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画像

　　第二天蒲熠星到市局的时候比平时晚了点，他昨天查吴伟查到半夜，回去眯了几个小时就又来了。

　　“老大，方颜已经叫来了，在审讯室。”石凯跑过来汇报。

　　“郭文韬呢？”蒲熠星环视了一下四周，说好今早郭文韬和石凯一起重审方颜的，办公室里还没见到郭文韬的影子。

　　“好像还没来。”石凯挠挠头，“要不，我打个电话给他。”

　　“不用了。”蒲熠星打断，想起昨天像兔子一样跑掉的郭文韬，“让他多睡会儿，我这儿有昨晚新查的资料，关于吴伟的，你看一下，马上重点突破一下方颜。我会在外面全程协助。”

　　“是，老大！”突然被委以重任的石凯接过了蒲熠星递过来的资料，稍作准备就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中，独自前来的方颜虽然不像上次哭哭啼啼，但整个人很憔悴，像一朵装在精致花瓶中的枯萎玫瑰。她皮肤瓷白，眼角的细纹格外明显，眼眶有些凹陷。

　　“这次找你来还是为了吴可的案子，她的案子需要重审。”石凯开门见山。

　　“不是已经抓到犯人了吗？电视台都播了。”方颜有些疑惑，语中含悲，“我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女儿的尸身带回去？”

　　“方颜，你先别急。上次抓到的变装色狼并不是杀害吴可的凶手，我们已经找到他的不在场证明了。现在，我们正在全力侦破你女儿被害的案件，需要你全力配合。”

　　“配合？”方颜怔道，“怎么配合？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都告诉了？”石凯拉长了语调，重音落在那个“都”字上，同时两道目光射向了方颜。

　　方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擤了擤鼻子。

　　石凯冷冷道：“吴伟和你，真的是夫妻关系吗？”

　　原本态度轻松的方颜一听此言，脸色微变，皱了皱眉道：“我们有结婚证，吴伟每个月也会给我汇款。”

　　“我查过了，你们的结婚证是1994年8月领的，领完后不到两个月，吴可就出生了。吴可出生后没几年他开始在美国工作，最初几年还有出入境记录，后来就干脆不回来了。这天下也没有这么疏远的夫妻吧。”石凯道。

　　“天下的夫妻，什么样的都有，也轮不到你们警察来管吧。”方颜语气忽然有些尖锐。

　　石凯脾气暴，听不得这种话，张口就想回怼，耳麦里蒲熠星及时制止了他。石凯平复了一下情绪，用上了蒲熠星耳麦里教的话术：“天下的夫妻确实什么样的都有，但人家好歹是夫妻。而你所谓的丈夫早就在美国结婚生子，孩子都二十几岁了，你这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装夫妻？跟警察撒谎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石凯这话仿佛一颗核弹，方颜面色惨白，咬了咬嘴唇。

　　石凯准确抓住了方颜的微表情。如果说她大惊失色，还有可能是不知道丈夫在国外重婚，但这个表情，明显就是知情不报了。

　　“还不打算招是吧？你跟吴伟领了结婚证，又纵容他在国外娶妻生子，也不告他重婚。他呢，对你们母女俩不闻不问，每月给你们汇款走的却是他们公司的账户。这事儿从头到尾怎么就犯着蹊跷呢？我怎么觉着，吴伟就是个挂名的爹，根本不是吴可的亲生父亲呢！”石凯厉声喝道。

　　石凯虽是个审讯新手，但自带一股子野气，最克方颜这种养尊处优又和社会脱节的人。方颜方寸大乱，嘴上喊着“胡说八道”，目光却在躲闪。

　　“方颜，你给我听清楚了！现在是你的女儿被人杀害，死不瞑目！凶杀案熟人作案的概率你知道是多少吗？”石凯站起来，撑着桌子。

　　“百分之78.9！”石凯火力全开，“杀害你女儿的凶手是模仿作案，目标很可能一开始就是吴可，想嫁祸给变装色狼。你要是再不坦白，你女儿就枉死了！”

　　方颜微微战栗着，嘴唇一直在发抖。蒲熠星见状，在石凯耳麦里嘱咐道：“快了，再突破一下。”他掏出手机，微信聊天框里，是他给郭文韬的信息：“起了吗？方颜到了。”时间是一个小时前，郭文韬还没有回复。

　　蒲熠星又打了一行字：“迟到要扣工资的。”他想要按发送，瞥了一眼聊天背景框，郭文韬好看的眉眼带着风的形状，他心一软，删了那几个字，改发了：“醒了别急着来，吃了早饭再来。”

　　刚放下手机，石凯那里就有重大突破。方颜招了！

　　方颜承认了吴伟并不是吴可的父亲！

　　“我当时未婚先孕，孩子上不了户口，才……才和吴伟领了结婚证。”方颜断断续续道。

　　“那吴可的亲爹是谁？”

　　方颜低下头，明显不想说。这一点蒲熠星也猜到了，每个月以吴伟的名义汇过来的生活费就好几万，都是卡着跨境私人汇款的最高限额来的，吴可的亲生父亲至少得是个富豪级别的。蒲熠星不想和方颜浪费时间，他既然查到吴伟在国外工作的公司老板是段中孚，就干脆赌一把。他派了个警员把段中孚的照片递进去，在耳麦里对石凯道：“直接给她看照片。”

　　审讯室里，看到照片的方颜一脸惊恐：“你……你们怎么……”

　　这反应，明显就是蒲熠星赌对了！

　　“别藏着了。警方知道的远比你以为的多。”石凯气势十足。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蒲熠星是怎么推测出吴可的亲生父亲是段中孚的，不过他秉持着老大说的肯定有道理的原则，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势，成功突破了方颜的心理防线。

　　方颜坦白，她年轻的时候曾在皇冠夜总会做过陪酒小姐，因为容貌出众，没做几个月就被老板看重包养起来。当时皇冠夜总会的老板正是段中孚。段中孚子嗣不旺，就在外面包养情人。方颜是他比较中意的一个，后来方颜怀孕了，段中孚让她生下来。为了给孩子上户口，段中孚让段氏企业手下的一个员工吴伟和方颜领了结婚证。段中孚本来一心希望这是个儿子，见生下的是女儿，兴致减了大半，也不想认了，怕惹麻烦，就让这个孩子跟着吴伟的姓了。

　　“现在段中孚在美国生活，你怎么在国内？”石凯问。

　　“孩子生下后没几年，他就不怎么来我这儿了。因为有孩子，他给钱还是很大方，吴可留学的钱也都是他出的。之前二十几年，他除了给钱，对我们娘俩都是不闻不问，后来吴可考上了国外的好学校，他还挺高兴的，曾经问过我要不要让孩子姓回段，结果我女儿不同意。”

　　“那他有没有联系过吴可？”

　　“这我真不清楚。我女儿个性很独立，去了国外上学后就跟我没什么话说了，我也不知道她爸有没有联系过她……”这一次，方颜说得很坦诚，看来的确是不知道。

　　蒲熠星皱了皱眉，揣度着段中孚的性格。这是个典型的功利主义的人，非常看重后代。当初方颜怀孕时为了给孩子上户口还给她安排人假结婚，但一看生的是个女儿就不怎么上心，结果后来女儿出息了又想让她认祖归宗。这么个人对于后代看中的无非两点：儿子，有出息。这么一想，吴可虽然是个女儿，但段中孚看重她有出息，所以提出奖励她别墅让她结婚就很合理了，他想要更多有出息的后代。

　　这么说来，吴可没有说谎。她一直知道她的亲生父亲是段中孚，从段中孚一直以来薄情的表现看，也难怪吴可说出“爱情这种东西不过是体内分泌的多巴胺，我才不信呢”这种话，她说过要是结婚家里会送一套别墅，不要白不要，但又否认是爸妈送的。如果是段中孚，就说得通了，在她心里，她并不认段中孚是她的爸爸，所以也不肯改姓。

　　所以，吴可是段中孚的女儿。这么一来，谁会有动机杀她呢？蒲熠星觉得脑海中隐隐有一个答案，这个答案一直在他们身边，却一直被他们忽略。脑海中这几个月来接触到的所有的人在他脑海中一一掠过，终于，一个名字变得无比清晰。

　　段……段泽坤！

　　这个名字在蒲熠星脑海中陡然出现！上一案郭文韬就提过段泽坤很可能利用了他将段小天送进监狱。这一次，难道又是他向自己的有继承权的妹妹动的手吗？

　　这个推测一旦产生，蒲熠星越想越怕。是了，没有人比段泽坤更有作案条件，他拥有程赫所有的监控视频信息，要模仿他，或者找个人模仿他，实在太容易了。他想除掉吴可，却又不想被怀疑，才会模仿变装色狼，让警方把所有视线都集中到变装色狼身上。他甚至差一点就成功了！

　　蒲熠星拿出手机，一个电话打到郭文韬那里，已经九点多了，微信上郭文韬还是没有回复。

　　“嘀——嘀——嘀——”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蒲熠星一连打了三次，心里从疑惑变成了恐惧。他蓦然想起，这几个月来，郭文韬从来没有迟到过，现在已经十点了，他没有理由不接电话，除非……

　　蒲熠星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市局，丝毫不顾身后“蒲队”“蒲队”的叫喊。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冲向停车场自己的车里，一踩油门，往郭文韬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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