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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来
祝淮序要北上潼淄,一走不知多久才回。温季宣得知,摆下宴席,算是提前为他践行。
他照例斟酒,三两句之后便将话题扯开,笑得不怀好意:“这一杯,可得好好敬你,我总算是见到传说中的人了。”
几杯酒下肚,祝淮序的脸上也多染了两分红晕,他执杯的手微停,不解道:“什么传说中的人?”
“还装傻?”温季宣笑得暧昧,身子往前凑了凑,语气里满是戏谑,“自然是你家那位心灵手巧、模样不俗的掌柜啊!”
温季宣的话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祝淮序面上少见地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既无被戳破的窘迫,也无温季宣期待的反驳。
他只是垂下眼睫,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沉默了片刻,才问出一句:“你在哪见得她?”
——
掬月自永安侯府归来之后,每日都要抽出不少时间投入到世子夫人的设计中。
这位世子夫人面阔体宽,想要扬长避短确实需要花费不少心力。
她精心绘制了两套服饰图样,连配饰、鞋履都一一考虑周全,又根据服饰设计了一款修饰脸型的凌云髻,一改再改才终于是全部敲定下来。
接着便是选布料、定花纹,乃至于绣线颜色的过度,她也都反复推敲。
再次登门永安侯府,掬月携着两套粗制衣裙、发钗以及妆品,为沈氏进行第一次妆造试搭。
浮香居内,沈月蓉屏退丫鬟,只留一心腹嬷嬷在侧。
先替沈月蓉上身的是青色天丝麻的窄袖对襟搭绿色裥裙,外罩宋锦镶狐毛对襟直袖。
沈月蓉少穿这样的颜色,上身前还有犹豫,可系好衣带,就见铜镜中人身姿挺拔,雾霭山青的颜色衬得她肌肤光洁如透玉。
沈氏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几乎有些不敢认。
这还是她么?少了写暮气沉沉,多了几分清冷风骨,比之寻常更见恬适端方。
只是衣裳上身还不够,掬月又替她梳头绾发。这一套衣裙简约大气,独有一股高洁的气质。
掬月便没有设计繁复的发型,而是挑高颅顶,单独挽髻。
沈氏的额头颇高,三庭五眼比例不甚和谐,掬月便挑出一排乌发在她脑门前弯出一个半圆充做刘海。
如此发簪也只用了白玉和珍珠,还没上妆已经叫沈氏连连点头。
随后敷粉、描眉、点唇...掬月手法轻柔而精准,所用色料皆清透雅致。一层层下来,沈氏原本有些暗淡的肤色渐渐透出玉般的光泽,眉眼愈发清晰秀润,那份被厚重发髻和沉闷衣裙压抑许久的清隽气质,仿若被悄然释放。
“夫人觉得如何?”
离开浮香居时,掬月怀中又多了一份丰厚的打赏。
无论是两套衣衫还是发髻妆容,沈月蓉都十分满意。只需将稍有不合适的地方略作改动,掬月就算是完成了这一单生意。
她心中轻松,脚步也愈发轻快。
只是走出侯府准备上马车时,却见车边有一人负手而立,背身朝自己站着。
掬月一眼就认出那人是谁,瞬间心跳如擂鼓。
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深呼出一口气,才定了心神走上前去。
“这么巧?”
祝淮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不是巧。”
这是什么意思?
掬月一下瞪大双眼,向他看去。
“不是巧,我问了小红,知道你来永安侯府,已经在这儿等了一阵了。”
“轰”的一下,掬月只觉得脸颊上的热度瞬间攀升,几乎要烧起来。
特意...等她?
小红那个丫头,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脸红的并非只有掬月一个,祝淮序从未对女子说过这样的话,他攥紧拳头,心里奇异地渗出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甜蜜悸动。
侯府院墙边一棵粗壮的梧桐树下,有风吹过,带下几片半黄半绿的梧桐叶,悠悠飘落。
两人站定,一时无话。
只是距离很近,近到掬月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解决了?”没头没尾的三个字。
掬月知道他说得是什么,轻轻“嗯”了一声:“解决了。还没多谢大人。”
“不必...”祝淮序显然是有话没说完,“都说商场如战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要小心。”
掬月心头微震,抬头看他。他的下颌绷得很紧,似乎要说出这句关心的话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我明白。”她心里偷笑,轻声应道,“我会当心。”
祝淮序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目光很深,看得用力,仿佛要把她记到心里。
“我明日一早,便出发前往潼淄。”他说道。
所以他是特意过来告诉自己准备离开的吗?
“一路保重。”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明明早就知道他要走,可亲耳听他说了出发二字,还是觉得胸口空落落的。
祝淮序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此去归期难定,少则数月,多则...京中若遇到什么难解之事,我无法及时援手。”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牌递到她面前:“你可凭此物,去寻温季宣。他认得这个,会帮你的。”
如此托付,掬月再一次怔住了。
这算什么意思,说得不清不楚,两个人的关系也不清不楚,难道要她这般糊涂下去么?
她摇头:“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月裳集的事,我自有办法应对。”
“拿着。”祝淮序的语气不容置疑,直接将令牌塞进她手里。
他的指尖无意间擦过掬月的手背,带着微凉的温度。收回手臂的瞬间,也是不自觉地弯了弯手指。
“现在再说拒绝的话,是不是太晚了?你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掬月握着令牌的手一紧,嘴硬道:“你...你同从前变化又不大,认出又有什么稀奇?”
“我能把你一个小丫头,记这么久,倒是...很稀奇。”
“小红说...你追求者众多,可立了婚约?”
掬月闻言彻底僵住了。
之前的镇定从容,这一刻忽而尽数被击散,溃不成军。
她怔怔地望着他,分明看到他深沉如海的双眸里印出自己满面的红云。
他们大雍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直接了?
可偏偏,他那双眼睛里又是那样专注,那样认真,没有半分轻佻。
不容她闪躲,也不容她敷衍。
掬月活了两辈子,头一回被人问得脸红滴血,说不出话来。
往日那些关于男女感情脱口而出的理论,在这一刻也全然失去了效用。
掬月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纸上谈兵果然是没有用的。
“若是还没有...就等我从潼淄回来吧。”
掬月张了张嘴,末了还是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等人走了,她的脑袋才恢复清明。
不是,等他从潼淄回来干嘛?
——
掬月手里拿着一把尺,一下一下敲在手心,发出啪啪的声音。
这种感觉有些瘆人,看得小红正襟危坐,心里发慌。
“姑娘,你...”
“说说吧。”
“啊?”小红心虚地眼神飘忽了一下。
“你这个叛徒!”
小红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举起两根手指立在耳边,表示自己忠心耿耿,苍天可鉴。
可看样子,要瞒是瞒不过去了。
小红一五一十地坦白,叫掬月实在好气又好笑。
“小红只是想...想让祝大人明白姑娘的好,让他别耽误了。其实...”她搔搔头,觉得自己也很无辜,“其实,我也没说错啊。”
掬月欲哭无泪,心道,好啊,果然是个叛徒!
自己身边的人跑去同祝淮序说这些,没得让他误会自己,难怪他今日跟自己说了那些奇怪的话。
一世英名!一世英名!
偏生小红不会看眼色,还贼兮兮地问:“姑娘,祝大人他今日是不是去找您了?他...他说什么了?”
小红脸上满是期待,对于这个表情,掬月再了解不过了。
她竟然还想从自己这里套出详情,满足她那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手中的尺子作势就要扔出去,吓得小红从凳子上往上一窜,两步就跨出了门外。
“姑娘,我不问了,不问了还不行嘛!”
屋内重归寂静,只有呼吸和心跳声,显得格外清晰。
掬月走到床边,有些脱力地坐下,慢慢向后倒进柔软的棉被。
她眼睛直直地望着帐顶的花纹,可想得却是今日祝淮序的两句话。
“可立了婚约了?”
“若是还没有...就等我从潼淄回来吧。”
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起来。
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带着皂角清香的被褥里,试图驱散那份恼人的悸动。
可越是想忽略,那声音,就越是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坐起身,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趿拉着鞋子走到妆台前,拉开了抽屉。
再躺回床上,她的手里多了那枚白玉杜鹃。
指尖摩挲着那冰凉的玉石,慢慢叫它染上温度。
许久,掬月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点了一下那杜鹃的花瓣:“好吧,就看你回来要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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