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早啊。”

　　季年刚起床走到客厅，就看见周月正在厨房捣鼓些什么。

　　“早，”季年说，“你在做早饭？”

　　周月点点头：“嗯，你起来的挺巧的，洗漱完就可以吃了。”

　　季年节假日经常睡懒觉，保研之后觉更多，好像是要把之前因为学习耽误的睡觉时间都给补足，以至于有时误了吃早饭，她之前胃就不太好，这段时间更时不时胃疼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墙上挂的表，8：36。

　　哇，这段时间起的最早的一次。

　　季年从卫生间出来，周月刚好把早餐端到桌子上。

　　“尝尝吧，我去给你倒杯牛奶。”

　　季年坐在椅子上，听到这话，下意识问了句：“哪来的牛奶？”

　　她记得她没买过牛奶。

　　周月已经到了厨房，回答道：“今早上我刚出门买的。”

　　随后，她又说道：“我多买了几杯，你平常喝着点，晚上睡觉也有好处。”

　　季年：“嗯。”

　　周月坐在她对面，给她夹了个肉包子：“今天是不是要去书画院？吃完早饭休息会儿，我去送你。”

　　季年点头：“不急。”

　　忽然，她感到腿边有毛绒绒的东西在蹭她，她低头一看，对上了小黑那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

　　见季年注意到了它，又卖力地摇着尾巴，把自己的饭盒往里推了推。

　　季年弯起嘴角，给小黑放了一个包子。

　　周月说：“这狗平时吃这么好啊？”

　　听这语气还有点不满是怎么回事。

　　季年抬头看她，说：“它想吃，就给它放了一个。”

　　周月：“哦。”

　　季年挑眉，盯着她看了会儿，试探着道：“你做的太好吃了，我看它这么馋，肯定也是被你的厨艺大大折服，于是就勉为其难给它尝了一个。”

　　周月憋不住笑了，道：“好好好，我哪有那么小气。”

　　这顿早饭吃完，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季年摇头道：“起太早就是不行，电视也催眠，好想睡觉。”

　　说到后面，她声音已经有点模糊。

　　“那你睡会儿，醒了我们再去。”周月说。

　　季年靠在周月身上，脑袋蹭蹭她的脖子，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电视的声音像催眠曲，周月的眼睛也睁不开了，她脑袋往后仰，靠在沙发背上也打算睡。

　　坐着睡就是不舒服，周月看了看季年，觉得她一直歪着头，一会儿脖子就扭了。

　　于是她扶着她，慢慢往右滑，轻轻躺在了沙发上，季年也躺在了周月身上，看样子睡得挺熟，躺着也比坐着舒服，季年脑袋又蹭了蹭。

　　周月把电视关掉，这回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可这下周月却睡不着了，她的手轻轻抚在季年凹下去的腰上，盛夏季节，穿的衣服薄，体温从薄薄的衣服传上来，周月的手像是触电一般地猛地缩了回去，又愣了两秒后小心地搭上去，指腹无意识摩挲着。

　　她学生时代因为弹吉他而落下的琴弦形状的茧，直到多年后的现在还是有一点，这时她才想到，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弹过吉他了，她的那把吉他也被放进了衣柜里，遗落在了记忆深处。

　　周月把季年的衣服往下拉了拉，遮住露出来的一截腰肉，好像还是嫌她会着凉似的，她索性两条胳膊都环在了季年腰上，她穿的卫衣，是长袖，就当是给她盖了层毯子了。

　　等之后回家翻翻衣柜，找找吉他，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忘记怎么弹。

　　身上传来匀称绵长的呼吸声，起起伏伏的身体表示着女孩睡的正香，周月腾出一只手，放在季年的肩膀上轻轻拍着。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在地上画上了窗户的影子。

　　暖洋洋的，睡觉果真是不二之选。

　　周月继续把胳膊放在季年腰上抱着她，闭上眼睛也准备眯一会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个人的呼吸声和身体起伏程度慢慢重叠，温暖的阳光像是给她们裹了一个没有触觉的被子。

　　大概是过了两个多小时，季年的脑袋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抬起头，就看见周月睡的正香，她一下僵住身体，怕动一下就给她吵醒了。

　　季年默默又把脑袋枕了回去，嘴角上扬一点，继续闭着眼睛。

　　于是她没发现，周月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继续躺着装睡的她笑了一下。

　　季年发觉脑袋被震了一下，抬起头就看见周月在笑。

　　她坐起来，伸手去挠周月痒痒，周月笑得更厉害，句子断断续续的：“别别哈哈哈哈哈哈错了错了……哈哈哈哈哈。”

　　季年放过了她，理了理睡乱了的头发，说：“出门吧。”

　　周月也坐起来，帮她理头发，又抱住她在她脖子上深吸了一口气。

　　“刚睡醒，等会儿出门。”她说。

　　季年点头：“好。”

　　她从茶几上拿起手机，点开消息，看见“脱单计划0/4”群里，正聊的热火朝天。

　　“脱单计划？”旁边传来一声疑问。

　　季年扭头看了她一眼，说：“我们宿舍群名。”

　　周月：“嗷～”

　　随后，她又道：“那现在是不是该改个名字了？”

　　季年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笑着道：“行，我跟她们说一下。”

　　季年简单看了看她们聊的，回复了一下，又打字道：“群名该改了。”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季年等了十秒，张兮兮发来一个表情包。

　　张兮兮：我就知道。

　　林安：复合了？这么迅速？

　　林宁：恭喜。

　　接着，群里弹出一则系统消息：林宁修改群名为“脱单计划1/4”。

　　季年打字道：昨天复合的。

　　张兮兮：好好，结婚的时候记得请我们当伴娘。

　　季年顿了顿，扭头看了看周月。

　　周月觉得看别人聊天不太好，于是早就自觉转头玩起了自己的手机。

　　季年松了一口气，回复道：结婚？

　　张兮兮：你们不打算结婚吗？国外可以领结婚证的。

　　季年从没想过这一茬，不过这倒是让她想起了之前她手工制作的一本结婚证。

　　季年：如果结婚，会请你们的。

　　说完，她关掉手机。

　　周月看她放下了手机，也立马放下，道：“要走了吗？”

　　季年伸了个懒腰，点点头：“走吧。”

　　……

　　季年在招聘软件上看过这家书画院的资料，修建已经有十一个年头了，既收藏古今各大书画名家的经典之作，也签约培训年轻的热爱美术的毕业生们，培训期为七天，期间都要在院内进行学习，完成之后就可以自由选择在院内还是在家办公了，有底薪，也有全勤，还有别的就是按照画作的质量来进行奖励。

　　每个月都有3个随机的主题让年轻的画家们作画，还有一个主题是自由作画，每年都会举办一个年度画展，邀请商业界的大老板们和在美术领域有名望的美术家们来一同参观，如果有画能被这些人物看上并且买走的，那么其作者的名字也会在美术界远扬，当然，年终奖也会很多。

　　她打算今天先去实地考察参观一下这个有多年历史的书画院，然后再投简历，趁暑假的时间挣一点钱，除此之外她还要每天去做家教，毕竟之后读研，花销只会更大。

　　周月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随手甩了甩钥匙，道：“先去吃个午饭吗，还是先看看书画院？”

　　“你饿了？”季年问。

　　周月和她并排走，道：“还行。”

　　季年突然停下脚步，道：“我记得这附近好像有家烤肉店不错，要去尝尝吗？”

　　“行，那咱们先去饱餐一顿。”

　　说着，两人便改变了方向，来了一场说吃就吃的旅行。

　　这家店是季年前几天看书画院资料的时候偶然间瞥见的，评价是四星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记住了，可能是下意识觉得有人会喜欢。

　　复合之后，不知是不是季年的错觉，她总是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明明已经把所有事情都说开了，明明已经在谈恋爱了，可她却并没有感受到十七岁时谈恋爱的那种感觉了。

　　不过也是，四年过去了，不管是季年还是周月，都已经长大了，成熟了，人又怎么能永远停留在十七八岁呢?

　　她又忽然想到张兮兮说的话——你们不打算结婚吗？

　　“抱歉久等了，请慢用。”

　　服务员的话打断了季年的思考，她下意识抬头道谢，却看见周月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乌黑的眸子让旁人看不出情绪。

　　季年心里莫名一阵酸涩，继而的是柔软，她认为她现在已经能洞察透彻周月的所有情绪了，比高中时更通透了些，而这个技能在此刻达到登峰。

　　她说：“周月，要结婚吗？”

　　“你喜欢爱尔兰吗？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国家，要去那里结婚吗？”她说。

　　和周月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她看见了她眼里的小心翼翼和不舍，珍惜与成全，在那一瞬间，季年忽然觉得自己想的这一切都完全不重要了。

　　和十七岁的感情不同了又如何呢?那是因为双方都成熟了，感情也更成熟了。季年只想起前段时间周月追求她时真诚的样子，和那段时间自己青涩害羞的内心，那么这又和十七岁有什么不同呢？

　　她知道自己很爱她，也知道周月很爱自己，这就足够了。

　　她不愿再在周月的眼睛里看见一丝一毫的伤心和难过，更不愿意那丝难过的缘由是自己，她想要一辈子都能看见周月发自内心的甜美笑容。

　　一想到如果今后这个人就再也不属于自己，一想到这个人以后也会和别的人一起约会，她就只觉得难过到不能呼吸，她不愿意。

　　在分别的四年里，她不知道想过多少次，或许现在的周月已经有了很喜欢的人，或许已经和对方开始约会，这个二傻子不知道安排约会时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她又不敢深想，因为这些并不是属于她的。

　　“要，结婚。”

　　季年能一眼就看出周月的内心所想，周月又何尝不是呢。

　　她已经习惯了失去，也习惯了忍受患得患失，刚才季年神游的时候，她就一眼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继而开始怨恨自己，又没有做到最好，如果她现在跟她说想要分开的话，那么她绝对会同意。

　　周月是想和季年在一起，可也是真的想让她幸福。如果和她在一起让她这么不高兴的话，那复合就没有意义了。

　　只是自己现在能给她的东西还没有开始展现，就已经没有展现的机会了，有点遗憾了。

　　她只求，能最后好好和她道个别。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季年会蹦出这么一句话，她的脑袋宕机了，就和当时她与季年重逢那刻的感觉一样，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存在了，而她还存在的意义就是在现在回答她：“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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