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oss Road

　　这顿饭吃得并没有想象中的其乐融融，成悦只是埋头吃饭，偶尔夸赞一下汪情越发精湛的厨艺博得老爸老妈一笑，却没有如成益徽和汪情想象中和陈玥行云聊得欢快。虽然成益徽和汪情在极力表现着热情和好客，陈玥却还是有些拘谨，不过倒也表现着自己大家闺秀的得体礼仪，而行云，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时不时为女朋友夹一点菜，汪情偶尔说他几句，他也只是笑笑应承着。
　　一顿饭下来，汪情和成益徽已是满头大汗，心里越发酸涩。
　　是不是，已经回不到当初简单快乐的时候？
　　行云包揽了洗碗的工作，成益徽坐在沙发上努力找着话题和陈玥聊天，看着一旁只知道逗弄小狗的儿子，眼底半是不解半是无奈。
　　“小悦啊，你这小子，别玩小狗了，和我们聊聊天吧！ ”
　　成悦正拿着一颗网球逗小乖，听到父亲的话抬头撇嘴看他们：“老爸，你那么会说，哪轮到我啊！我看你可以给陈玥讲一下你那些年的丰功伟绩。”
　　“哎哟，你这小子，我一个普通人哪来什么丰功伟绩啊，平平淡淡就这么一辈子过来了。”
　　“叔叔可别这么说，每一个人的经历都值得写一本书，就算是普通人，活一辈子也必有难以忘怀的人生经历。”陈玥说话总是体贴，很善解人意，让人觉得受用却又显得真诚。
　　“哈哈哈，姑娘真会说话，难怪行云那小子看上你了。”成益徽笑得爽朗，没看到女孩脸上微微僵硬的笑容。
　　成悦见他开心，也附和了几句：“那可不是，陈玥可是我们院新评选出来的院花，不仅长相漂亮，还知书达理，颇有大家之风。”
　　成益徽闻言深深看了陈玥一眼：“那是我们家行云的福气，姑娘，他是个好孩子，希望你们能一直走下去。”
　　陈玥身体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继而笑了开来：“恩恩，会的。”
　　成益徽像是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和你阿姨都是普通人，活到这个岁数，也没什么大抱负，只希望孩子们能过得幸福，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平平淡淡一辈子，就好。”
　　成悦心里一抽，抬头看着父亲眼角的皱纹，罪恶感铺天盖地袭来，却还是强自扯着笑容道：“你看你们这些思想，现在多少人不愿意生孩子做丁克，还能为国家计划生育做贡献呢！”
　　“你这小子懂什么？孩子是维系家庭关系的纽带，怎么能不生孩子呢？你和行云上大学之后，家里一下子就空了，我和你妈都不习惯。”
　　成悦皱眉，继续反驳：“那是你和妈感情好，现在的夫妻，感情一旦破裂，就算是有孩子也照样离婚。”
　　成益徽有些不高兴了，不满地看向成悦：“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老反驳我，是你有经验还是我有经验？”
　　成悦耸耸肩：“这不是经验的问题，我只是觉得你们老一辈的思想太过时了。”
　　“这怎么能叫过时呢？中华民族传承五千多年的思想，是本，我们不能忘本。”
　　陈玥见父子俩越来越激动，连忙打着圆场：“叔叔，年轻人总会这么想的，等慢慢长大，经历多了，才能明白世间的人情世故嘛！”
　　成益徽这才作罢，朝成悦哼了一声，继续和姑娘聊天。
　　厨房里，汪情和行云隐约听到父子俩的争论，汪情擦开盘子上的水，一一放好，良久，她突然叹了一口气，看着洗碗的男孩说道：“行云，这些年，我和你叔叔，也是一直把你当自家孩子的。”
　　行云愣了一下，垂下眼睫看着水池里的碗盘，轻轻道：“我知道的。”
　　汪情眼圈微红，目不转睛地盯着行云：“我们唯一的心愿，就是你们能好，孩子，你最懂事，能明白我们的，对吗？”
　　抓着盘子的手微微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行云紧紧抿唇，点了点头。
　　汪情看他半晌，突然一手揽住他的肩，一手捂住自己的眼，声音哽咽：“对不起，孩子，对不起……”
　　“滴答——”一颗眼泪掉进水池里，溅起一朵水花，瞬间消失不见。

　　下午再坐了一会儿，陈玥便起身告别，行云送她回家，成悦无事，便抱着小狗去了检查。
　　他下楼的时候，行云和陈玥还未离开，两人站在小区的花坛旁面对面不知道说什么，从这个角度成悦只能看见陈玥的脸色不太好，正疑惑间，陈玥正好看了过来，见到他微微吃惊，然后朝他露齿一笑，不经意挽上行云的手臂，道：“学长，你有事吗？”
　　语气和眼神略带防备，成悦淡淡一笑，朝他们摆手：“没事，我想着带小乖去检查一下，你们回去的路上小心，我先走了。”
　　男孩疾步走过的身体带来一阵寒风，微微掀起他大衣的下摆和他额前的刘海，齐行云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却在半途顿了一下，只抓住一手空空的风。
　　陈玥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待成悦走远，她伸出手轻轻抚上男友苍白的脸，语气悲悯：“亲爱的，你真可怜。”

　　晚九点半，小区突然停电，屏幕上温然的脸瞬间黑幕，成悦有些气恼地起身，低吼道：“快过年了，停你妹的电啊！”
　　不到片刻，桌上的手机响起，成悦接通放到耳边抱怨着：“小区停电了，好烦啊~~~”
　　“我说呢！那你早点睡吧，明天再聊。”
　　“这么早睡不着啊！”成悦有气无力地朝床上一躺，这时客厅里传来汪情的声音：“小悦，你要不要蜡烛？”
　　成悦拔高声音：“不用了，我用充电台灯就好。”说完，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从抽屉里拿出了小狗灯座的充电台，打开：“幸好还有电，啊，现在一看这个灯座上的小狗还挺像小乖的。”
　　温然听他语气里的欢快，嘴角勾了起来，语气却微微发酸：“你今天一直在说他，我可要吃醋了。”
　　“哎呦喂，你还真是小气，和狗狗计较，你怎么好意思。”
　　温然摸了摸鼻子，想想还是换一个话题：“啊，今晚的星星好亮。”
　　“是吗？”成悦起身，打开通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哇，好冷啊！”
　　成悦抬头看着墨蓝的天空，只有几颗星子在闪烁，不由得有些失望：“成都这几天都是阴天，看不到多少星星。”
　　“那你要不要来我们家看，满天的星星，而且阳台是连着室内的，有暖气，不冷哦！”
　　“呵呵……”成悦听着他诱拐般的语气，不由得干笑几声，语气略带鄙视：“你以为我还像以前那么好骗啊！”
　　“哎呀，被识破了。”温柔的笑声透过微烫的手机低低传递过来，成悦只觉得耳朵发痒，心里一片柔软，温然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是因为我在想你么？”
　　成悦脸微红，心里暖暖的，语气佯装着无奈：“我知道啊，你每天都要说上四五遍，我耳朵都长茧子了！”
　　“是吗，那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检、查一下！”
　　成悦被他暧昧的语气弄得有些不自在，正想反驳回去，一阵风吹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那边的温然语气立马紧张起来：“快进屋吧，别待在外面了，小心感冒。”
　　“嗯嗯，我知道，手机也快没电了，我挂啦。”
　　“嗯，晚安。”
　　“晚安。”成悦轻笑回了一句，然后挂断电话转身想要回房间，却见隔壁阳台上闪烁着一点红光，不由得吓了一跳。
　　“是我。”阳台上的身影微动，成悦睁大眼仔细看了半天，才认出是齐行云，不由得有些尴尬：“你，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他的声音有些哑，随着风轻轻飘过来：“刚停电，睡不着，就出来站一会儿。”
　　“哦……”那岂不是刚才打电话说的他都听到了，成悦有些不自在，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咳咳……”行云压抑着声音咳嗽起来，几丝呛人的烟味被风吹过来，成悦皱皱眉头：“你抽烟？”
　　他估摸着行云是笑了一下，不过天太黑他看不清他的表情，还是劝诫道：“那对身体有害，你还是戒掉吧！”
　　行云并没有回应他，成悦只觉得自己吃力不讨好，撇撇嘴，就想进屋，却听见他喑哑的声音响起：“刚才……是在和女朋友打电话？”
　　成悦心里一个咯噔，握了握拳，语气有些不善：“我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吧！”
　　半晌，那个声音再度轻轻响起，就一个轻轻的“嗯……”轻得北风瞬间吹散。
　　成悦似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对，抿抿唇，还是说道：“外面冷，早点进屋吧！”
　　黑暗里，齐行云紧紧握着阳台上的栏杆，铁制品上的冷意透过皮肤蔓延到全身，似乎要将骨头冻裂。右手里的烟，在风中放肆燃烧，瞬间枯萎，白色粉末被吹散，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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