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千川

　　苏阿玉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不过还是走近了床边。

　　撩开帷幔，躺着的人竟是何维岳。

　　“他怎么在这里？” 苏阿玉不解。

　　美人轲冷笑一声，说道，“他在你的府邸受了重伤，性命危在旦夕，太医已经束手无策，是他父亲求了女王陛下，让他到此处一试。”

　　苏阿玉没想到何维岳伤得如此之重，竟然是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了吗？

　　苏阿玉的眼里滴下泪来，她坐在床边，握住了何维岳的手。何维岳的呼吸均匀，手也很温暖，实在不像回天乏术之人。

　　“他的状况已趋平稳，现在只是睡着了。” 美人轲走了过来，揭开了被子。

　　何维岳赤裸着上身，身上伤痕累累，青紫交叠。苏阿玉忍不住用手去触摸这些伤痕，内心无比地愧疚。

　　“阿玉......是你......来了？” 何维岳被苏阿玉的举动惊醒，虚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

　　“何公子，你怎么这样傻，你差点没命的，你知道吗？” 苏阿玉带着哭腔说道。

　　“阿玉，叫我阿岳吧。” 何维岳覆上了苏阿玉抚着他伤的手，说道，“我说过的，我要做到，我不悔。”

　　“阿岳，对不起，我对此事竟一无所知。” 苏阿玉含着眼泪，自责道。

　　“这不是你的错。” 何维岳笑了一下，在苏阿玉看来，这个笑容是她前所未见的温暖。

　　美人轲打断二人，对苏阿玉说道，“阿岳运气好，算是捡回来一条命。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想问你。” 美人轲一脸的不屑，示意苏阿玉跟她过来。

　　苏阿玉跟着美人轲走过蜡烛阵法，美人轲在一个台子上拿起一瓶药水，高傲地说，“阿岳是我看上的人，若不是我们有言在先，苏小姐，凭你，也敢和我争？你这样的女子，根本不可能有一丁点儿机会！”

　　美人轲摆弄着药瓶，“说实话我现在后悔了，我看上的男人，一向不必过问本人的意愿。奈何阿岳是个主意大的，我一不留神，竟然让你们钻了空子。”

　　“既然他心中现在有了你，今日我就问你，你要不要他？” 美人轲高出苏阿玉不少，她用有着浓密睫毛的眼睛斜视着苏阿玉，看得苏阿玉心里发毛。

　　这双勾人摄魄的美目——哦，原来是她！是生日宴上的那位蒙面女。苏阿玉想起来了。

　　“我......我......我不知道。” 苏阿玉怎么也没想到是她的问题如此单刀直入，这让人怎么回答啊？

　　美人轲晃了晃手中的药水，说，“这是异域的灵药，可与我的法术结合，让人抹去记忆。若你担不起他的这份情谊，那他便完完全全是我的了。我堂堂神女，国师之女，有通天之能，竟以君子之道与你角逐，你应该感谢你家的祖坟冒了青烟！”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种药？苏阿玉在心里寻思着。可神女的传言总是神乎其神，苏阿玉无法质疑她。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落子不悔！” 说完，美人轲便离开了房间。

　　苏阿玉脑中乱得很，她走近何维岳的床边坐下，刚才的对话，何维岳也听到了。

　　“你在犹豫吗，阿玉？你在犹豫什么？告诉我。” 何维岳坐起身来，靠在枕头上。他握住苏阿玉的一只手，恳切地问道。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苏阿玉踟蹰不前，害怕答复后的后果。

　　“那日我说的还算数，只要你应了我，其他的一切，让我来搞定，好吗？” 何维岳捏了捏她的手，继续说道，“我的父亲母亲不会有异议，我的兄弟们不争气，父亲将希望放在我身上，现在我九死一生，他什么都会遂了我的愿的。”

　　“我会对你好的，阿玉，相信我，你爱过怎样的生活，吃什么，穿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你很怕苏明轩是不是？别怕，阿玉，我会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的。” 何维岳似乎胸有成竹。
　　“什么理由？” 苏阿玉抬眼看着他，问道。

　　何维岳摸了摸苏阿玉的脸，笑了一笑，说，“我本来不应该说的，但是，我愿意告诉你。” 他凑到她的耳边，说，“我是新科探花，我可以求陛下一个恩典。这也是以往的惯例，陛下会准的。”

　　苏阿玉被他的话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可以背刺苏明轩的办法，纵使他再爱她，他也不可能赌上白马城几百口人的性命去抗旨。

　　我可以得到自由！苏阿玉觉得祖坟真的冒了青烟，这么多年来，上天总算是眷顾她了。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美人轲得知了苏阿玉的答复，冷哼了一声，说道，“便宜你了。” 说完便拂袖去了。

　　回家的路上，苏阿玉心绪实在难平。何维岳是丞相之子，以后大有可能的爵位继承人，有才有貌，更重要的是，尊重她，爱护她的品格，对她一往情深。这些时日的相处，苏阿玉明白了何维岳是世间少有的良配。

　　刚刚在床前，苏阿玉因未全面了解他而迟疑。何维岳看出了她的纠结，问她在为什么而犹疑不决。

　　苏阿玉说道，“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完美的人，你这样好，我看不到你的不好，我怕我现在的对你只是冲动、是幻觉。”

　　“怎么可能是幻觉呢？我就在这里。我一点都不完美。” 何维岳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说道，“你想知道我哪里不好，那我告诉你，我童年不好，受尽白眼，所以我心思深沉、性格执拗。我总是感情用事，理性不足，不顾后果，我还拜高踩低、以貌取人......”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苏阿玉笑着打断了他，说道，“行了行了，你还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苏阿玉为他的坦诚而开心，他虽然不是完美的人，在苏阿玉这里，他已经无限接近于完美了。

　　再说不完美又何妨？她要过河，他成了她的桥，独木桥还是通天大道，锦上添花的区别而已。

　　到家时，天已经擦边黑了，苏明轩点着灯笼，在门口焦急地等着苏阿玉回家。见到苏阿玉从马车下来，忍不住地向前跨了一步，意识到现在他们还在互相生着气，又停了脚步。

　　阿玉走进门来，苏明轩问道，“女王说什么了？”

　　“根本就不是去见女王。” 苏阿玉想刺痛苏明轩，便实话实话，“是何维岳。”

　　“可你们明明进了宫......” 苏明轩不安的预感成了现实，他一把拉住苏阿玉，说道，“这是诡计，你千万不要信他说的任何话！”

　　苏阿玉甩掉了他的手，只是揶揄道，“他没死成，你失望了吗？”

　　苏明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企图让苏阿玉明白她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别人精心编织的陷阱之中。

　　苏阿玉嗤之以鼻，对苏明轩说道，“你只是失去了对我的掌控，才会如此地气急败坏。苏明轩，我告诉你，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你拦不住我的！”

　　说完也不管苏明轩在身后如何地怒吼哀求，她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屋。

　　苏明轩看着黑暗里渐渐远去的那一盏灯，就像是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抓不住的一缕幻梦。

　　第二日，苏阿玉早就料到了苏明轩肯定会来找她，便一大早就躲到了白如雪和夜露那边去了，吃了晚饭天黑了才回来。苏明轩几次过来都扑了一个空，知道是苏阿玉在故意躲着他。

　　晚间，苏阿玉院里的小丫头奉命来报苏阿玉已经回屋，苏明轩又匆匆地赶过去，还带了一个大盒子，是前些日子裁缝给苏阿玉做的两身衣服。

　　苏阿玉没想到他这么晚了还不放弃，便知道早晚都躲不过，就拉着脸，让他进了屋。

　　苏阿玉看也没看衣服，只是冷淡地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若还是那些老生常谈就省了吧，我困了，不想再看到你。”

　　苏明轩看着她，仿佛今天才认识她一般，痛心极了，问道，“为什么？阿玉，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苏阿玉看了他一眼，说，“我何时允诺过你？这一切不都是你的一厢情愿吗？我想走，你拦着。你把强迫和控制，伪装成爱，只准我接受不准我拒绝，你何时问过我的意愿吗？！”

　　“我们一起长大，曾经海誓山盟。是，我是辜负了你，可那也是情非得已！你若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对我没有一丝情，那这么多时日的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又算什么？”

　　“一起长大？哼，” 苏阿玉眼里都是失望，“就是因为一起长大，你才更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不是吗？

　　是，我承认我年少时候爱过你，整个少女时代都以为非你不可。可那已经过去了，我已经向前看，只有你，还陷在过去、陷在执念里。你说是师父毁了你，其实是你自己！

　　你毁了你自己还不够，你还想拉着我！时光不能倒流，苏明轩，你清醒一点吧！”

　　苏阿玉越说越激动，将往日里那些委屈与怨念，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苏明轩抓着她因激动而挥舞的胳膊，几乎是嘶吼着反驳：

　　“不是的，并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对你的爱是真的！你怎么会感受不到？我并不是要回到过去，也不是执念！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都没办法不去爱你！”

　　苏阿玉挣开他的手，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他，说，“可是以前，我们从来不会吵架，那时候的我，从来不会害怕我的明轩哥哥会不会突然生气，会不会怎样惩罚我。现在的你，是，风光华丽，可是这不是我认识的苏明轩。我努力过了，我还是爱不了你。”

　　最后一句话苏阿玉说得很轻，苏明轩红着的眼眶终于滚下泪来。

　　“现在我遇到我爱的那个人了，我要和他成婚。”

　　“绝、无、可、能！” 苏明轩被抽掉魂魄，一字一句，只是抛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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