙。
他沿着小时候摸鱼抓虾的小路,一路走到河边,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往前走,一路捡起一个个又圆又扁的石头,沿着小溪泛起涟漪的地方旋了进去,一连六个水花溅起,炸成一团。
立宵站在河边,扭头看着冷冷清清的村子,看了很久。
立宵回到理发店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他在门口看见了迟曙的车停在这里,屋里柜台前坐着的梅也指了指楼上,“店长回来好一会了,在楼上。”
迟曙他们的理发店在这里赚钱不多,已经在看城里和市里的房子,想往外边发展,迟曙今天就和杨温去看了几个店面。
立宵点了点头,往楼上走,没开灯,有点黑,他的手下意识按在了开灯的按钮上,想了想又放下,慢慢上楼,迟曙在沙发里躺着睡着了,浅黄的灯光和窗户外人潮川流不息,像是两个巨大的错觉,迟曙睡眠太浅,立宵站在那里,沙发都没敢坐。
直到楼下卷闸门下拉的声音响起,像碎石块投进水底落地时的沉闷,轻敲了下他的耳蜗,迟曙缓缓睁开眼睛,一个温暖的影子闪过来,柔软的覆盖在他的嘴唇上,迟曙下意识全身一僵,在熟悉的感觉笼罩下来,他才堪堪克制住把人推开的念头。立宵已经坐起来了,他整个上半身笼罩在迟曙身上,手指轻轻摩擦他的嘴唇,滑到下颌,到锁骨,引起一阵轻颤,迟曙自始至终没有动。
“迟曙。”立宵的声音低低响起,把他的名字在唇齿间厮磨。
“怎么了,不顺利吗?”
立宵摇摇头,看起来有些无缘由的失落。
迟曙缓缓抬了眼看他,目光深深落在立宵漆黑的眼睛里,像是一道闪亮的光,他抬手扣着立宵的后脑勺,撑着沙发吻了上去,这个吻,实在不够温柔,迟曙难得露出了些锋芒,一吻作罢,立宵直接摊在迟曙身上,轻轻喘着气。
黄昏的影子越过老街斑驳的道路,在人群密集里等到灯火阑珊方才退去,暮色将走,月色料峭,爬上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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