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者

　　第二日，月光渐渐照进窗内，珈聿的眼睛被眼光刺激，顿时醒了过来，睁开眼，他的视线不再是灰蒙蒙的，倒是能模模糊糊看到些物体的轮廓。
　　这让珈聿欣喜若狂，他自己摸索着把衣服穿好，慢慢朝着房门外走去，他打开房门，走下楼梯，小小的动静让得早起在院子里做新澡盆的雷桑吓一跳。
　　连忙放下手中的刨木刀就赶过去扶助珈聿。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你眼睛看不到，就不要乱走，摔到咋办？”
　　雷桑的声音很轻柔，这让珈聿有了回他的心情。
　　“我的眼睛能够看到些轮廓了，慢慢走，不会有事。”
　　雷桑扶着珈聿走下楼，在身旁不远处找了个凳子放在一旁，扶着珈聿坐下。
　　“来，坐着，我很快就好了，等会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珈聿模糊的看着眼前模糊的轮廓，指着问道。
　　“这是什么？”
　　雷桑转身看向自己的杰作，拍了拍鼻子的灰说道。
　　“新的澡盆，昨天那个坏掉了，我想着早些起来做一个新的，这个更大，更好。”
　　珈聿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嗯。”
　　雷桑不明所以：“嗯是啥意思，你不喜欢吗？”
　　“我眼睛应该很快就能好了，到时我就会走，不用这么麻烦。”
　　“没事，你回家了，我就放着，我阿爹阿娘都不用这个，我也不用，想着你洗澡不方便，我就拿出来刷了好几遍给你洗澡了，没想到这么不经用。”
　　让古老澡盆破碎的罪魁祸首面色没有任何变化：“那就更不用麻烦了。”
　　雷桑早起算是碰了一鼻子灰，叹息道：“你回家了，有空不也可以来找我玩，要是远，住几天也没关系，我阿爹阿娘是很和蔼的人，你不用害羞的。”
　　珈聿刻意避开了这个问题，问道：”你不是问我想吃什么吗，瘦肉粥，有吗？”
　　“有，等会儿给你做，你先在这坐着，我把澡盆做好。”
　　雷桑这天凌晨三点就起来了，做到现在好几个小时，只差把各个木块合起来就成，他的动作很熟练，不一会就用铁圈固定好了。
　　接着他从屋檐下的一个麻布袋子里用手抓出一把碎屑来，那是稻谷的外壳磨成的，雷桑把碎屑均匀的铺在盆底的缝隙处，用手用力往缝隙里挤了挤，而后又抓了一把，开始往盆壁里塞。
　　珈聿看不太清楚，只看到雷桑在澡盆与屋檐下来回走，手总是放在澡盆里摸索着什么，时不时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珈聿失神的望着那个男人，那坚实高大的男人就站在他的不远处，能看得出雷桑并不白，但那小麦黄的皮肤更显英气，头发很短，鼻梁很挺，模糊的面部依旧让珈聿觉得这个男人是一个好模样的人。
　　时间缓缓过去，不多时，一楼一侧的房门打开，雷父雷母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听到动静，珈聿作为打扰的客人也是站了起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看到两人的轮廓，珈聿微微低头致意，不明所以且不知不觉有些束手束脚的两人也是微微一愣，也跟着点了点头。
　　“阿爹阿娘，你们起的这么早。”
　　听到雷桑开口，雷母也是打趣道。
　　“你一大早上就在这推木头，能不醒吗，你这澡盆做的咋样？”
　　雷母正说着，雷父已经走到新澡盆边上细细打量着，看着那澡盆，他也是忍不住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阿桑的手艺已经很不错了。”
　　雷母笑道：“是，我们阿桑从小就能干。”
　　雷桑对于父母的称赞已经见怪不怪，经常做好一件事就会被夸，不止他们，凰寨的人几乎人人都夸雷桑，雷桑成年以来，各寨子的媒婆都快踏破门槛了，但都被雷桑推掉了，久而久之雷父雷母也不着急，全凭缘分。
　　“阿爹阿娘，不好意思，我以为我已经很小声了，没想到还是吵到您二老了，要不你们再去睡会儿，还早着呢，我做好了早饭叫你们。”
　　雷父摆摆手：“没事，是我们老了，睡得浅，待会我去田里转转去，看看苗苗。”
　　珈聿站在一旁，目光始终看着地上，一眼不发，雷母见状也把话题转向他。
　　“小......小少爷，你饿了没，我给你弄吃的去。”
　　雷母为人老实，今天看到珈聿穿的华丽，下意识就这么叫着，这给珈聿吓了一跳。
　　“阿娘好，不用叫我小少爷，依旧叫我娃娃就行。”
　　雷桑也接话道：“阿娘，就叫他娃娃，小孩，小屁孩都成，他没这么娇气。”
　　雷母点了点头，很快就接受了：“那小娃娃，早饭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不等珈聿开口，雷桑便回答道：“阿娘，他吃瘦肉粥，我昨天上午上山打的野鸡还剩半只，就用那个做。”
　　雷母笑着开口：“好。”
　　接着看向珈聿夸道：“我家阿桑从小打猎就不错，昨个说上山打个野味给娃娃你补补，就得了只野鸡，鲜得很，等着啊，我这就去做。”
　　珈聿又微微躬身道：“多谢。”
　　就在雷母要动身得时候，雷桑提醒道：“阿娘，您的手别碰水，把要用的菜准备好就成，我这就弄完了，很快就过来弄。”
　　雷桑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一旁的珈聿，珈聿听到此话也是略有所思，但并没有立即开口。
　　雷母无奈，只能答应，随后走进了灶房，等雷母走后，珈聿转头问雷桑。
　　“你阿娘是手有什么病吗，为什么不能碰水？”
　　雷桑实话说道：“祭司大人说我阿娘得的是一种奇怪的水病，说一到雨天就会很痛，所以我才不让她碰水，怕加重了病。”
　　珈聿的心中立马就在脑海中想起了这种病，一般可以用平常的药延缓症状的体现，如果想要根除就需要山顶上由巴狄大人看管的禁物阳花。
　　阳花之所以称之为禁物，是因为阳花的药性极阳，凤凰湖的冰盖会由于阳花的汁液而受到影响慢慢融化，从古时巴狄大人一发现便严格看管，如今只在山顶上才有。
　　而为什么没有将阳花灭绝，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阳花除了能治疗水冰之症外，还是情蛊最重要的一位药材，情蛊借由阳花而生热情，所以禁而未灭。
　　“祭司大人可说有根除的方法吗？”
　　珈聿此话实际为试探，阳花之法不可外泄，这是族规。
　　雷桑摇了摇头，有些伤感道：“祭司大人只说可以用药材遏制病情，却没有任何可以根除的方法。”
　　接着他望向在灶房忙碌的雷母，接着道：“只能这么吃着药，慢慢养着。”
　　珈聿心里一颤，他知道根除的法子，如果没有这法子，少则五年，多则十年，雷母必定会疼痛而死，雷桑是他的救命恩人，也可还恩于他母亲。
　　珈聿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他不动声色，只是叹息道：“慈爱之人，确实不该如此。”
　　此时，雷桑从怀里拿出一支木制的小簪子，用干净的衣角擦了擦，而后就想要簪在珈聿的头上，珈聿只见是一个尖锐的东西，下意识便迅速挡了下来。
　　“你要干嘛？”珈聿警惕防备道。
　　雷桑拿着簪子在珈聿的眼前晃了晃。
　　“我拿边角料做的簪子，你摔碎的那个玉簪子修不好了，我想着等过两天我去镇上给你买个好的，先拿这个暂时用着，做的不好，你担待一下。”
　　听了雷桑的话，珈聿有些紧张的面色稍微和缓，任由雷桑把自己的头发捆好，用发簪固定。
　　早饭雷桑做的很快，临了饭点雷父也从田里回来，四人围坐在桌子四方吃着粥，雷桑做的鸡瘦肉粥很好喝，雷父雷母都吃了很多，珈聿只吃了一些，并没有贪吃多喝。
　　因为这段时间他没有时间练习武功，加之昨天晚上多吃了一些，身段有些保持不住，珈聿只能决定控制一些饮食，顺便今天出去走走。
　　雷桑看着那浅浅的小碗已经空了，但珈聿没有再盛一碗的意思，明明很能吃的，于是他关心道：“只吃这么一些吗？”
　　雷母也附和道：“娃，阿桑特地做的好多，够吃的，你正长身体，要多吃。”
　　“我已经吃饱了，我想等会儿出去走走。”
　　雷母言道：“现在外面的瘟疫还没好，别去太远的地方，待会让阿桑陪着你出去，他这边熟的很。”
　　珈聿拒绝道：“不用，我现在眼睛能够看得到一些，不用他陪着。”
　　雷桑立马反驳道：“那不成，虽然你眼睛能够看到一些轮廓，但还是没有好全，我陪你去。”
　　珈聿拧不过雷桑的坚决，最终还是两人一同出的门，雷桑带着弯弓，正巧可以陪着珈聿去山里走走，顺便看能不能打点野味给珈聿补补身体。
　　凰寨依旧是沿着一条自山上留下的小溪而建，自半山腰的小平地一直延申到祖山的山脚下，自雷桑家右边的小路往前走，穿过一座石桥，前方不远处就是林子。
　　珈聿出门前特意问雷桑要他原本身上佩戴的首饰，雷桑都收的好好的，有银耳环，银额佩，银镯子......等等，但珈聿只带上了手腕上的那条红眼银蛇。
　　此时的这条银蛇空旷的眼睛已经重新被红色的圣蛊所填满，这是圣蛊的自我繁衍，只会在这条银蛇的眼眶处，在使用完圣蛊后，一天的时间便会重新生成。
　　红眼银蛇佩戴在珈聿那白嫩的手腕上，深蓝色的衣袍与那乌黑的长发一般，随着微风缓缓飘动，雷桑跟在一旁，任由珈聿自己往前走。
　　此时还是上午，虽说太阳已经升起，但还未经阳光照射的树底依旧晨露犹存，两人走在林间微微湿润的石子路上。
　　有时清风吹过，叶尾稍微干瘪的便落了下来，在地上积满了浅浅一层微黄的竹叶，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其他的叶片，但比起竹叶腐烂的更加厉害。
　　珈聿从小就很喜欢这种清净的环境，在祖山山顶时，他就常常一个人坐在突出崖壁的石台上，身后也是一片小竹林，他就安静的看着挂在天边的月亮，圆缺依旧。
　　他有时也会看向山下，远处的微微灯火，那正巧对着八寨之一的凰寨，他练习武功，磨练心境都是在这里，有时珈洛也会来看他，但珈聿对于他这个妹妹也只是督促她加紧练武而已。
　　珈聿不知不觉站定在竹林里，心绪一时之间便变得非常平静，雷桑就这么看着他，问道。
　　“你很喜欢这里吗？”
　　珈聿回看他，摇了摇头：“这里？但我喜欢的只是这种环境而已，竹林很好，安静的竹林更好。”
　　雷桑皱眉：“祖山的竹林不多，我们寨子就有这一处，其他的七个寨子也有两个寨子有，祖山上我就不知道了，所以你家是在哪个寨子？”
　　珈聿没有回答他，这是他的习惯，有些无聊的问题，他不会有任何答复，而有坑且不知道如何得体回答的问题，他也会装聋作哑。
　　几天的相处下来，雷桑能够感觉到珈聿这种习惯，可谓惜字如金，雷桑还觉得，珈聿一旦碰到比较有失体面的事，他也会闭口不言。
　　这让雷桑很容易拿准珈聿的脾性。
　　“换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祖山的山崖下，还满身是血。”
　　珈聿看了一眼雷桑，似是在想如何回答。
　　“我上山采药，不慎从崖壁摔下。”
　　雷桑不信：“族令禁止族人上山，你敢违反族规？”
　　珈聿撇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我还未到达山顶，不算违反族规，而我要采的药就在崖壁上。”
　　雷桑有些相信了：“那你胸口的淤青是怎么回事，眼睛也看不见了。”
　　珈聿眉头皱的更深：“摔下来的时候撞到石头了，血液堵塞所致。”
　　雷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珈聿没有什么耐心了，直直顺着小路往深处走去，雷桑失笑，哎了两声，不见珈聿回应，只能笑着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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