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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线(一)
褚又时等待明序苏醒的这一刻等的很焦虑,强迫症似的假设了很多他一睡不醒的情况,结果这么快就都用不上了,一时间有点发愣。
明序摸了摸腹部,仿真人皮被很潦草地盖回去了,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幸亏外面有衣服挡着,否则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不是活人。
他环顾四周,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自己在某病房卫生间里的现实,问:“主治机在外面?”
他知道褚又时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能力,找到他和逃脱都不是问题,但偏偏蹲在这里,肯定有原因,顺着这个思路和环境随便想一下就能猜到主治机。
褚又时回神:“它们正要带孕妇走,要去生产线。”
他站起来,递出手把明序拉起来,同时把刚刚听墙角听到的挑重点说完,拉开更大的门缝,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
两台主治机一头一尾,像是一列运货的火车,病床夹在中间相当于运载车厢,而面如死灰的孕妇是那些货物。
主治机说她们要去的地方一点都不危险,传闻都是假的,几乎没人会信它的话,机器人说虚假命题甚至不算说谎,那只是植入进程序的陈述句而已。
等这列雪白的火车出门,褚又时才走出去,在几乎搬空的病房里转了一圈,忽然定住了。
芮初被带走之后,她的病床被收拾出来了,但还没有新的孕妇住进来,所以主治机将空床留下了,褚又时凝视的正是那张空床。
他灵光一闪,忽然抓住了紧跟过来的明序,目光热切:“你可以变脸成女性吗?”
明序有种不好的预感:“……光看脸肯定没问题,你要干什么?”
“应该够用了。”褚又时非常想当然地下了结论,并迅速生成了一个鬼点子,“你扮演身体异样的孕妇,我们混进去!”
明序立刻举双手反对:“你当主治机不识数吗,怎么可能凭空塞进去一个床位!”
两个人都压着声音,避免被没走远的主治机听见。不能尽情打嘴仗限制了明序发挥,便宜了褚又时,他干脆自己掀开被子躺进去,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模仿木乃伊睡姿:“那好吧,只能我来扮演了,骗主治机的事就交给你了。”
明序:“……”
简直胡闹!
“不然你还有别的办法吗?”褚又时闭着眼,悠然自得地说,“哺育员没来得及撤退,主治机不知道来了多少台,不演这一出根本躲不过搜查。”
明序不得不承认,虽然这法子听上去很不靠谱,但确实没有更合理简单的办法。仿生人高速思考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撩起被子一角:“我演病人。”
*
一分钟后,某哺育员推着一张病床急匆匆穿过走廊,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嘴唇开裂,无意义地开合翕动,眉眼微微收紧,好像挣扎在梦魇中,偶尔发出微弱的呻吟,紧急性不言而喻,路过的哺育员都手忙脚乱地给他让道,生怕沾上不详。
床上的“孕妇”正是明序,仿真人皮在身形方面能做出的改变很有限,他没法伪装孕后期,而且那也很容易被机器识破,所以他演的是一个受孕初期的孕妇。
其他哺育员不会细究,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同时非常同情做这项伟大事业的同事,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这个倒霉哺育员很快追上了从特殊病房离开的主治机和病床,他的速度慢下来。
那一长列队伍走的很慢,哺育员气喘吁吁地调整呼吸,对末尾的主治机说:“有个突发情况需要您处理一下!”
末尾主治机减速,领头的也跟着停下,他们堵住了一段走廊。
“她是谁?”主治机问。
哺育员怕惊动更多人似的,俯下身,语焉不详地说:“她按了铃,我到的时候,她已经昏过去了……”
明序无力地将头歪向一边,呼吸凌乱又脆弱。
主治机很长时间没有反应,好像在判断这是个什么东西。
哺育员等了一会,忐忑不安地松开病床推杆,搓了搓手,摩擦到的却是隔离服:“有问题吗?主治机?”
“……没有,她可能是没吃晚饭,低血糖了。”主治机说,“交给我吧,不要告诉其他人。”
低血糖的借口很荒唐,但这位哺育员没有怀疑,忙不迭应声:“好的好的,那我先回去工作了。”
主治机用更简单的病因搪塞他是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恐慌,这位哺育员刚好是特别好骗的那种,或者说无条件信任主治机,欢天喜地地走了。
明序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像是医学扫描仪,完整地将他笼罩在视野范围内,一寸一寸地解构。
仿生人扮演病人其实很危险,主治机随身配备很多检查设备,很容易探查出金属和真实□□的区别。
明序小心地控制着呼吸,他的拟人功能做的非常完善,从发达的情感模块就能看出来,他比市面上大多数仿生人都更像人。
过了大约十秒钟,他听到主治机动了,向后挪了两米,将新的病床加进队列。
成功了。
又长了一节的队伍行进起来更加困难,可能是因为新来的孕妇超重,主治机将推力增加了很多。
它没发现床下还躲了一个人,他以一种反重力的诡异姿势贴着床板,跟壁虎扒墙似的一动不动。
这是褚又时和明序紧急商讨出来的方案。空床只有一张,理论上只有扮演孕妇的可以被主治机带进生产线,另一个就得再想办法,但他们都不同意对方单独进入生产线。
一番拉扯之后,褚又时天马行空地提出他可以藏在病床里——于是形成了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的神奇局面。
虽然看着很不雅观,但他们的目标就是不被看到,而且完美解决了一张床不能躺两个孕妇的难题,两个人达成一致,就这样出发了。
褚又时控制了一个路过的哺育员,把他们送到了主治机手里。
现在最惊险的阶段已经过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
拐了几次弯,光线越来越暗,然后他们被推进了一个完全黑暗的通道。
进通道的时候病床一直在晃动,褚又时是贴床飞行的,为了保住脸,只好稍稍降低了一点高度,结果突然发现主治机没跟上来。
领头的主治机也不见了!
褚又时心里咯噔一下,从侧面伸出手,撩了一下被子。
他小声说:“主治机不见了。”
话音刚落,上方窸窸窣窣的动静变大——明序翻身坐起来,左右看了看,敲敲床沿示意褚又时可以出来了。
“我们在传送带上,”明序说,“连主治机都不敢去那地方吗。”
明序全程闭着眼,敬业地扮演昏迷孕妇,褚又时虽然能睁眼,但视野也十分受限,这通道就好像在病房层的某一处角落,场景几乎没什么变化就突然转折了。
这很不妙,意味着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法原路返回。
褚又时出来后,干脆站在传送带上,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摸到前一张病床。
“……谁?”那个孕妇很疲惫的样子,“我听到主治机跟哺育员说话了,你是不是醒了?不要害怕,这里是……”
她没说下去,吸了几口气,沉默了。
褚又时想了想,老实承认:“那是骗它的。”
短暂的安静持续了几秒,前面也出现了交流的声音,小声说着什么。
“那是男人的声音吗?怎么回事?”
“是刚才的哺育员吗?”
褚又时:“对。”
又是一阵安静,褚又时能感觉到她们很无奈。
“你怎么跟到这来了?”
这就不能老实回答了,褚又时把之前的借口搬出来:“医疗区在追杀我们。”
“追杀就更不应该往这跑了,这里这么黑,还能跑吗?”
“我跑不动,而且你们不觉得很潮湿吗,一吸气都是水汽,好难受。”
褚又时也发现了,这里黑得让人分不清睁眼闭眼,而且空气湿度越来越高,两边墙壁好像在喷洒水雾,分子非常小,扑在脸上痒痒的,却又不真实。
“不对。”
明序从床上跳下来,冲前面喊:“捂住口鼻!墙壁可能在喷洒麻醉剂!”
褚又时下意识按照他说的做,虽然人类的麻醉剂需要几十倍的剂量才能麻晕他,但谁知道这一路得喷多少。
可那些孕妇就没那么强抵抗力了,闻言挣扎着爬起来,用手捂住鼻子,但反而让呼吸更加急促,吸进了大量水雾。
褚又时皱了皱眉,掏出无形书画了俩口罩:“以防万一,还是戴个过滤器吧。”
他设定这个口罩一样的东西可以过滤除普通空气以外的成分,就是个过滤器。
明序摆摆手:“我不需要这个。”
他已经恢复了原貌,绿眼睛可能有点自行发光的功能,褚又时精准无比地捕捉到,然后不由分说给他套了一个。
明序反抗不过,半推半就地任由他戴上,但下一秒眼神一凛:“……别动!蹲下!”
他重新跳上病床,并且迅速躺好,褚又时很敏锐地听到几声咔哒咔哒,墙里伸出了东西。
褚又时立刻蹲下,将头低过病床的高度。下一秒,一段伸缩臂凑到明序旁边,举着根注射器,扎进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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