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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帝（七）
神帝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明明之前被他伤到放出狠话“以后生不相见，死不相扰”的人为什么自食其言，要跨越遥远的万千时空秘境出来寻他；也没有心思去细想原本该被封在东荒帝城结界内的人为什么会及时出现在眼前；更没有理智去想他一个常年泡在水里的生灵究竟在这天地洪炉般的极南火漠中跋涉了多长时间，历经了多少辛苦才找到他。躯体中生疏而猛烈的情|潮像是铺天盖地的巨浪，将他整个人往下拖拽、吞噬。
然而即使如此，只要那人现在立刻离开，凭他一贯强悍的克制、自持，也不至于真就挺不过去，横竖只是狼狈一点，遭点罪而已。
至于今日的事，待他修为恢复以后，找个机会像从前一样，一笔勾销就是。
无形而凶猛的陌生渴求疯狂撕扯着帝息的神识，急需宣泄。他想将身边的人拖过来，抱在怀里，与他肌|肤相触，唇舌交融，用那人的力量和气息去慰藉他终生孤寂的躯体与魂魄，去安抚他躁动汹涌的谷欠望与情意。
理智行将崩断。修长苍白的手指死死握成拳，阻止他做出什么不堪的举动。指甲刺破掌心，沁出黏腻温热的液体。
阿昀震惊地看了他片刻，一双煞气混着魔气涌动的瞳仁亮得像秋夜的寒星，深处不可遏制地，渐渐溢出了无尽的喜悦和悸动。
他慢慢拥紧了神帝，一只手抚上他的面容，点点摩挲着，温润的薄唇触在他耳边，声嗓淡漠低沉，却含着炽烈如火的深情：“帝息，你这个伪君子，你明明心里有我，为什么不肯承认？”
“你向来标榜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为什么在感情的事情上就不肯随缘，非得逆天而行？”
“我是天生不懂情，但我知道我心里想要什么。我说想得到你是真的，我说只想抱着你也是真的。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心悦于你，但我只想同你一起，生生世世，为什么你不肯信我？”
一声一声，像是质问，又像是诱|惑。伪装、压制了多少万年，他太过心虚，没有办法回答，也回答不了。
他苦心孤诣多少万年，甚至不惜数次亲手抹杀那人历经痛苦挣扎方才生出的一点情意，试图去斩断那人同他的冤孽，阻止他们的情劫，想要为他谋一个安稳顺遂的将来。却不成想，因着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外出，在此时此地，功亏一篑。
也许真是命中注定，天意如此。
那人的气息和拥抱彻底点燃了躯体中的毒性，如同轰然炸开一片翻腾的火海，将他所有的隐忍、理智尽皆焚成灰烬。
帝息眼神混乱，勉强撑着一丝残留的清明，死死盯了他片刻，忽然一扬手，熄灭了那点仅有的幽光，抬手揽住了他的脖颈。
一生恪守礼制，劫数将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走到生命的尽头，彻底消失于天地间。他寻来了，他发现了，他不肯放过他，如今这个情形，就随了彼此的心意，同他一晌贪欢、一时放纵又何妨？
神帝在近乎全然的黑暗中仰起头，去寻找那人温润的薄唇，去汲取那些桀骜冷厉的气息，去感受那人冷漠之下深藏的纯粹真挚的烈焰。
身上的人紧紧拥着他，热烈到疯狂地回应他，疾风骤雨般的霸道和占有的意味，是完全不同于冰冷外表的炽烈。
他一向都知道，阿昀万年冰封、罡风肆虐的湖面下，流淌的是如同极南火漠地底的烈火熔岩。
没有光线，失去了视觉，于是旁的感知就更加鲜明、突兀。
那人高大精壮的躯体覆盖着他，火热、滚烫，连触在他身上的指尖都彷如腾着炎火，像是要将他一起燃烧般。
一线清明中残存的羞怯和本能令他想挣脱，想反抗，然而眼下他修为枯竭，还受了伤中了毒，身软如水，根本不是这个他亲自教导了数万年的男人的对手，只能温顺地任凭那人为所谷欠为。
身为东荒神帝，执掌一方神界多少岁月，惯常以威仪端肃的形象示人，一言出口，天地承命，却被人用如此姿势压在身下，让他心里难以言说的羞耻。
他想如果现在有灯火，怕是能看出他连耳朵都要滴出血来。幸好没有人能看见他的狼狈，幸好。
那人虽不通人事，不太懂人的感情，终究还是顺了他的意，给他留住了最后一点颜面。
神识恍惚之时，他听见那人含着他的唇舌，含糊不清地道：“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脑海中轰然炸响，帝息后知后觉想起来，阿昀虽尚未成功化形，但本质仍是龙的一族，天生能在黑暗中视物。所以他熄灭了光线，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繁复的衣袍早不知散落何处。灭顶的情|潮中，他挣扎着抬起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假装那人什么也看不见，掩耳盗铃一般。阿昀却不肯，连哄骗带强硬地将那条手臂拽下来，施了法诀束缚住，又去亲吻他的眉眼。
他有些羞恼，想要开口斥责，却被那人全数堵在唇齿间。
即使活了多少万年，他一向冷情禁谷欠，从不曾沾染这些凡尘俗事；身为一方天命神帝，也从来无人敢轻佻以对，哪怕只是只言片语。对于这些事，他其实从未经历过，根本不懂。
阿昀也同样不懂。对神帝起了心思又无所事事的那些年里，他也只是悄悄看过为数不多的一点书册，但他会用心，会尝试，会学。
原本帝息以为今日这毒无论解与不解，总归是要吃不少苦头。但出乎他的意料，那个素来脾气暴躁又桀骜任性的人竟能顾忌着他一身伤势，竟能克制着情动时的猛烈谷欠望，竟能慢慢试着去安抚他的紧张和羞怯，在他躯体上由外而内一点点探索，细细感知着他的所有反应，尽可能温柔地待他，像是对待一生的珍宝。
而非像那人从前当面放出的狠话，得了机会，要将他囚禁起来慢慢折磨。
活到现在那么漫长的岁月，从来都是旁人仰视他、依赖他，而他是强大到坚不可摧、几乎没有弱点也不被允许示弱的存在，是整个东荒的擎天柱石。第一次被人如此用心地对待，他心里难以遏制地涌出一股暖意，像是和煦的阳光照耀其中。
浑浑噩噩间，他开始慢慢放弃一直以来的劲悍、威严，剥下了那层东荒神帝的外壳，将一切都交给身上的人掌控。无论万里长空抑或是万丈深渊，都随他而去。
但纵然开始时如何的细心体贴，每每到了后来，依然是难以言说的肆意放纵。那人循着本性，如同嗜血的凶兽，将他一点一点拆开了，连皮带骨，吞噬殆尽。
激烈之时，那人将他死死禁锢着，像是要将他融合在一起，薄唇触在他耳畔，灼热而急促地喘息着，素来淡漠的声嗓有些沙哑，含着浓烈的情/玉：“帝息，做我的眷侣，嗯？”
那声“嗯”尾音上挑，像一朵绒羽从心上扫过，令人战栗到几乎窒息的苏痒之意便汹涌泛起，水波般漫过全身。
神识本已不甚清明，被这一声瞬间激到混沌一片。帝息模糊地似乎发出了一点声音，或许是允诺的“好”，又或许是羞恼的“哼”，更或许，只是一声难以遏制的低口|今。
低沉嘶哑，炽烈激情，像是那年那晚的月色下，刚刚练完剑时的声嗓，落在交颈缠绵的人耳中，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阿昀仿佛当他应允了，难掩悸动般，一口咬住他的后脖。
彷如兽类的行径、姿态带来的羞耻感和由此激出的愉悦彻底湮没了他，所有思绪刹那尽皆崩断，唯剩一片空白，和全然遵循本能的反应。
激烈的动静稍稍缓和下来时，此前癫狂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人似乎终于后知后觉想起一个早在一开始就该想到的问题。阿昀喘息着，沙哑的声线带着情谷欠的余韵，响在他耳畔：“你尊为一方天命神帝，我这样对你，你心里会不会恨我？”
帝息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察觉出这素来狠戾桀骜的人深藏的不安，他沉默一瞬，勉强克制着羞怯，轻轻吻了一下那人汗湿的冷峻下颌，同样沙哑的嗓音温和而坚定：“只要是你，怎样都行。”
阿昀一时沉醉动情，更加用力地拥着他，将他狠狠亲吻了一通。
天性桀骜恣意的远古神物本不是个什么话都往外说的，然而也许是长久的倾慕今日突然得到同等回应的极度的喜悦和悸动令他彻底放下了所有顾忌，生平第一次，他向怀里的人打开了他的心，诉说着他的情意他的渴求他们的未来：“回去我们就祭告天地，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我们是一对，谁也别想再打你的主意。
以后金鳞池就是我们的家，你是另一个主人。你我都不再是孤身一人，无论什么事，我都陪着你去面对。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生死都不要分开。”
微微一顿，终是忍不住埋首在他颈窝里，像是强压着天大的委屈，闷声道：“我不想总是看着你离开的背影，等你归来，也等你什么时候回头跟我说，以后不走了。那时在帝城里听说你失踪的消息，我……”
他似乎哽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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