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恒流

　　没人看得懂三老板出的幺蛾子，那个问他记得好还是不记得好的人恨不得找个地洞掉下去。

　　回来将近一年，郭子恒逐渐找到自己的位置。工作上，困难时时有，谁的上班日常不是这样，没完没了问题，没完没了的焦虑，那不都是咬着牙，干就完事。
　　三老板日渐名声鹊起，那绝非浪得虚名，有时候说话比大老板和二老板还管用。
　　他的头发也总算不再飘忽不定，温柔美艳长发不再，扎眼的劳改犯造型不再，这一次，就是普通正常的帅小伙。每一次外形的转变都是一次感觉的历新，诸位永恒斗士们一齐见证了他们三老板的多样性。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来二老板的拥护者纷纷护不住旗帜的倒向了三老板，庄静和郭子恒这一对太无争议，也不怪人叛逃。
　　而以莫寒晨为代表的那帮酸葡萄也从未丢失过阵地，在三老板迷妹迷弟俱乐部的浩大声势面前，始终未丢失过自己的一点边角旮旯地。职场嘛，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见多了去，像他们这么泾渭分明又明刀明枪的，倒是清流几许。我看不惯你，可还是拿你的钱替你办事，公平交易，谁也不欠谁，只要齐心工作就好。
　　齐心工作的结果是成绩单漂亮又抢眼，为犒劳大伙，特意选了不用上播的日子聚餐，恰巧撞上邹乐乐生日，然而这还不是最大的巧合，最大的巧合是喝醉了的邹乐乐恰巧跌在了郭子恒的身后，然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乐乐姐，生日快乐。”
　　祝福之声不绝于耳，对每一杯敬酒，邹乐乐都来者不拒，到后来难说是拼酒还是买醉。
　　见她喝得过量了，庄静忍不住让小西替她拦着点儿，不怕事的大伙儿还在闹腾，等到她喝得想吐的时候，小西和朱小可才扶着她起身。喝得手软脚软的她走到半道上，脚下趔趄着就坐地上了，恰好坐在了郭子恒的背后，三老板好心拉了她一把，就好心没好报的被缠上了。
　　大伙目瞪口呆地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乐乐死死抱着三老板不撒手，起先三老板还在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试图拉开她，却不知乐乐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神色一下子僵得分外明显，连同推搡她的手都一并僵住不动了。
　　起先大家还在起哄，还有好事份子在拍邹乐乐社死视频，等她在三老板身上挂得越紧，还嘟嘟囔囔说着大伙都听不清的话，这才让人觉着过分了。小西和朱小可一直用力在扒拉，她们拉一寸，人往郭子恒身上贴一寸，搞得她们都不敢再拉了。
　　郭子恒愣了一阵，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小西，你帮我，带她出去。”
　　“啊？哦！”
　　小西懵懵的，一边帮忙，一边不自觉地看了两眼庄静。
　　工作聚餐有人喝醉了，关系好的同事帮帮忙送一送是正理，老板亲自下场就奇怪了，在莫寒晨要出手的时候，还被三老板拒绝了，坚持由他把人带走，这就更招人非议了。大伙莫名其妙地看着郭子恒去送邹乐乐，跟小西一样，一个个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庄静。
　　付萧山看了一阵，感觉郭子恒就是在胡闹，他按了按庄静肩膀，皱着眉头跟了出去，结果等电梯就等了半天，等他追到酒楼大门口的时候，就剩小西一个人了。
　　“人呢？”
　　“刚下来就有个出租车停这儿，就……上去了。”
　　“洛小西你长没长脑子，你觉得这样合适嘛？”
　　“我也知道不合适啊，可是我也要拦得住啊。乐乐姐真的喝醉了，我说我送她，她打我，还踢我，我现在都想去拍片了……”
　　付萧山这才注意到小西一直是扶着腰的造型在说话，“你不要紧吧？”
　　“痛死人了。还真是见鬼了，我怎么说都不行，一拉她就发疯打人，恒哥说什么都行，让她上车就上车。恒哥让我跟你和姐说，别担心，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付萧山脸色铁青盯着前方，不担心才怪。
　　楼上餐厅里，庄静不动声色地招呼大家继续吃东西，看不出大的情绪波动。
　　她问朱小可，“乐乐今天到底怎么了？”
　　朱小可满脑子问号想了半天，“哦，下午她接了个电话，好像是她妈妈打的，两个人像是吵来着。”
　　家里的问题谁也帮不上忙，沉思中的她见付萧山带着小西无功折返，脸上更破出几分困惑来。
　　这个晚上，公司大群里风平浪静，各种小群和私聊里热火朝天，邹乐乐喝醉了反常可以理解，三老板突然沉默又纵容就有妖了。可要说他放着大老板在边上，去跟勤恳打工人邹乐乐不清不楚，没道理呀。
　　回家的路上，开着车的付萧山问庄静，“他还没回消息？”
　　庄静无波无澜的嗯了声，气得付萧山多解了一颗衬衣扣子，“臭小子……”
　　“乐乐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啊……”
　　庄静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到底说了什么，值得郭子恒顶住公司上下所有人的另类眼光把人从饭桌上带走。
　　“他说事情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他倒是回个消息给个交代啊，谁知道他把人送哪儿去了。”
　　而付萧山的这个疑问，在他一回家的时候就得到了明确的解答。
　　他刚跟庄静互道了晚安，疲惫的趿着拖鞋往屋里走，就被从他卧室冲出来的郭子恒吓得差点跳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比他看上去更疲惫的郭子恒一身衣服皱巴巴的，大块大块的水渍在灯光下颇为打眼，他冲过来一把按住付萧山，“小声点！我这儿刚……”
　　话还没落音，屋里传来嘭的一声闷响，还有女人吚吚呜呜的声音，付萧山一时头皮发麻。
　　郭子恒朝他比了闭嘴的动作又慌忙冲回房间去，还同时吼了他一声，“过来帮忙！”
　　付萧山打死想不到郭子恒把邹乐乐带回了家，还带回的是他的家，气得他站在房门口话都说不利索，“郭子恒，你，你有病，你把人……你什么意思？”
　　郭子恒把滚到床底下的人扶起来，“你再不过来帮忙，她再闹起来，我就撒手不管了，反正这是你家，你来收拾烂摊子。”
　　付萧山被威胁傻了，心不甘情不愿的过去帮忙和他一起把人抬回了床上。然后他跟见鬼似的见郭子恒从柜子里扯了两床他的被子，床两边各扔了一床在床脚铺好，等他做完了这些，才见他冲着他走来把他推出了房间，“过去说。”
　　一过到庄静那边，付萧山两拳头招呼上去把人摁着就打，还不知道发生何事的庄静张着嘴见郭子恒跳着躲到他身后寻求庇护，“这都几点了，你们两个闹什么呢？”
　　付萧山气呼呼的撩袖子，“你问他，他脑子进水了，把邹乐乐扔我床上。”
　　这话听着暧昧，倒是事实。
　　庄静眨巴着眼睛回头，无声询问，但见郭子恒比付萧山还无辜，“我不知道她住哪儿，扔我们这边，你晚上怎么睡呀。”
　　庄静被他气笑，付萧山更火大，“庄静是有地方睡了，我睡哪儿啊？”
　　郭子恒指了指眼皮子底下的沙发，给付萧山做了妥善的安排。
　　付萧山还是没想通，“郭子恒你到底发生么神经？”
　　郭子恒越发无赖起来，学了庄静的话，“哎呀这都几点了，明天还上不上班呀，快快，洗手间我们让你先用，你快点，我俩还排着队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保证，明天一定给你们个交代。”
　　对付萧山和庄静来说，他们只想确认一件事，郭子恒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可是看他的态度，至少今天晚上，他们要不到一个说法了。
　　郭子恒知道付萧山被他气得不轻，在洗手间里安抚了人一阵之后，又跳出来找庄静讨饶，“别生我气啊，我明天肯定跟你们说清楚，你现在问我，我也不知道，看我明天好好审审这个邹乐乐。”
　　“乐乐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嘘，秘密。”
　　当庄静被人用食指按住嘴唇的时候，脚下不客气的踩了回去，恶狠狠的。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睡在沙发上的付萧山被从卧室里走出来的郭子恒刻意放轻的动静惊醒。
　　郭子恒无视对方想宰人的眼神，“你再睡会儿吧，我去你那边看看乐乐走了没有。”
　　付萧山冷哼一声，翻身把被子拉过了头顶。郭子恒忍着笑意轻手轻脚的出了门，没过几分钟，又蹑手蹑脚的进了门。
　　沙发上的人听到开门声，一大早就一把火烧得呼啦啦的，“你还要不要人睡觉了？她走了吗？”
　　“还没醒呢。”
　　“我去……”付二老板很头疼，“她当是自己家呢，睡得够沉的。”
　　郭子恒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是睡得够沉的，也不怕人把她卖了。你说她怎么就能睡得这么踏实呢？”
　　“哼，估计被昨天晚上三老板体贴入微的照顾给迷晕了。”
　　“她可能潜意识里觉得安全，都是你家的功劳。”
　　“滚，你怎么脑洞这么会开把她往我家安置。”
　　“相信我，她就想去你家。”
　　“郭子恒你信不信我剁了你。”
　　看他气得在沙发上站起来的样子，郭子恒只想大笑，又必须给面子的绷住。
　　“你去把她叫起来，我得换衣服。”
　　“萧山，人家好歹是女孩子，你绅士一点。”
　　“我家都被她占了，我还要怎么样？”
　　“衣服可以先穿我的。”
　　“谁要穿你那些衣服。”
　　“哎呀你穿是没我穿好看，可是先凑合几分钟嘛。”
　　“我不想跟你说话，”付萧山又重新倒了回去，“我再补个觉，去把她给我弄走。”
　　郭子恒笑着看了眼他，轻轻退出了房门，又去了隔壁。
　　最终邹乐乐挑战了一把庄静睡神的地位，庄静和付萧山始终没等到她醒来，先去上了班。出门前郭子恒再一次跟庄静打包票，说他审完了邹乐乐就去找她。付萧山不自在地低头看了看他身上郭子恒的衣服，臭着一张脸拽走了庄静。

　　邹乐乐醒来的时候感觉昨夜被一百个人暴打，普天下宿醉的人感觉都一样，缓过一阵晕眩和头疼，她惊恐地从陌生的环境里弹起来。
　　等她揣着狂跳不止的心、光着脚扒开门跑出来，看到的是敞亮的屋子里孤零零坐着郭子恒一个人，安静地刷着手机，应该是在等她，可她跟见了鬼无异。
　　“郭……郭……昨昨天晚上……”
　　郭子恒见她醒了，起身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别着急，先喝杯水。”
　　乐乐跟沙漠里骆驼似的抱了杯子就狂灌，等她一口气把杯子见底了，狂喘着缓过劲来，才故作冷静地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是大麻烦。”
　　乐乐微张着嘴，欲言又止，郭子恒倒一脸平静，“你先进去收拾一下，出来再说，反正我们已经迟到了，我替你请了半天假。”
　　乐乐想了想，默默转了身，却没走两步又被人叫住，“对了，这个是庄静的衣服，你先凑合一天。”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鬼样子，再低头看看手中庄静的衣服，邹乐乐一脸赴死的悲壮。

　　一大早，永恒上下翘首期盼等着三老板和邹乐乐来上班，结果只等来了大老板二老板，期待的主人公一个没登场，一时不免更加甚嚣尘上。
　　钟曼一见庄静进了办公室就前后脚跟了进去，“怎么回事？我就少去吃一顿饭，就出这么大幺蛾子。”
　　“你别跟他们一起瞎起哄。”
　　“还需要我起哄，昨天晚上都看见了，一早郭子恒就来替她跟乐乐两个人请假，这什么情况呀！”
　　“我也不知道。”
　　庄静的样子堪称无赖典范，钟曼不由得凑到她跟前，“你到底是不是人家女朋友。”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非得哭哭唧唧大骂郭子恒脚踏两条船才正常？有那闲功夫我选品都多定两条了。曼姐，上班啦，请你起好带头作用。”
　　钟曼非但没走，反而更神秘的贴在办公桌上，“刚刚，郭子恒让我给他调了乐乐的履历，他想干什么？”
　　“他想审她。”
　　“什么叫审她？为什么要审她？”
　　“我哪儿知道啊？我男朋友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跟别的女人周旋，我才是受害者，还不安慰安慰我。”
　　钟曼一脸醒悟，“庄静，跟你说话真是浪费时间，我等小郭来了审他。”
　　庄静一脸坏笑，“好好审啊。”

　　乐乐紧张地坐在餐桌前，两手不自在地转动着手里的马克杯，直到郭子恒从厨房走来给她倒了一杯黑乎乎的米浆才停下来。
　　“我给庄静做的五色豆浆，你先喝点儿，昨天晚上胃都吐空了。”
　　“谢谢。”
　　等他坐下来，一副要跟她开聊的姿态，她才期期艾艾的问，“昨天晚上……我说什么了？”
　　“你不记得了？”
　　“我是记得好，还是不记得好？”
　　“你要是不记得了，我就当没听到过。”
　　乐乐貌似松了一口气，却又听他说，“可是你要是记得的话，我想我可以帮你。乐姐，三年了，你就不想给自己一条出路吗？”
　　乐乐松到一半的那口气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她都说什么了？他是不是都知道了？她努力让自己回想那些没有断片儿的片段，然后死死盯住她的脚下，心里咆哮着为什么就没个洞让她可以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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