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忠犬请怜爱

　　“可以了吧，将军”两人已经被像遛狗一样牵了快半个时辰，楚文煜一直想插话，多乐曼一会让他吃点心，一会喊伶人奏乐，美人跳舞，楚文煜硬是插不进一句嘴。
　　“将军，这杯我敬您，他们二人无礼，我不能失了礼数，我代他们二人尊您一杯”楚文煜拿了酒壶，朝碗里倒酒，毕恭毕敬地给多乐曼敬了一杯。
　　汀奴人的烧喉酒，实在是烈得太过了，楚文煜平常都只饮那桂花酒，江南的清酒，哪喝过这样的烈酒。
　　还是一整碗。
　　一杯酒下肚，楚文煜脸上已经有了微红。
　　多乐曼本就有些困乏，见了楚文煜这模样，粉面泛红，若桃花点映，显得格外漂亮，一时来了兴致，“才一碗，不够”
　　楚文煜不用看也知道多乐曼此时是怎样的色相。
　　寄人篱下，只能作罢，他此刻废人一个，要武功没武功，要地位没地位，和他坐下来谈笑是不可能的，忍气吞声放是正解。
　　“好，我听将军的”楚文煜挤出一个微笑，擦去唇角的酒液，“我再来两碗，饮一碗，将军放他们一人，只当是承了他们的礼”
　　“楚文煜，你这是挟义相迫！”多乐曼还没说话，凤小云先发制人。
　　看到楚文煜他就烦，对于凤小云而言，听他说话和蚊子在耳旁作嗡没有区别。
　　“国师，切莫凶他”多乐曼抬手，示意蹦跳而起的凤小云坐下。
　　多乐曼早就对凤小云极为不满，自打这人被太后派来，自己的安生日子实在是少得可怜，要美人相伴，凤小云说他淫靡，要大赏士兵，凤小云说他豪横不知度，要大摆宴席，凤小云说他奢侈不知节俭。
　　总之，凤小云来了，他怎样都不爽利。
　　“狗日的，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人，狗仗人势”多乐曼心想。
　　当然，他不会说出来，他只是不爽，自己是先王的大将，凭什么低人一头，还是这个丑得乌龟来了都得吓得缩壳的人，多乐曼一个好美之人，定是有些不服气的。
　　“你，把国师扶着去休息”多乐曼派了随行的一个士兵去礼貌地赶走凤小云。
　　“我不走！”凤小云是一步也不想离开这里，他把自己比作多乐曼的大脑，楚文煜此人，和邱逢梅一样，普通人十个脑袋都比不过他们，更何况多乐曼这样半个脑袋都没有的武夫蠢猪。
　　他一定得在这看着，盯着楚文煜，以防出现什么自己操控不了的变数，最重要的，就是防止楚文煜耍小聪明。
　　“国师，军中今日的粮草我都未曾清点呢，你真的不去看看吗？”多乐曼坏笑着看着凤小云，自打北洲被温济舟偷了粮草，凤小云从此对粮草格外重视，增派援手不说，每日恨不得巡查一百次。
　　“你！”凤小云知道，多乐曼拿捏了自己爱管事的心，他心里虽有不服，身体还是气冲冲地冲出营帐，前脚刚踏出去，后脚又绕回来，怒指楚文煜，“你这死白脸敢打什么小主意，老子扒了你的皮！”
　　楚文煜心里冷哼一声，把他当个屁，理也不理。
　　“承墨，你继续”凤小云一走，多乐曼觉得笼罩自己快乐的乌云全数散开，眼前是新来的美人，帐外是大好的阳光。
　　楚文煜又悉数饮了两碗，第二碗时，浑身有些难受，世界都有些旋转，差点摔倒，多乐曼立马过来扶他，把他扶坐在椅子上休息。
　　多乐曼让人将殷岸殷介父子俩带下去，自己带着楚文煜去将军营帐内休息。
　　楚文煜没睡好。
　　汀奴人为了方便行走，随军带着的，都是兽骨做成的马扎床，睡上去，和某位世外高人所睡的绳索没甚区别。
　　尤其是楚文煜这样，在西域木匠打造的高端卧床上睡了数十载的人，让他睡这样的床，简直是遭罪。
　　楚文煜从床上支身，看到在小塌上读书的多乐曼。
　　糙汉壮硕的身体，五大三粗，多乐曼生得一张典型的草原汉子脸，浓眉大眼，高鼻宽腮，高若九尺，那小小书册在他手中，显得袖珍若碗。
　　这情形，莫名有些搞笑，楚文煜噗嗤笑出声。
　　“你醒了？”多乐曼闻声，眼睛瞥了一旁的楚文煜一眼，把书册往塌上一放，朝他走来。
　　楚文煜这才看清他所看书籍，是《沧元梦回》，作者是沧元前朝一位高人，笔名元梦，听说此人屡考不中，连个小官也捞不着，索性放弃，爹娘家财万贯，一日，他找来爹娘，
　　“爹娘，孩儿数考不中，定是上天有别的安排，孩儿本也无心入仕，昨日梦到前朝徐公「1」，他说同我有缘，给了一副《山河百景图》予我，我已记入脑中，我且循他的图一走，探寻沧元河山，待到走完，了却这件缘分，再回家尽孝”
　　这元梦的爹娘，也是个信神的主，三下两下被儿子的几句话哄骗住，是真是假且先不谈，钱财拿了好几万，都给儿子作旅游路费，元梦就此踏上旅程，游遍九洲，作此《沧元梦回》，据说当时此书九洲客栈印贩之时，全国热销，一书难求。
　　书上记载了沧元国九洲地理、人情、饮食、节日、娱乐……应有尽有，可谓是了解沧元国的百科全书。
　　“真想不到”楚文煜扬起微笑。
　　“想不到什么？”多乐曼不解，他坐在床前的小桌上，倒了一壶茶水。
　　“想不到，将军竟对沧元的这些俗事感兴趣”楚文煜上前，抢先一步拿起茶壶，乖顺地给多乐曼倒茶水，倒完后双手递给他，站立一旁。
　　多乐曼轻笑一声，接过他的茶水。
　　“坐吧”多乐曼一只手喝茶，一只手示意楚文煜坐在自己对面。
　　楚文煜有些犹豫，多乐曼又颔首，示意他莫要推辞，楚文煜道了声谢，俯身坐在他对面。
　　“我父亲是我朝的肱骨之臣，那时候，你们沧元哪是这样的颓态”热茶的雾气飘散，模糊了多乐曼的双眼，楚文煜看不清他的神色，隔着雾气，他像是陷入了漫长的回忆。
　　“他从小告诉我，要好好习武，读书，将来有机会跟着大王，来沧元朝拜”多乐曼眼角有些笑意，父亲的音容隔着岁月，又重现自己眼前，
　　“他说你们沧元，遍地是金子，街巷行人，身着华衣金装，待人和善又热情，我从小对这里的人文风情极为向往，苦于无缘前来一赏，如今一看，此处竟和父亲所说完全相反”
　　沧元基业被殷岸毁成现在这样，再要恢复旧朝兴状，难于登天，多乐曼如今接手的，不过是风雨飘摇的一具空壳。
　　沉默无言，营外飘起飞雪，簌簌飘落，屋内空余马粪烧燃的劈啪作响。
　　“将军爱听故事吗？”楚文煜打破沉默。
　　多乐曼虽然对他所问有些不解，还是点了点头。
　　“将军可将那《沧元梦回》拿来，书中所写，将军所问，我皆能答”
　　“真的？”多乐曼听他所言，眼睛都睁大了许多，眼里全是兴奋。
　　楚文煜颔首，笑着看他。
　　多乐曼小跑着去拿书卷，又匆匆跑回，他是沧元文化的狂热爱好者，这片中原土地的一切，都让他这个草原人痴迷不易，无论是他们十指都数不过来的各种节日，还是他们对食物的成千上万种制作之法，又或是各种闲情雅趣，都是荒原地上想象不到的。
　　只是苦于，周围之人全是土生土长的土地人，他有时看书，就算想问些相关知识，周围也无人可答。
　　一次，多乐曼偶然看到沧元人，尤其是经济发达的江南地区，有“砍价”的风俗，书上说着，江南地区市易繁多，百姓几乎人人都会砍价，上至古稀老人，下至三岁孩童，皆掌握砍价之礼，
　　“先大砍，折对方煞气，卖家此时内心苦闷，再小砍收心，让卖家得喘息之地，如此迂回往复，最终以自己想要之价得想要之物，实乃一场小仗，只是兵器在嘴，战场不过菜市场那方寸之地罢了”
　　多乐曼颇感好奇，拿了书前去问几个朋友，大家都表示不解，“砍价？砍了他，我们就有好价？这个主意不错，下次试试”
　　“我可不知道什么叫‘砍价’，我向来所要，抢来便是，都是些边境的土民，拿了大刀威胁些许，东西直接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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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乐曼觉得和这群人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都是一群蛮横的武夫，好不容易盼来个凤小云，偶尔想去问问他，凤小云却嫌弃地把他那书一扔，要他别来问自己这些恶心的东西，他看到沧元两个字就想吐。
　　多乐曼在沧元国郁闷不止，遇到楚文煜，顿时有些知己相逢之感。
　　“快与我讲讲，我最想听这江南的春花夜宴”多乐曼眼里像是闪着亮星，翻开那章“江南篇—春花夜宴”，要楚文煜给他讲讲。
　　楚文煜看他这书卷，被他翻得破旧不堪，上面多处笔迹，想来是翻阅已久。
　　“春花夜宴，那可是江南城每年春日的大事”楚文煜笑着，
　　“春日百花齐放，白日里，江南城的姑娘们都会邀上青年男子赏花踏春，江南郊野更是热闹非凡，青年们前几日票选出姿容最佳的一男一女，扮作男女花神，游街洒落花瓣，以作花神恩泽。”
　　楚文煜娓娓道来，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之中，记忆里，他和邱逢梅同游过春日的江南，
　　“白日里，长街飘香，落英缤纷，晚上，九洲客栈和各处的酒楼，半价邀请全城百姓赴宴，画舫里乐伎歌姬舞奏，青年男女对唱，百姓们水上放花灯祈福，万灯齐放，满城祥和喜乐之境，美若天上琼楼宫阙”
　　多乐曼听他描述，自己仿佛置身其中，一时如梦似幻，不知身处何方。

　　「1」由于本文是架空历史，这里意指明朝徐霞客，明代的地理学家、旅行家和文学家，一生寄予旅途，著有《徐霞客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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