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抵酒钱

作者:瞅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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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事


      一路来至州府地,日正浓烈,人们喘出的热气和滚动的汗水混入虚空被浓重的炽热包裹。
      百花楼内如翅燕纷飞一片笙歌,木制楼宇隔绝热气在内部尚能感受到阴凉。
      最高楼琉璃帘隔划出一片最佳静谧俯瞰视角,陈清安隔着帘子往楼下看了一眼,扭头对着陈述道:“我们一定要在这儿宿歇吗?”
      把青楼当客栈休息,她属实觉得怪异。
      陈述笑道:“只是营生不同,用来歇脚没什么分别。”
      她咽下凉茶小声吐槽道:“这营生也差太多了吧。”
      雾凇不咸不淡地剥了颗葡萄,“真叫你走又不乐意。”
      “我就偏是那无脑的蠢货?未免太小人度量。”她冷哼着抢先一步拿走万一即将要拿的糕点咬了一口。
      又说:“我愿意跟着我二哥,也不差这两天房钱。”
      雾凇早知道她嘴上是个不饶人的,也懒得计较。
      跪坐在万一身旁的管事娘子悄悄打量了一下陈清安,又看了看同桌上恍若两个画风只往嘴里塞东西吃的陈承德。
      回头想默默观察一下陈述一桌三人时对上了万一那冻死人不偿命的眼神,心惊胆战地垂下头不敢再乱瞟。
      后桌上疏尘捏了捏一直被陈述攥着没放开的手,抿着赤色的唇盯着没说话。
      牵着温度略低些的手本来是给他带来些凉意,握得久了温度相传几乎快要闷出汗来。
      陈述笑看向他故作不解,“饿了吗?”
      在疏尘如同纵容般的不做声响下,他不经意换了只手继续牵着。
      次日整装行李六人正要出发之际被管事娘子临时拦住,她并不清楚几人具体身份,只跪了万一简短说明来意。
      “岑里正想要买下楼内的宝贝。”
      万一侧身看向雾凇,显然是要她定夺。
      雾凇睨了一眼人,只觉这么小的事还要她拿主意属实有些不耐。
      “若来客都是为了买宝贝,我看这楼也没必要开下去了。”
      万一作势迈步将刀横在人前要她离开。
      管事娘子沉默一瞬没有挪动脚步,从容的脸上闪过些许忐忑,道:“这岑里正已来多次,再三恳求,愿花重金买下楼中宝。”
      雾凇轻笑,问:“你与这岑里正相识?”
      “并非,岑里正为人正直,与百花楼毫无交集。只因楼中的姑娘未落风尘之时曾受过这人的恩惠。”
      陈述在一旁把着疏尘的腕骨插话道:“他有官职在身,买这宝贝是打算拿来收藏还是拿去贿赂?”
      管事娘子欲言又止,只道:“妾不知。”
      雾凇道:“他要买哪件宝贝?出价多少?”
      “玉山颓,八百两银子。”
      陈述问:“玉山颓,那是什么?”
      疏尘答:“一件玉雕。”
      他闻言笑道:“金烬落,玉山颓。用来收藏倒是难得,若是用来贿赂怕是给人留下把柄。”
      “二百两金子。”雾凇对着管事娘子摆摆手,“拿得出就扔给他。”
      陈述调笑,“值二百两金子的宝贝,我都还没见过。”
      雾凇翻了个白眼,“让万一领着你去长长见识。”
      “那倒不必。”
      疏尘斜了一下头,深色瞳孔静静凝视着他,“你喜欢送你。”
      陈述抬起指尖缠绵地点了两下他的手心,眼中盈满笑意,“喜欢你。”
      平静无波的眉眼依旧,他却瞧见疏尘耳际有些薄红,心间一时春风又落雨。
      管事娘子两句话一句都不敢再听,匆匆离去。
      州府境内许多街巷无法纵马对几人来说并不烦恼,走走停停逛逛吃吃丝毫没有赶路的窘迫。
      陈述见一酒店停脚打了一壶,却见店内打酒少年东张西望心神不宁,攥着酒壶迟迟没有动作。
      他微微蹙眉,但见少年就要动作便没有开口。
      “小郎君~!”远远一声如同不加调料的肥腻猪肉被强行塞到嘴里的声响传入耳际。
      少年两手一抖正欲跑走,酒与壶纷纷落空。
      疏尘抽出刀身借桌台将酒壶撬起,嗡鸣声余音未散已抬手在空中将酒壶稳稳接住。
      陈述拿过来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瓷釉天青色没有丝毫损伤方才放下心,抬眸时眼中隐隐有了怒气。
      “站住!”只见一醉醺醺衣着不菲的男人进店来到身边,一左一右被扶着喝住要逃走的白面少年。
      “跑哪儿去啊?本少爷来打酒你跑哪儿去啊?!”
      “是唐少爷啊,小吉还不招待贵客!”店主事凑到少年跟前压低声音道:“酒钱你可算清楚,少一两就从你工钱里扣。”
      说罢,笑嘻嘻留下脸色惨白的小吉匆匆离开,店内也瞬间没了人。
      唐五联走上前握住少年发抖的手笑眯眯地开口,“小吉啊,几日不见你可想死我了!”
      醉醺醺的酒气掺杂着腥臭的汗与浓重的脂粉,在这燥热的天气里简直可比异变的尸臭。
      疏尘侧过身,冷声道:“恶心。”
      唐五联恼怒地扭过桶身,回眸定睛一看霎时酒醒了大半。
      口中不自觉喃喃道:“仙人。”
      陈述眼睛微眯,睥睨着如同看一堆残食骸骨似的抬手送出去十成力道的一巴掌。
      勾唇冷声重复道:“恶心。”
      拿过柜台上干净的水帕仔仔细细擦手,面上恢复不咸不淡的神色,事实上他怒气仍未消减。
      唐五联一时头晕目眩,耳鸣后引发的疼痛使他听不见两旁小厮的呼喊,口中本就脆弱不堪的两颗牙脱落在嘴里,半晌后连带着血沫一起吐了出来。
      陈述淡淡瞥了一眼吓得失了魂的少年,不悦道:“你方才差点打碎了我的酒壶。”
      小吉被他一句话吓得更是面如土色,连连道歉。
      “他骚扰你?”
      “是……”少年刚应下,又惊恐的使劲摇头,“没,没有。”
      陈述看着死狗一样男人,嫌恶道:“这种人,死了才算干净。”
      疏尘泛冷的眉骨因他的话而轻动,睫羽低垂时刀刃夺目的清光划过虚空如春冰乍碎,晃眼而过留下一条断臂。
      凄厉尖声骤响,血流满地,而刀上明亮如新。
      所有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手吓了一跳,陈述亦是吃惊地望着他。
      “你怎么......”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无情刀落连皮带骨痛彻身心、血蔓魂消,凄厉声再次回响,一声更比一声强。
      片刻后清醒过来的唐五联大叫着:“你们等着!啊啊啊啊等我爹可是泽州长史!他若知道定不会放过你们!啊!!!”
      站在一旁的小吉腿软的几乎要跪下,强撑气力开口道:“你们快逃吧!”
      小厮慌张要去寻人,率先进店的不是援手而是雾凇等人。
      “打个酒怎么这么慢。”
      见店内此情景雾凇只眉间一挑,“又有不长眼的?”
      陈述不欲多说,她也没多问,对着身后人扬眉,“万一,交给你了。”
      五日后穿过繁华街巷,马蹄下的平坦石板路变成坑洼土路,还要继续向前,直到出了州府走入窄道几人逐渐有些疲累。
      陈清安伸手擦掉额间的细汗,开口道:“前面就是客栈了。”
      到了客栈四下歇息,陈述端着一杯茶站在客栈窗口远远望向路尽头绵延的山。
      疏尘走过来,“看什么。”
      陈述将茶一饮而尽杯子搁在窗前,伸手拉住他指了指窗外的景色。
      “远处有山,又是两州交界地,山路难走也不知道能不能绕开。”
      “不绕也行。”
      陈述笑,“若非有我,行程也不必耽搁这么久,兜了个圈子反越来越远了。”
      “这样很好。”
      “哪样很好?”
      疏尘知道他在逗他,睁着澄澈的瞳一字一句一本正经道:“油嘴滑舌。”
      陈述扑哧一声忍不住笑,“谁教你的词?”
      “没有教,雾凇这样说过。”
      “她还会这么说呢?”
      “她和我说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没有这样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
      疏尘觉察到他总是问,于是也反问:“你是怎么想的?”
      陈述笑意更甚,低头凝视着他像是泡水石榴花一般艳红的唇先烙下轻吻。
      “你在陪我解闷儿。”
      “那就是吧。”
      他们的安宁时刻被楼下嘈杂的声音打破,先是慌乱声响起,然后是尖叫声。
      出了门便见官府的人包围了客栈,一楼被鱼贯而入的捕快占满,已经有一部分人往楼上搜查。
      陈述眼皮微跳,疑虑是否该逃时瞧见楼下万一的身影。
      捕快们的搜查有些暴戾,众人的仓惶使得场面有些混乱。
      “奉刺史之命,前来捉拿逃犯!州府里正岑驰利用职权中饱私囊畏罪潜逃,尔等若有窝藏一并惩处!”
      万一隐在人群中无声与几人对上视线,得到无事的肯定,各自回了。
      捕快破门而入,陈述端起茶碗晃了晃并不温热的茶水,眼睛盯着茶碗中涟漪中反射的光不在意地轻轻拂手。
      “诸位请便。”
      官靴踏过房间迎面吹起阵阵微风,捕快们扫过桌上的刀剑,态度收敛了不少。
      “这是何人?”捕快走至床边看见乌黑的发用刀抵着被面往上滑,几人都走过去。
      疏尘缓缓翻过身睁开眼睛,触及面貌房中只剩呼吸声弥漫。
      啪——
      片刻后清脆的巴掌声在沉寂中响起。
      被扇的捕快一脸惊愕地捂着半边脸,面前站着陈述将床上的人挡的严严实实。
      冷冷开口道:“看够了吗?”
      在捕快的怒喝声中,刀口直直批过来的一瞬间被突然穿过来的手掷回去掉落在地。
      疏尘轻飘飘的一眼,如同萃冰凝结的藤蔓将人从骨血处束缚刺穿。
      那人被同伴拽过止不住震颤的手,火气如一盆冷水浇入炭火熄了个彻底。
      朝廷官员向来不敢在江湖人身上造次,只因后者并不受前者制约。
      待捕快完全离去,陈述站在盥洗盆旁边洗了个手。
      “还真是有意思,这几日送出去两巴掌了。”
      疏尘不语,低头目光轻扫过床榻。
      “出来吧。”陈述开口道。
      床底狼狈滚出一对夫妇,两人起身拍拍身上灰尘跪下谢恩,“多谢两位侠士相救。”
      陈述错开身走到床边坐下牵起疏尘的手习惯性捏着,头也没回地问:“你就是岑驰?”
      岑驰搀起妻子随即起身再次行礼,“是。”
      “你是何人,为何会被通缉?”
      “在下先前在刺史大人手下居里正之职,行的是地方税收之务。”他轻叹,“近年来收成不好,百姓艰难,只因我未能达到税收标准犯下重罪,所以”
      “所以你自己花重金买了宝贝献给了刺史,打算以此抵罪?”
      “是如此,但并非献给刺史。”岑驰张口顿了顿,“长史大人总管泽州府内部事务,我散尽家财上下打点才将礼物送到大人手中。”
      “地方税务多半充作私库本身算不得要紧,只可惜天公不作美,长史公子遭人谋害大人正值心情不佳之际,被我撞上刀口落了个削去职位乱棍打死的处分。”
      长史公子似乎是被疏尘断臂那位。
      陈述倒没想到前几日的事竟还营生出这个后续事。
      岑驰垂头紧锁眉头心酸不已,“想我半生慕忠良勤勤恳恳,本指望着蒙受擢用、贤良留名,也与祖宗争口气,不想事与愿违还差点将性命丢了去!可叹这世道刻薄,害人不浅!”
      说罢他抬手抹了把泪,没有得到回应一时有些窘迫。
      解释道:“在下潜逃并非贪生怕死,只是家妻腹中怀有身孕,我实在不忍抛下他们孤儿寡母。”
      “你本是体恤百姓,非你之过。”
      陈述把玩着指尖若有所思。
      他慢慢转过头对着疏尘说道:“你觉得…百花楼是不是缺了点人……?”
      四下大静,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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