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礼

　　——季承礼，我离婚了。搬出了季家，却不知道要住哪里。
　　——季承礼，我不自觉走到了你从前的住处，那里已经住了别人。田家从前的宅院也住了别人。我熟悉的地方，都没有了……
　　——季承礼，你信不信，我能找到你。
　　——季承礼，你到底在哪，过得好不好。
　　……

　　疏宇祭日，疏桐和安旭去扫墓。安旭看着墓碑上疏宇的照片，说：“他忽然如同一束光一般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然后骤然熄灭，留我一生追忆那短暂的温暖。”
　　疏桐淡淡说:“如今回想他和承礼一同饮酒的样子，恍然如昨。”
　　安旭美丽的眼睛蓄满泪水。
　　“疏桐，每个晚上，我闭上眼睛，就是他的影子。我祈求上天让他到我梦里，哪怕是梦里能见到他我也知足。”
　　疏桐揽着安旭的肩:“你现在这么棒，他在天上看到，会为你骄傲的。”
　　“我后悔没有认真说过一次我爱他。”安旭声音不稳。
　　疏桐沉默很久说:“我也有很后悔的事。承礼做了太多，而我后知后觉。他当时出手清债，我不知道他已有退意，他以利益交换的名子骗我坦然接受。而我现在，想起一切，可是已经找不到他。”
　　安旭沉默良久。深呼吸。看着疏桐。
　　“疏桐。我知道他在哪里。”
　　疏桐睁大眼睛，震惊看着他。他们并不相熟，安旭怎么会知道。
　　“但我答应过季总，不能说出他的消息。我守诺。疏桐，他现在过得很平静。”
　　如果是从前，她一定哭闹央求安旭，让他说出来。如今的她不会，她尊重安旭，不为难他。只是颤抖着问:
　　“他身体怎样？有没有好好照顾他？”
　　安旭低着头:“有人照顾他。他偏安一隅，是他希望的生活。不想被打扰。”
　　疏桐流着眼泪。为何他再也不愿现身，他真的不愿再见她了吗？
　　“他是不是……厌了我？因为我忘了过去，忘了我们，伤害他，疏远他。或许是吧，如果是我，我也厌了。”
　　安旭摸摸疏桐的头，像是摸着一个小朋友，安慰道:“他只是累了，想安静而已。”
　　疏桐缓缓点点头。

　　疏桐仔细翻着杳蔼阁发的每一张图，有一张图有少数民族服饰。她分辨出是西南省份，最早的文章里有大片的一望无际的湖水。她基本确定了他在哪里。他没有出国，他在国内，省份可以确定！
　　疏桐知道承礼喜欢山中，让人找了几个当地的熟悉山川的徒步向导，给了他们在杳蔼阁下载的风景照，用最笨的办法按图索骥。
　　本来疏桐没报太大希望。但半个月后，说是基本已经确定大概在“望山”。望山是一个离城区车程两小时的山区，风景旖旎，是背包客徒步喜欢去的地方。
　　疏桐简单收拾了背包，定了机票，即刻启程。
　　疏桐开着车，沿着盘山公路走，在山谷里发现一组建筑，四五栋高约两层的小楼，别具风格，还有几栋单独的中式别墅，其中有一栋顶上露台有个亭子。
　　她的心狂跳着！
　　她沿着路疾驰。这几乎无人的山间道路，让她有些怀疑。
　　她在内心祷告着。
　　会是你吗。季承礼。
　　疏桐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
　　走近了，看到亭子上的牌匾，“杳蔼阁”。她绕到大门口，看到了阿因！
　　疏桐几乎要哭出来。
　　可她忽然不敢进去。她闪身躲回来，回到路边。她太想念季琮了。但确实时间也过去了这么久，发生了太多事，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歉疚、无措让她久久徘徊在路边。
　　刚好，季琮坐在二楼窗边。竟然看到疏桐在楼下的道路上踟蹰。他看了她许久，终究还是让她找到了。可女孩站在路边，迟迟不见进门。季琮猜到了，发生这么多事，疏桐心情太过复杂，恐怕她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风很凉。疏桐久久站在那里。她抱紧了自己。
　　季琮静静隔着玻璃看着她。
　　良久。
　　季琮眼眶微红，微乎其微叹了口气，给阿因打电话。
　　“阿因，疏桐在疗养院门口。天冷，让她进来。”
　　“那……我要怎么和她说？”
　　“你不用说，我来。”

　　阿因小跑出去，果然看到疏桐蹲在路边。
　　“疏桐。”
　　疏桐骤然回头，缓缓站起来。
　　“阿因……你怎么知道我……”
　　阿因没有回答她，只是笑着说:“进来吧，天凉。”
　　疏桐跟着他，走进那栋房子的一楼大厅。厅不大，一看就有居家的痕迹。她的心狂跳，她期待见到季琮，又怕见到他。
　　她局促不安站着。
　　阿因给她倒了一杯热咖啡，让她坐下。
　　疏桐一时不知说什么。捧着咖啡。低着头。
　　她不提季琮，阿因自不会提。阿因只是坐在她身旁，帮她披上披肩，驱散身上的寒气。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疏桐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轻轻问出口:“他……在吗？”
　　阿因一顿。继而怜爱笑笑:“在。”
　　一瞬间，疏桐就再次流了泪。
　　阿因帮她擦擦眼泪，说:“他在楼上。小王上去帮忙，你坐这里等等他好吗？还冷不冷？我给你续杯咖啡？”
　　疏桐整个人因为激动而发抖。
　　阿因转身，轻轻抱住她，轻声说:“桐桐，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承礼也很高兴。”
　　疏桐打量这里的一切。显然这一楼是阿因和小王的住宅加办公区域，窗外可以望到远山，这栋房子是整个疗养院位置最佳视野最佳的。屋里的陈设很简单，远远没有季琮从前住处的精致考究。但看起来，确实很温馨，一楼大概一百七八十平的样子，被布置得很有人间烟火味，也有个室内小电梯，一看就是为季琮特意装的。
　　他，就在楼上。疏桐心跳的很快，她等得焦灼，又害怕重逢。
　　电梯开门声。
　　轮椅碾过地毯的声音。
　　疏桐慢慢抬头。
　　看到了他。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他穿着深灰色羊绒居家服。
　　她死死握紧手，指甲都扣进肉里。心脏如同被人拧着，剧痛得她几乎看不清他。
　　承礼，季承礼啊，他空荡的左边身体，脸上的伤疤，刺目，让疏桐因为剧烈的心痛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她仿佛被什么钉在原地，脚步挪动不得。
　　季琮的眼睛还是那样温和，包容、怜惜地静静看着不住发抖的她。
　　小王叫阿因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可他们就那样，看着对方。没有说话。季琮眼眶红着，他坐在轮椅上，望着僵在原地的疏桐，而后缓缓地温柔无奈地开口:“这么冷，这么远，你啊……”
　　疏桐终于哭出声音。
　　季琮心疼这正在发抖的女孩。他慢慢张开双臂，他残缺的手臂升起，衣袖垂下。
　　疏桐再也无法忍住，她大步朝他冲过去，紧紧抱住轮椅上的虚弱无力男人。
　　如今拥抱也是残缺的，他的左臂在手肘处就消失了。可他怀里的气味一如当初，那让能让她充满安全的味道。
　　疏桐如同一个委屈的孩子。在季琮怀里，哭到几乎喘不上气。经历这么多，她想是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而此刻放下了一切的坚强，在她最熟悉最贪恋的港湾里委屈哭泣。
　　季琮慢慢抚摸她的后背。
　　轻轻的，淡淡的，充满了无奈:“唉，你呀，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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