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宝玉的爱情故事

　　在找小孩清算之前，佟母就和秦宁远吩咐过下午要上山去祭祖的事情，因而秦宁远进屋之前专门设了个中午十二点的闹钟。闹钟才将将一响，他就立刻醒了过来，抬手火速按了闹钟之后，秦宁远用脸挨了片刻趴在自己身上、睡得两颊通红的佟耀，这才低低叫起了人：“宝贝儿，起床了。”

　　佟耀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两秒，反手搂着他的脖子开始用脸蹭，一面蹭着还一面鼻子里直哼哼，问他怎么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活似只还没断奶的小崽子在撒娇。秦宁远心下好笑，放柔声音说：“起床吃了饭还要去山上祭祖，乖乖起床了，嗯？”

　　佟耀眼睛埋在他颈侧里，慢吞吞地说：“可我好困。”

　　外头天光好得出奇，透过窗户照进来，几乎感觉有点刺目。秦宁远摸了下他温热的脸，眯着眼反手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手机，放在佟耀面前逗小孩儿似的哄说：“那玩会儿手机，清醒一下。”

　　佟耀又打了个哈欠，看了他一眼，这才颇给面子的拿了过去。

　　趴在秦老大身上刷了会儿手机，佟耀终于清醒了过来，翻了个身，得了自由的秦宁远这才起身一件件穿戴整齐。岂料佟耀赖定了秦宁远不会不管他，于是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等着人来给他穿衣服。秦宁远穿好一回头，便见他那副伪装成失智老人一般的情形，啼笑皆非捏了下他的鼻子：“你呀，懒到家了。”

　　说完之后，还是转身去给他拿毛衣外套。

　　佟耀颇为无耻说：“我本来就到家了。”

　　不过发觉秦老大除了一贯的给他套高领毛衣之外，还强行逼他穿两条秋裤这件事后，佟耀生无可恋道：“哥哥哎，您掐掐我的腿。”

　　秦宁远不明所以地挑眉，佟耀说：“掐一下嘛！”

　　秦宁远于是照做，然后发觉竟然……掐不到肉：“……”

　　佟耀被他那个抬眉毛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抬手抱着秦宁远的脖子，乐得蹦蹦跳跳地亲了人一口，才道：“承认吧，老大，您给我其实穿的是假肢！”

　　秦宁远不禁一头黑线。

　　网上有个流传颇广的说法，说世界上有一种冷，叫做“你妈觉得你冷”，佟耀深切地觉得，这话在他身上，得换成“你情哥哥觉得你冷”才贴切。而且最可怕是那天到底，他还是没能取得秦宁远的允许，脱下哪怕其中一条秋裤，而是和长辈们一起拖着那两条厚厚的“假肢”上了山去见外爷——也就是外公。

　　入了冬之后万物萧条，山上也没什么青枝绿叶，路边还有不少的积雪，佟耀小时候隔三差五来这儿住，看得颇为怀恋，一路上和秦宁远指指点点、追忆当年，看到路边有小孩还要去逗一逗人，十足十的顽劣。

　　秦宁远手里提着祭祖用的蜡烛纸钱，和佟父佟母一起耐心看着佟耀招猫逗狗地耍宝，经过不好走的路时，他就主动去背一段垂垂老矣的佟耀外婆，走了快三十分钟才到了佟耀外公的那片离得不算远的自家墓地。

　　除夕上坟，在陕西风俗里叫做“请先人”，在坟前“请先人”的时候，秦宁远留神看了一会儿，发觉佟耀外婆见到老伴儿的墓碑，神色还算平静，也就略略放下了心。烧了纸后，便要行作揖叩首礼。国人不信不仰，讲究祖宗崇拜，虽然大逆不道做了同性恋，可秦宁远骨子里便是这么个颇为传统的人，对长辈的认可也十分看重，因而特意抓着佟耀和自己跪在一处，认认真真地低了三下头。

　　佟耀渐渐察觉到了秦宁远的认真，因此头也磕得丝毫不做假。

　　秦宁远看了这小孩一眼，嘴角不禁浮现一丝笑意。

　　等磕完起身之后，佟耀一回身看看自家爹妈那副欣慰又复杂的神色，深觉气氛太像大姑娘出阁或者回门，这才原形毕露，在秦宁远耳边悄声调侃说：“等明年回那边的老家，去拜过爷爷之后，你就是正儿八经的佟秦氏了。”

　　佟家女性能顶半边天的观念贯彻落实得还算好，春节向来都是一年在外婆家过，一年在奶奶家过，今年秦宁远恰好碰到了去外婆家的那一年。而不能去拜见佟家的列祖列宗，对于秦宁远而言不得不说是颇为遗憾的一件事。可好好的一桩祭祖大事，被佟耀这么一说，就全然变了味道。

　　秦宁远似捏非捏着他腰上的软肉，似笑非笑地低声问：“你说谁是什么氏？”

　　佟耀当即回想起了早上被秦宁远一双魔爪统治的恐惧，忙不迭浮出一个讨好的笑，一边扯开秦老大的手，一边故作无辜道：“您没听清啊，我说我呀，是秦佟氏……”说完，油光水滑的小朋友就刺溜一下跑了远。

　　秦宁远隔空点了点他的鼻子，转过身去背佟耀外婆下了山。

　　走了一会儿，秦宁远却忽然听旁边的佟耀靠了过来，轻轻喊了一声：“外婆？”对上佟耀的目光，他总算意识到什么，乍然回头，才发觉外婆虽然在他背上，却一直回过头看着外公那一座坡上孤零零的坟茔。

　　秦宁远于是停下脚步，也轻喊了一声：“外婆？”

　　外婆耳背，还是没有听到，佟母佟母也不禁停下了脚步。

　　等他们一行人停步了快十秒的样子，外婆终于后知后觉到了不对，回过了头来。秦宁远便清晰地见到这位老人家满是皱纹的眼角，有尚未干涸的泪水。见晚辈们都看着自己，外婆抹了眼角的泪水，用苍老的声线，颇为迟缓地笑说：“以后啊，把我也埋这儿。”

　　秦宁远听得颇为怔愣。

　　佟耀也有些呆住了。

　　旁边的佟母忍着泪水道：“妈，你说什么呢！”

　　落尽枝叶的枯树立在坡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外婆看看女儿，只得缓缓地说：“好，不说了，不说了……”孤零零的一个老人家，为了女儿不彻底无所归属，也得多捱上几年，这便是父母。

　　上完坟回去之后，已经是下午了，佟母便开始忙起了年夜饭。秦宁远和佟耀虽然做饭都不算什么能手，当个帮厨倒也绰绰有余，不过秦宁远主要任务在旁边备菜洗菜，佟耀的主要任务则是在旁边吃菜品菜。最后他那亲生的母亲都看不下去了，把菜刀往案板上宰得一立，吓唬说：“宁远，你不管他我管，你先把那饿死鬼投胎的给我摁住，我这就把他那双手剁下来，反正凤爪才刚刚用啤酒泡上，一夜就能入味！”

　　佟耀忙把手背在身后，委屈道：“妈……”

　　秦宁远深觉啼笑皆非，逼不得已只好挡在了佟耀和佟母之间。只是他手上都是油，于是用膝盖碰了下佟耀的腿，哄道：“好了好了，这会儿吃饱了一会儿上桌怎么办？听妈的话，不吃了，嗯？”

　　佟耀这才说：“本少爷给你这个面子。”

　　然而上桌的时候，他当真已经吃了个半饱，统共只吃了那么一碗饭。春晚的背景音乐热闹又熟悉，佟耀却捂着肚子，倒在饭桌旁边的沙发上，生无可恋地说：“老了老了，以前在厨房吃两小时在桌上吃两小时不成问题，现在真的是老了……”

　　佟父皱了下眉头，颇为无奈道：“明明一个这间屋里年纪最小的人，你好意思说这句话吗？给我快点儿起来，什么样子！”

　　秦宁远握着筷子转过头去，不放心道：“我去给你找点消食片，怕你吃多了特意带的。”

　　佟耀一怔之后却连忙摇头，给了自己老爸和自家老公一个制止的眼神，随后他在秦宁远疑惑的目光之中，接着长声哟哟地叫唤。不一会儿，外婆果不其然拿着一盘糖果吃食，就像小时候一般地哄着他，赶紧起来走两步消消食，佟耀这才故作不愿地起了身。

　　外婆生怕佟耀偷懒让晚上闹觉，于是一面攀谈，一面跟在他背后慢慢地在屋里绕圈，脸上也渐渐露出笑意来。秦宁远终于看明白，佟耀此举的目的是为转移外婆的注意力哄她开心，毕竟老人家的便是最怕不被需要。

　　“这小子，最会当开心果了。”

　　秦宁远闻声回头，却见佟母看着自己儿子笑得自豪。

　　吃了晚饭之后不过八点多的样子，一家人便开始嗑着瓜子、剥着花生、看着春晚的守岁活动。说句真心话，这样正常人家的除夕夜，秦宁远着实没经历过几回，不过他一边给佟耀剥着橘子，一边想，自己却是发自心底的喜欢，毕竟这是一种普遍意义上的幸福。

　　就连秦淡芷打视频电话来给他拜年的时候，他的嘴角里都挂着几分笑意。

　　秦淡芷在那边说了些自己和男朋友在东北过年的趣事，不禁诧异地说：“这么开心啊？你丈母娘没给你脸色看？”

　　秦宁远戏谑说：“给是给了，不过我媳妇儿偏向我。”

　　他这边还没说完，秦淡芷却像被按了什么开关，忽然不可自已地大笑起来，笑过擦擦眼泪，才说：“哥，你就在我面前装吧！明明你才是佟耀他媳妇儿！”

　　什么？秦宁远不由得一愣，却见妹妹说着便凑近屏幕，动了动手指，然后他这边的群消息叮咚叮咚响了起来。秦宁远迟疑着退出视频界面，点进去一看，竟然是秦淡芷在“十八佟人”的群里发了个手气红包，大伙儿正抢得不亦乐乎。

　　佟耀他媳……不，秦先生顿时脸色一变！

　　然而现在去改昵称也来不及了，反而显得太过心虚，秦宁远一头黑线地和自家妹妹道了别，挂了视频，去找罪魁祸首算账。佟耀正在忙着和老妈斗嘴，忽然被他拉到旁边的厨房里头，颇为疑惑地道：“做什么？”

　　秦宁远拿出手机，从群里头把秦淡芷的微信点出来：“解释解释。”

　　“什么？”佟耀起先还不明白。

　　秦宁远语意不明地说：“宝贝儿，能告诉我，你妹妹是什么时候进群的吗？”

　　佟耀无辜地看看屏幕，又看看秦老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眼，又眨巴眨巴眼，见卖萌无果，一扭头便要出逃。得亏秦宁远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一把拦腰把人抱了回来，往那个好些年没用过，刚才被他亲手擦得锃光瓦亮的灶台上一放。随后秦老大单手搂着佟耀的小腰、捏着他的下巴说：“不交代清楚了，你还想往哪儿逃？”

　　佟耀情知逃脱无望，于是仰头望天，开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这小子这副装疯卖傻的模样太可爱了，秦宁远憋笑憋得肚子疼，然而又不愿就此破功，被这越来越无法无天的小混蛋糊弄了事，索性抓着人狠狠亲了一回。然后他与佟耀鼻侧相贴，语带威胁地道：“你再唱？有本事再唱？”

　　佟耀在他脸上身上蹭来蹭去地撒娇，又开始哼唧。

　　秦宁远忍着揉这小孩的冲动，抬手把得了软骨病的佟耀立起来，故作正色道：“坐直了，给我老实交代。”

　　佟耀看了秦老大半天，看实在躲不过去，眼珠子一转，委屈巴巴地叹了口气，瘪着嘴地哭唧唧地说：“您，是不是不爱我了？”

　　“什么？？”

　　秦宁远瞪大了眼，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佟耀却一脸蛋蛋的哀伤与倔强，说：“这事儿放在从前，您肯定轻而易举就把我放了过去，可现在你却这样对我不留情面，竟然还语气那么重，对我说什么老实交代，呜呜呜，您一定是不爱我了……秦宁远，你这个大猪蹄子，你缩，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缩啊！”最后这小子竟然还无缝转换到了台湾腔。

　　秦老大目瞪口呆，还有这么玩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闪念的功夫，却叫佟耀有机可乘，一头从秦宁远胳膊下面钻了出来。秦宁远身为资本家中的运动健将，怎么会就此轻言放弃，大步上前化掌为爪探手欲抓，岂料佟耀这时却骤然小宇宙爆发，三步两步便要立刻窜出门去。

　　随后就听这位小祖宗对着门帘之外一声大喝：“外婆，我又饿了！”

　　秦宁远险些一脚踩空，猛然上前恶狠狠把人逮了回来。

　　“不是不让你吃，是你再吃胃还要不要了，吃多了晚上睡不着怎么办，又起来吃消食片啊？暴饮暴食你什么的休想，而且你现在真的饿吗？想转移我注意力就直说，不是想转移我注意力，那我摸一下你肚子，过来，你想往哪儿去？肚皮都鼓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说我胡搅蛮缠？哎，你给我放下那个鸡腿，佟耀！听不听话了！你都在打嗝了，小祖宗！好好好，我不和你计较了，成不成？我发誓，我发誓你还不信！嗯？”

　　五分钟之后，在秦老大苦口婆心的劝告下，佟耀终于停止了企图撑死自己的幼稚之举。什么？你说让秦宁远在妹妹面前丢了脸的教训，佟宝玉掀开厨房门帘，无辜地表示——这世上还有这回事儿吗？秦宁远苦笑着表示，自家小孩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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