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病客

　　“嘿！我妹妹可在这儿呢，舅舅您还舍得打我？”宋翳微微挑眉，十分欠揍的用下巴指了指，示意他看看小姑娘再说。

　　宋盛丞暗暗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你个臭小子，等着。”

　　“嘿，我等着呢。”宋翳晃了晃脑袋，一副调皮样儿，顺手拽了拽小姑娘。
　　小姑娘此时心里正担心着乔孰月头上伤的怎么样，紧蹙着眉头，不耐烦的甩开。

　　宋翳心里一慌，赶紧将人拽回去坐下，贴近她耳旁小声问道：“怎么了？你这脸色看着可比那冬日的雪还叫人心寒。”

　　“这戏要唱到什么时候？”小姑娘声音暗哑，眼尾处染上一丝绯红，眸子泛着淡淡水光，就这样看着他。

　　“还得再唱好久，你怎么了？”

　　“他的头……”
　　小姑娘话未说完，宋翳心下了然，伸手在她唇边示意她不要再说了，而后微微勾唇，轻抚上她的发丝后，轻声调侃，“还替他担心上了，只只儿，别忘了还有谁在这里，要是舅舅知道了，他没的就是命了。”

　　“可是……”小姑娘还想再说什么，被宋翳毫不留情的打断，“没有可是，只只儿，大方些，做个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大小姐。”

　　小姑娘垂眸沉默，就在这时，底下看戏的人里出来几个找事儿的，朝台上骂了一句：“唱的什么玩意儿，难听死了！”
　　后，便往台上扔瓜子皮儿，更有甚者提起板凳就想朝台上的人砸去，台上唱戏的没一个敢出戏的，全都宛若真角儿的鬼魂附身了一般。
　　眼见那提着板凳的人一步一步离戏台越来越近，小姑娘便再也装不下去深沉，立马起身朝底下大喊道：“管事儿的死哪儿去了！有人闹事儿你管不管！”

　　八爷原本在底下看戏，见人闹事儿本想图个清净，装个不知道，甩开腿就跑路，可听楼上的人出声了，头一抬正巧看着那是宋二爷的人儿，又恰逢贵人的视线也捕捉到了他，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过去拉架，心里暗暗祈祷这些人不会拿自个儿出气。

　　得亏这群人里有见过八爷的，那人名叫王二，他不屑的抽了抽嘴角，啧啧两声，将他的胳膊往后一掰，招呼拿着板凳的兄弟先别动手，脸上挂着邪笑朝八爷道：“哟呵！我说八爷您来劝什么架，俺们这伙子盯的是台上那唱杨贵妃的，您来瞎凑什么热闹。”

　　“你们知道这是哪儿吗！这是汇宾楼！我的地界儿，敢在我的地界儿上闹事儿！我看你们是欠揍！”
　　八爷硬着头皮说的话，自个儿都觉得没底气，偏偏王二觉得他这是撂狠话要拼命了，手上一使劲儿竟将八爷的胳膊往后掰了大半圈儿，疼的八爷是呲牙咧嘴的，王二轻嗤一声，恶狠狠道：“我管你呢，俺们都收了钱了，就得过来招呼招呼这台上的杨贵妃，这叫江湖道义，您要是敢拦着，就算这是您的地界儿，我肯定在您的人把我和我弟兄们赶出去之前废了你的胳膊和腿儿！”

　　狠话他也撂了，人家也真动手了，八爷此时是欲哭无泪，恨不得扇自己俩大耳刮子，真是眼贱偏偏得抬头瞧一眼是谁出的声，这下好了，要把自个儿搭进去了。

　　小姑娘看他这么不中用，眉头皱的更紧，死死攥着拳头，指尖都泛白，偏偏王二还用那大嗓门儿叫嚣着，“八爷，让不让俺们收拾这台上的杨贵妃，您自个儿好好掂量掂量。”

　　这下她是真的忍不了了，抄起桌上的盘子就朝王二的脑袋上扔下去，说是扔下去不妨说是砸下去更好些，毕竟她是使了力了，怕将人砸不晕一样，她那盘子是一个接一个的往下砸，砸的王二是脑门直流血，才慢悠悠的收回了手。

　　“哪个王八羔子扔的！”
　　王二怒骂一句，扶着身旁的大汉勉强站稳身形，缓缓抬头正看到二楼小姑娘姣好的面容，轻挑着下巴，正朝他翻白眼。

　　“哟呵！原来是个小娘们儿……”王二冷哼两声，胡乱揉了一把头发，搓了搓手心儿，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宋京墨，像是迫不及待的模样，悠悠说着：“你是自个儿下来还是老子上去给你拽下来？”

　　此话一出，呆愣住的八爷忍不住张嘴咒骂：“混账东西！你有几个脑袋？上边的是你能惹得起的？”

　　这话换来的则是王二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力度大的几近要将他扇到耳聋，“给老子闭嘴。”

　　八爷只觉耳畔嗡嗡作响，痛感使他再无力气反抗顶嘴，踉跄着身子重重的砸在了桌子边，周遭的座儿们都四散开围在周围。

　　王二朝他脚边吐了口吐沫，歪着脑袋就要朝二楼走去，不知是谁往楼梯上扔了件袄子，恰巧拦住了他。
　　“哪个王八羔子扔的？成心坏老子事儿？”

　　“你算什么东西！”后边座儿上一位头发毛躁，遮住大半张脸庞的邋遢男人开了口，“去你大爷的，老子是来听戏的，不是来看你这泼皮无懒撒泼的。”

　　王二一听，乐了，往上撸了撸袖子，径直走到后边儿，微微俯身盯着他的脸，挥起拳头，“哟呵！这是哪个不怕死的东西？”

　　“睁大你的狗眼给老子看清楚！”
　　那人将头发往后一掀，露出一张芙蓉面，瞪着眼睛那气势想将人吓退一般，有几个听过几年戏的座儿们一眼就瞧出来了，连连指着那男人惊呼：“这不是齐少爷嘛。”

　　王二不敢相信的撇了撇嘴，挥起的拳头也缓缓垂下，嘟囔道：“齐少爷？齐家那疯子少爷齐卿？”

　　“敢说老子是疯子？”
　　齐卿咬紧牙关，嘴角抽搐，站起身子抄起身下的板凳就往王二脑袋上招呼，王二还未从眼前人是齐卿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时躲闪不及，就被这重重一击砸晕了，脑袋往后一仰，身子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齐卿往日里几乎与戏台子分家了，如今倒是来捧乔孰月的场了，围观的座儿们无一不震惊，视线纷纷围绕起了齐卿，齐卿微微挑眉，站直了身子把板凳放下，而后冲众人温和一笑，“都瞧我干什么啊，听戏看角儿啊。”

　　“…好好好，听戏看角儿，听戏看角儿！”众人纷纷附和。

　　小姑娘在楼上静静地看着，暗自小声喃喃：“这就是…齐卿？”

　　“只只儿，你胆子倒是挺大的，不知是谁都敢往下扔盘子砸他。”宋翳环起手来，嘟着嘴轻声调侃。

　　小姑娘微微颔首，坐回他身边，“哥哥，唱戏的戏比天大，不动手难不成真要叫这种泼皮无赖上去欺负角儿？”

　　“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咱今儿个是出来听戏的，要是让这种人坏了兴致，把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宋翳笑道。

　　台上人还未唱完，杏儿却先犯了困，扯着宋盛丞的领子小声撒娇，“哎呀，这戏没意思，爷，咱回家吧。”

　　宋盛丞其实早已打了十几个哈欠了，却还是嘴硬道：“这不你叫我们都出来听戏的吗，怎么着，这还没人说想走呢，你就先喊没意思了？”

　　“哎呀，爷，真没意思啊，咱回家好不好？”杏儿坐在他腿上，撒娇时扭动着腰肢，纤纤玉手从他的胸膛处画圈，宋盛丞无奈，踢了一脚宋文的椅子，冷哼道：“老二，咱回去吧。”

　　宋文翘起二郎腿，身子往后一倚，眯着眼笑道：“要回去您回去，我瞧着这戏还行。”

　　“你不是不爱看戏吗你？”
　　宋盛丞挠了挠后脑勺，“算了不管你了，只只儿，宋翳，你俩回去吗？”

　　“我……”宋翳刚抬手想跟着大舅舅回去，就被自家妹妹伸手拽住，“舅舅，哥哥和我跟二舅舅一起再看一会儿。”

　　“嗯？”宋翳皱起眉头，不解的看向小姑娘。

　　“好吧，那我先带杏儿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儿回去。”宋盛丞下楼时还不忘叮嘱宋翳一句，“臭小子，好好护着你妹妹。”

　　“知道了，舅舅。”宋翳乖巧应下，在看向小姑娘时却翻了个白眼，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怎么都惦记你，没人惦记我啊？”

　　小姑娘听后只是忍不住轻笑出声，“没事，有我惦记你。”

　　“这还差不多。”宋翳冲她挑了挑眉。

　　宋文叹了口气，深沉的眸子匆匆在两人脸上掠过，“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哥哥就是在说这台上的杨贵妃衣裳是不是真是用金线做的。”小姑娘回道。

　　“那自然是，若不是，那台上这人是怎么在梨园行立足的。”宋文的语调缓慢，尾音拉的极长，那双阴沉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台上的杨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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