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神权

　　第六十二章
　　救援队如期到达。
　　离开小院子之前，孔昱已经彻底恢复了。她不仅身体恢复，连性格也恢复了。
　　“什么？你就一直守着我？现场呢？拍照呢？取证呢？万一不是意外呢？果然业余的就是不可靠！”
　　可是孔昱忘了，案子不归她管。
　　月牙湾管辖权属于力束省关城市，正好就是令月之前做私家侦探的城市，她与当地警察也没少打交道。这次岛上发生命案，作为相关人，大家即使上了船也不能立刻恢复自由。
　　既然暂时不能离开，不如安心在大别墅里休息。
　　于是一群人又回到了大厅。
　　富丽堂皇的别墅大厅里，和清晨一样，所有人排队接受警察询问。
　　与清晨的反应截然不同，折腾了一上午的众人又累又烦躁，并不愿意好好配合。
　　“不是都做过笔录了吗？她也是警察，你也是警察，你们警察是不是换个人就要重新问一遍？”
　　“对呀对呀。我们早晨都和孔警察说清楚了呀。”
　　“早晨记得倒是清楚。现在，忘了。人家很累的。”小暮眼波流连，娇嗔一句，小警察明显把持不住，直接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举着手机屏幕又跑回来。
　　像是葬礼上站在出殡队伍最前面举着遗照的孝子。
　　而手机屏幕上，恰好映出一个男人的脸。
　　这人长着一张好面孔，偏偏不修边幅。半长的胡子快要盖满下巴，头发也不知多久没有剪过，天然卷，已经超过了肩膀。奈何他模样着实不错，尤其一双含情桃花眼，眼睛大而饱满，眼角下垂，一副无辜可怜又忧郁的模样。只穿着再寻常不过的白衬衫，锁骨清晰外露，隐约可见胸口处有一颗痣。
　　男人隔着屏幕打了个哈欠，一副没有睡醒懵懵懂懂的模样：“这就是嫌疑人？听说还有同行？”
　　屏幕转向孔昱。
　　孔昱一见对方，就皱起眉头：“还没被开除？”
　　“哎哟，不好意思。我也想上头赶紧开了我，我好天天睡大觉。可他们不准啊。”
　　男人嬉笑着，孔昱越发生气，干脆不说话。
　　“我说，给个面子。这儿就是一鸟不拉屎的小破岛，不像你们贺城市。难得发生案子，给我家孩儿们一个锻炼的机会嘛。”
　　“哟，王总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不能不给面子——你放心，我绝对，好，好，配，合！”
　　孔昱的最后几个字，咬字无比清晰，像是要磨牙吮血。
　　可惜一拳打在棉花上，王警官没有理会她，指挥着小警察转向裴君萝：“你是第一发现者？”
　　“嗯！我都说过——”“全都说了？”“都说了！”
　　“下一个。”
　　“啊？”
　　小警察没有反应过来，王警官不耐烦：“她都说了她都说了，你还要她说什么？浪费时间。下一个。”
　　“我也都说了！”徐茂明自己凑到手机屏幕前，王警官连连摆手：“啊呀！往后退往后退！这么大一张脸！胆子都要被你吓破了！后退——退，再退——让你往后退！”
　　“再退就到外面了。”
　　“那就算了，下一个。”
　　“你是在认真工作吗？”小暮挑眉问。
　　没有回答。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还是没有回答。
　　“这样有意思——”“王不留神！”
　　孔昱一把夺过手机，一声大吼，屏幕里的王警官赶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小暮也愣了，孔昱把手机还给小警察：“没个正经！见了美女就走神！”
　　小暮笑了：“原来王警官的全名是王不留神？”
　　“本来我想改王不留行的。”屏幕那边，王警官揉着耳朵抱怨，“户籍室的人输错了，给我改成了王不留神——孔昱你别在她面前揭我短啊！”
　　“活该！”
　　孔昱仰着头走到另一边想看现场，被拦住，又气呼呼的坐回沙发里。
　　“让我看看。大美女没钥匙。经纪人和小助理有钥匙。孔昱有钥匙——这个文令月……文令月？！！！令月呢？令月你也在？！”
　　王不留神这么一喊，孔昱才注意到，令月哪里去了？
　　令月正在后院，蹲着挖沙子，小兰蹲在一旁，帮她填坑。
　　一个人机械地挖。
　　一个人机械地填。
　　平静安详。
　　孔昱气喘吁吁跑来：“你什么时候跑这来了？”
　　“在他们举着王大神的遗照进来的时候。”令月回头，一脸哀怨，“我不想和他说话。他太讨厌。”【35%】
　　“能让令月说讨厌的人，我也不想接触。”小兰一想起以前在关城市的岁月，就感觉耳边有二百只乌鸦大合唱。
　　孔昱难得与令月站在统一战线上。
　　但是公事公办：“笔录还是要录的。”
　　“你告诉他是意外就行……他看了架子顶就会明白的。”
　　“意外？”
　　“你就说是我让他看现场。先看现场再说。”
　　令月说完，继续低头挖沙子，了无生趣，任凭孔昱怎么说，也不回答。
　　想起令月曾在关城市生活过一段时间，孔昱大概明白了。
　　“原来是老相识。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彼此彼此……”
　　令月低下头，继续挖沙子。
　　孔昱回去和王不留神说了令月的话，王不留神立刻指挥小警员上二楼，从栏杆处往下看：摆放工艺品的架子顶端，厚厚的灰尘上清晰得留下了死者的脚印——这是他通过这里翻进房间的铁证。

　　几分钟后，后门又开了，穆小暮踱着步子走过来。
　　小兰立刻注意到了，停下手里的动作，想站起来，又看着令月。令月只是低着头挖沙子，不理会别人。
　　小暮踢踢踏踏得走过来，想蹲下，觉得脏，于是搬来一把沙滩椅，刚要坐下，令月站起来往别墅走。
　　“月儿！你留下陪我说说话嘛！”
　　令月回头，小暮笑眯眯地看着她，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
　　令月便搬过来一把沙滩椅，小兰举着铲子站在两人身后，犹豫了一下：“我去看看……里面怎样了。”
　　后门一关，立刻闪出两个警察：“两位，请不要离开现场。”
　　“我们就在这儿说会儿话。女孩子的私密话——两位小哥哥，也要听呀？”
　　“你们就……别乱跑……”
　　在小暮的注视下，两个小警察通红着脸跑开了，令月忍不住笑：“不愧是演员。千张面孔。”
　　“那你觉得，哪一张是我的真面目呢？”
　　小暮笑吟吟看着令月，问。
　　令月想了想，摇头：“我刚认识你不久，怎么会知道呢？”
　　“你刚认识我呀……也对。穆小暮是个大明星，文令月是个女警察，两个人怎么会有交集呢？你之前不认识我。以后，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说着，小暮起身要走。
　　“保镖是新的。”
　　“嗯？”
　　令月端坐不动。
　　“跟了十二年的经纪人突然转行。助理也是新换的。这里的所有人，和你都认识不久。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么心急。”
　　小暮回头，藏青色荷叶裙裙边微微颤抖着，她露出微笑，嘴边两点梨涡甚是可人。
　　“心急？我不明白。”
　　“你的伪装没有问题，可你太着急。你不是穆小暮，为了防止露馅，你换掉了所有熟悉真正的穆小暮的人。如果我是你，取代一个著名的人，我会循序渐进，而不是如此激进。或者，你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目的？”
　　小暮走回来，重新坐下，手臂搭在扶手上，侧身支着下巴望着令月。令月偏过头，看着小暮的双眼：“你到底是谁？”
　　小暮神色平静，眨了下左眼：“我是韩泠彩——”
　　“令月！穆小姐！案子结了。”
　　令月一时怔住，小暮轻盈得站起来，拉着令月的手：“走啦！”
　　令月任凭小暮拽着，双眼没有焦点，亦步亦趋向前走着，提线木偶似的丢了魂。
　　经过小兰时，小兰伸手想要拽住令月，可她伸出的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令月就这样走了过去。
　　和穆小暮一起。【40%】

　　上船之前，所有人都争着帮小暮搬行李。小暮本人好似甩手掌柜，坐在甲板上戴着太阳眼镜看海。
　　雨还没停，但天已经湛蓝干净了，远处的海面上隐隐约约看得到大陆，几只海鸟鸣叫着掠过海面，捕食海鱼。
　　“你真是韩泠彩？”
　　过来搭话的是小兰。
　　贺兰姗从墨镜上方看她：“你听令月说了？”
　　“你是不是韩泠彩？”
　　“你猜？”
　　“我从没见过令月那样的表情。失了魂一样。你到底是不是韩泠彩啊？”
　　小兰的语气近乎哀求，小暮暗笑道：这孩子，傻的单纯，单纯的可爱。
　　她翘起双腿，匀称的小腿从裙底露出来，白晃晃的好似两条嫩藕。
　　“你很不了解月儿啊。她是个爱哭鬼，胆小鬼，跟屁虫。要么跟着我，要么跟着陈烨，要么跟着巽哥哥——哦，你知道陈烨和夏巽吗？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从小就认识。”
　　小暮透过墨镜观察小兰，小兰咬着嘴唇耷拉着嘴角，一脸委屈的模样。
　　“那你们……真得从小就一直在一起啊……都没有闹过矛盾吗？”
　　“怎么会没有。打都打过——哎你知道吗？月儿可是空手道高手！拿过大奖的！”小暮来了兴致，越说越开心，“那时候我们都开玩笑，说陈烨以后可不能惹月儿生气啊！”
　　“原来她还会空手道啊……我从来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呢！哎你认识月儿多久了？”
　　“十年……”
　　“十年？”小暮摘下墨镜，一脸不可思议，“你们只是认识了十年，不常见面吧？”
　　“我们——”
　　“小兰。”
　　舱门打开，令月拿着手机走过来：“王警官有事要问你。”
　　小兰立刻跑过去，躲避着令月的眼睛，不敢看她。
　　令月关上舱门，走到小暮身边。
　　“你在跟她说什么。”
　　“当然是我们小时候的故事啦。我还以为她跟你很熟呢，结果，连你练过空手道的事都不知道啊。”
　　“那种事，也没什么好往外说的。”
　　“这可不像你啊。你以前有这么神秘的吗？”
　　小暮故意撞了令月一下，令月一怔，嘴角牵动着露出一个微笑。
　　小暮见了，拉她坐下：“你是不是还不敢相信我就是韩泠彩？”
　　令月低着头，不说话。
　　小暮靠着令月肩膀闭上眼睛：“我有自己的苦衷。十年前我跳楼之后，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研究所里。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所有的记忆也全都消失了，直到两年之后我才恢复所有的记忆。”
　　“那之后呢？还有八年呢？”
　　“八年……上学啊。读书，出国，研究——我以前跟着父母签过遗体捐赠，户籍也注销了，父母伤透了心，我也不愿再见他们，是研究所给了我新的归宿。我也想好了，学成之后就加入研究所，帮他们做事。”
　　“什么研究所？”
　　“四叶草研究所。”
　　四叶草？！令月心里一颤：文立言说见过泠彩的照片，原来是这样。【45%】
　　“那为什么假扮穆小暮？”
　　“你这个傻姑娘啊！”穆小暮抬手胡乱揉着令月的头发——好像小时候一样。
　　“不是我假扮了穆小暮，而是穆小暮失踪了，我来顶替她。”
　　“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能做到。看着我。”
　　令月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天生的尤物，在天蓝色的海天背景下，容貌一点点发生了改变。
　　瓜子脸，樱桃口，杏仁圆眼，右眼角还有一颗痣。
　　转瞬之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令月直接站了起来，被对方一把拽住，重新按坐回自己身旁。
　　令月闭上眼睛：“你等下，让我……缓一缓。”【50%】
　　“吓到你了？那我再变过去——”“不用！”
　　令月伸手拽住韩泠彩的手腕，呼吸急促起来：“你为什么——当初为什么要跳楼？到底为什么？”
　　“因为不想活了。”
　　“怎么会！你在电话里明明——”
　　“文令月你听着。你是聪明，可你只能理解自己看到的那么一小块地方，更大更远的事你想不到也理解不了。我做出那个选择，是因为我别无选择。就算让我再次经历那些事，我的选择还是一样的。我那时候，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为什么？”令月盯着韩泠彩，红着眼眶，“总要有理由的啊！”
　　“理由有很多，你想听哪一个？”
　　“最主要的！”
　　“黎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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