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共识

　　车内，关心坐在后座陪尤沐霖。

　　快五岁的小丫头，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连成语都会用。

　　“蒋诵哥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和姐姐去吃冰激凌啊？”

　　蒋诵看眼后视镜：“下午。”

　　“那中午我们吃什么呢？”尤泽霖嘟囔着，脑袋瓜子一直转，笑盈盈地问关心，“姐姐你喜欢吃蛋糕吗？”

　　“喜欢，下车姐姐带你去吃？”

　　“好！”尤沐霖话不停，“哥哥，你喜欢吃吗？”

　　“喜欢。”

　　关心瞥了下蒋诵的后脑勺，对他的回答抱以鄙视的态度。

　　“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吃三个蛋糕了。”

　　尤沐霖小小年纪说话便极有条理，又是个不怯场不怕人的小姑娘，零零碎碎说了许多，可爱得不得了，只要是她的疑问，关心都耐心地给予回应。

　　三个人的氛围全部由尤沐霖一人带动。

　　直到尤沐霖破天荒的一句：“姐姐，蒋诵哥哥是不是惹你生气了，所以姐姐不喜欢哥哥？”

　　关心眼睫轻闪，望着同样愣住的蒋诵，随即笑着说：“怎么会？沐沐误会了。”

　　蒋诵脚下的油门差点踩到底，问尤沐霖：“谁跟你说的？”

　　“我大哥说的，姐姐很好，是你做错事惹姐姐生气，姐姐才不愿意跟你说话。”

　　尤沐霖想到自己大哥的话与自己的想法，开始讲道理劝和，“做错事情要道歉的，姐姐会原谅你的。”

　　关心不知道尤沐霖懂这么多。

　　“沐沐，蒋诵哥哥没有做错事情，姐姐也没有生气，我和哥哥认识很久了，但和沐沐是第一次见面，所以姐姐跟沐沐说话会多一点。”

　　难以想象尤泽霖跟他妹妹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尤沐霖：“是这样吗？”

　　“嗯，可是我大哥说蒋诵哥哥每天都哭，怕你不喜欢他。”

　　稚嫩的声音落地，关心听懂了却无言以对，尤泽霖到底想干什么？

　　车速肉眼可见的慢下来，蒋诵镇定道：“你大哥骗你的。”

　　“我大哥从来不骗我。”尤沐霖还是很信任自己亲哥的。

　　“沐沐，你懂得真多。”关心轻轻叹口气，跳过这个话题。

　　“我大哥也这么说。”尤沐霖喜欢被夸奖，她还没有能力发觉关心语气中的无奈。

　　九月下旬的天气仍旧保留着夏日的燥热。

　　尤沐霖不爱走路，缠着要抱。

　　一米出头的身高，约莫三十多斤，关心觉得自己应该抱得动。

　　蒋诵拦住她：“她不爱走动，走两步没坏处。”

　　她点头，直起身继续牵着尤沐霖的手。

　　“姐姐……”尤沐霖往关心腿上蹭。

　　关心：“我们去超市好吗？”

　　最近的超市没多远，走个五分钟就到了。

　　小丫头喜欢关心，走路墨迹没完没了，蒋诵知道关心怕热，蹲下把尤沐霖抱起来，动作快得离谱，关心立刻松开牵着尤沐霖的手。

　　“你刚说让沐沐多走会儿。”她说。

　　“去超市有的是地方走。”蒋诵按住尤沐霖伸往关心的手，对尤沐霖说：“姐姐抱你会累，别乱动。”

　　此话一出，像她不愿意抱尤沐霖似的。

　　“我没说累。”关心反驳他。

　　尤沐霖更喜欢关心，巴不得时时刻刻黏在关心身上，听到关心这么说，两只手胡乱挥起来：“姐姐你抱我。”

　　关心敞开怀，她实在没理由拒绝沐沐。

　　蒋诵：“你确定？”

　　“我确定。”只是几分钟的路程而已。

　　蒋诵：“你手会酸。”

　　她走近半步，双手从尤沐霖手臂下穿过，使劲把尤沐霖托起来。

　　“谢谢姐姐，姐姐你好好啊。”

　　看似瘦小的人儿趴在身上，重量出乎意料，关心有点后悔，不该逞能。

　　蒋诵拿余光看她，尤沐霖在怀里喜欢动来动去，更让关心吃力。

　　关心抱了不过三十几秒，蒋诵看在眼里二话不说把尤沐霖扯回去，带到自己身边。

　　“啊，为什么抱走我？”尤沐霖失去刚熟悉的怀抱，不满地抱怨。

　　“姐姐头发乱了，让姐姐理理。”他说。

　　关心将头发捋到耳后：“沐沐，哥哥抱你好吗？”

　　尤沐霖歪头又问为什么。

　　“因为哥哥不让她抱。”蒋诵迈开步子走打断尤沐霖，不想在路边浪费时间。

　　关心在心里默默感谢蒋诵，说：“姐姐力气不够大，哥哥力气大，抱得更高。”

　　“我知道，那过会去超市，姐姐再牵着我可以吗？”

　　“可以。”

　　小孩子对超市有种天然的冲动，尤沐霖一进去，便嚷嚷着要下来，原本说好的要牵手也抛之脑后，对什么都好奇，都想买。

　　关心认真地查看配料表，她不确定这些尤沐霖适不适合吃，家长是不是允许，或者尤沐霖有没有过敏史。

　　她看着蹲在货架边一本正经抉择哪袋零食好吃的尤沐霖，问起蒋诵：“这些，沐沐都可以吃吗？”

　　“她妈不让吃。”蒋诵直视她干净白皙的脸，言简意赅。

　　“那这些怎么办？”关心指着堆了一半高的购物车。

　　蒋诵：“放回去。”

　　“沐沐不会难过吗？”

　　“偷着放回去。”蒋诵答得坦然。

　　说完正好和摇头晃脑的尤沐霖对上双眼，若无其事地抬下巴示意尤沐霖继续挑。

　　想了想，关心抬脚远离购物车：“那你放。”

　　“我放？”他稍稍低头，前臂搭在购物车把手，语气玩笑。

　　有什么好笑的，关心扭头不看他：“我陪沐沐，你放。”

　　说完，她走到尤沐霖身边蹲下。

　　“嗯，我放。”

　　她听见蒋诵这么说。

　　又逛了几圈，蒋诵推着堆满零食玩具的购物车，在两人身后几步远站定。

　　也不知道她在跟尤沐霖说什么，兴致勃勃地蹲着，跟小孩都能聊，就是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

　　难道真是因为不联系就生分了，前几年分明是她自己说很忙，没时间回他消息。

　　他听话照做了还不行？高考后那个暑假吃了教训，他哪敢忤逆关心。

　　“你好，请问……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蒋诵偏头在另一边货架上寻找关心爱吃的东西，猛然一个二维码递到眼前阻断了他的思考。

　　他正色道：“不方便。”

　　那边两双眼睛紧盯着他，看戏似的，蒋诵更在乎关心的反应。

　　可惜，她没有反应。

　　“爸爸！”两旁货架间，清脆稚嫩的喊声无比清晰。

　　尤沐霖又一次语出惊人。

　　吓得关心魂飞魄散，瞳孔地震，慌张地即刻捂上她的嘴。

　　女生退出二维码界面本来准备离开的，听到这声儿，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视两遍，恍然发现，张口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打扰了。”

　　显然，女生误会他们是一家子了。

　　蒋诵觉得尤沐霖不是助攻，是来整他的。

　　等人走，关心面对面问尤沐霖：“沐沐，你为什么要管哥哥叫爸爸？”

　　蒋诵希望尤沐霖赶紧解释，别伤及无辜。

　　关心得不到答案，转身看向蒋诵。

　　被她看着，蒋诵毫不迟疑笃定道：“不是我教的。”

　　“我做得不对吗？”尤沐霖意识到哥哥姐姐好像不喜欢她的帮助。

　　“没有不对，只是姐姐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大哥以前也让我这么做的，大哥还会奖励我冰激凌。”

　　还会夸她干得漂亮。

　　闻言，关心无助地闭眼缓神。

　　“姐姐，你生气了吗？”尤沐霖小小的一只，圆溜溜的眼睛里装满了忧虑。

　　“你应该问我生不生气。”蒋诵说。

　　“那你生气了吗？哥哥。”

　　蒋诵推着购物车往回走，皮笑肉不笑：“白得一闺女，哥哥不生气。”

　　听到这句，关心垂头忍俊不禁，苦恼瞬间消失殆尽。

　　最后，蒋诵将零食分门别类放回去。

　　她安抚尤沐霖：“沐沐，这些零食先不买了好吗，让哥哥开车带我们去吃蛋糕好不好。”

　　尤沐霖更爱小蛋糕，而且妈妈也不让她吃太多零食：“好。”

　　两人在门口等着。

　　没一会，蒋诵拿着两瓶矿泉水一瓶酸奶走来，把吸管插进酸奶瓶递给尤沐霖。

　　尤沐霖笑着捧起：“谢谢哥哥。”

　　而后他将瓶盖拧开，递到关心眼前。

　　她接过道谢时，手指已将瓶盖拧回去。

　　车上，蒋诵问她想去哪。

　　关心：“世纪大厦对面那家甜品店。”

　　SALT，很火的一家甜品店，品牌特色独树一帜，赚足了年轻人的眼球，几乎成了这座城市的一个打卡地。

　　几年前，蒋诵注意到这家店时，就知道她一定感兴趣。

　　车开到半路，关心看到微信上尚习瑜的消息:【今天下午的会推迟了，如果你有时间，可以找我谈谈小说开篇的想法。】

　　尚习瑜作为腾大的教授，手里不少研究生，每天都很忙，她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去见尚习瑜。

　　虽说消息有些突然，但她有点心动，尚习瑜的提点对她而言无比珍贵。

　　“蒋诵。”她做了决定。

　　蒋诵被喊得一惊，下一秒仓促应声。

　　“我有点事，你带沐沐去吃蛋糕可以吗？”

　　尤沐霖扭头张嘴，替蒋诵问出疑惑：“姐姐你要走吗？”

　　“嗯。”关心耐心地解释，“抱歉啊沐沐，姐姐工作上有些事情处理，明天，或者下次再陪你可以吗？”

　　“可以。”尤沐霖经常听爸爸这么说，她每次也不哭闹，答应得很乖巧。

　　关心：“谢谢沐沐。”

　　等她跟尤沐霖说完，蒋诵目光放在车外，接话：“出版社周末也这么忙？”

　　“不忙。”她说，“下个路口停车就好。”

　　蒋诵：“送你，中午不好打车，耽误时间。”

　　“不顺路，你带沐沐去就好。”

　　“去出版社能多绕几个弯？”他食指在方向盘轻叩，没什么声音。

　　见状，她看看时间，顾不上客气：“那谢谢，我去腾大。”

　　的确不顺路，完完全全两个方向。

　　蒋诵的眉头不着痕迹地挑了下，他不觉得关心愿意在周末办公，何况还是去腾大。

　　半小时后，车停在腾大门口不远处。

　　“姐姐，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和哥哥把蛋糕带给你。”尤沐霖放下酸奶瓶，不依不舍地问。

　　关心倍感抱歉：“姐姐也不清楚，不用等我，你和哥哥一起吃。”

　　透过车窗，通过身形和依稀可见的长相，她似乎看到尚习瑜在校门口站着。

　　“谢谢，麻烦你了。”她对蒋诵道，随即下了车。

　　尤沐霖和蒋诵一样，盯着关心走动的背影。

　　蒋诵清晰地瞧见，关心在走向门口穿白衬衫的男人之前，捋头发拉衣摆，郑重其事地朝男人微笑问好。

　　说的什么自然听不到，但想也知道绝不是谢谢、不用了之类的客套话。

　　车内。

　　“哥哥。”尤沐霖又喊了一次。

　　蒋诵平淡地嗯了声，眼神没变。

　　关心笑着和那边的男人握手，他亲眼目送二人入校，直至消失影踪。

　　“想不想带蛋糕给姐姐吃？”蒋诵回头问尤沐霖。

　　尤沐霖：“想，可是姐姐走了。”

　　“那想不想等姐姐？”

　　“想。”

　　蒋诵颔首，掏出手机点外送。

　　三个小时。

　　关心出校时手里拿着两本书，本想打车，熟悉的车身率先抢占了她的眼睛。

　　蒋诵在车内，比她还先发现关心。

　　“你和沐沐在一直在这儿没走？”

　　蒋诵接起电话：“噢，你结束了？”

　　他下车帮关心打开车门，关心挂了电话，看到儿童座椅上的尤沐霖已经睡熟了，旁边还有吃剩下的蛋糕盒子。

　　“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在等我。”

　　“没多久。”

　　“还有要去的地方吗？”蒋诵问。

　　她不想和蒋诵挨得如此近，上了车：“没了，送沐沐回家吧。”

　　尤沐霖被尤泽霖抱在怀里都没有醒。

　　“小祖宗不好糊弄，你俩受累。”尤沐霖拎着关心送的礼物掂量几下，挺沉。

　　看着两人宛若情侣装，基本一致的穿着，尤泽霖免不了露出八卦的神情。

　　关心把蛋糕一并递给尤泽霖，笑得敷衍：“你也不轻松。”

　　五个字，瞬间不对劲，尤泽霖心底一震，这两人恐怕没处好，他还不想惹祸上身，提起蛋糕的包装，转移话题：“这牌子宁盛风不少吃，巧了不是。”

　　尴尬困窘的氛围弥漫在三人之间。

　　尤泽霖有种助纣为虐的内疚感，慌忙给自己找台阶：“回头聊，小祖宗待会儿醒了看你俩不在又得难过。”

　　他溜得飞快，抱着妹妹头也不回往家里走。

　　蒋诵习惯了，反倒能面不改色地主动提出送她回去：“你车在地库，送你回去刚好。”

　　她的车的确还在蒋诵小区的停车库里。

　　“嗯，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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