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中惊澜

作者:诸相非相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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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翌日,金銮殿前积雪未消,殿内金砖映着朝服朱紫。

      “南疆两战之功,不可不赏。”齐浔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即日起,长陵王领骁骑营,兼管北衙六军。”

      朝臣中一阵骚动。
      这分明是将齐湛掌了十年的洛阳防务,生生劈走一半。

      齐玥跪在丹墀下,余光瞥见齐湛玄色朝服上的暗绣,那人站得笔直,连腰间玉带都未动分毫。

      “臣,领旨。”她伏身时,听见自己玉带上的金钩撞在青砖上,清脆一响。

      齐湛终于侧首。
      叔侄目光相接的刹那,他唇角抬了抬。

      珠帘后传来齐浔的轻笑:“安广王以为如何?”

      齐湛拱手,“圣上圣明长陵确是最佳人选。”

      最后一字落地,站在武官首列的常阳王齐瑀咳嗽起来。他惨白着脸去摸袖中药瓶,却在对上齐玥视线时,摇了摇头。

      退朝时雪又下了起来,齐玥摩挲着新得的虎符,忽然被阴影笼罩。

      “七叔……”

      齐湛亲手为她系上墨貂大氅,指尖拂过她肩头落雪,“北衙六军的陈将军,是头爱咬人的狼崽子。“

      他声音很轻,像在说今日风雪,“若驯不服……”

      “便宰了?“齐玥仰头,眼中恰到好处流露出少年人的莽撞。

      玉戒敲在她眉心,不轻不重的一下:“傻话。”齐湛转身步入风雪,玄色大氅上螭纹忽明忽暗,“要让他心甘情愿把咽喉送到你刀下。”

      .
      风雪渐急,亲卫撑开的油纸伞面被敲打得簌簌作响。

      齐玥踏着宫道上尚未清扫的积雪,鬼使神差地,她没有径直回府,而是绕道去了国子监。

      朱漆大门虚掩着,门内传来清朗悦耳的讲学声,穿透风雪。

      齐玥驻足在回廊的阴影里,隔着雕花窗棂向内望去。

      上官时芜身着绛色官服立于堂前,正手持书卷讲解课业。

      晨光透过窗纱,在她清丽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恍如当年初见时那个立于海棠树下的惊鸿一瞥,时光仿佛在此刻重叠。

      她的目光移向堂下后排。

      齐珵坐在那里,身量抽高了许多,几乎要与讲台上的上官时芜齐肩。
      少年微微仰着头,目光追随着那道绛色身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专注与倾慕,光芒炽热得几乎要灼伤人眼。

      上官时芜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时,他又会迅速低下头,指尖攥着笔杆,在书卷上规规矩矩地记录着。

      这副隐忍克制的模样,却像一根针扎进齐玥心头,泛起尖锐的酸涩与刺痛。

      阁内传来戒尺轻敲案几的声音。

      上官时芜执起书卷,缓步走到齐珵案前,俯身指点着他刚写下的文字。
      几缕乌黑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落肩头,与少年近在咫尺,却始终保持着师长应有的距离。

      “四殿下这句‘君子慎独’,笔力遒劲,风骨初显,甚好。”她这番话是纯粹的嘉许,唇角带着师长特有的温和而疏离的笑意,眼底清明如水。

      齐珵捧着书卷的手指一颤,几乎要拿捏不住,但仍他努力维持着端正的坐姿。

      十五岁的少年郎,情窦初开,笨拙而真挚地仰望着心之所向。
      这青涩又炽热的情态,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只是如今……
      齐玥的指尖在冰冷的廊柱上无意识地收紧。

      她本该欣慰于幼弟终于长大,知慕少艾,可这倾慕的对象偏偏是……芜姐姐。
      是她刻入骨血、不容他人半分觊觎的心爱之人。

      “王爷?”亲卫撑着伞上前低声道:“骁骑营的将领们已在府中等候。”

      齐玥收回目光,最后望了一眼东阁。

      上官时芜正俯身为齐珵指点文字,发丝垂落肩头,却始终保持着三寸有余的距离,那抹身影依旧如记忆中般清冷自持,从未因任何人融化半分。

      她拢紧了身上厚重的墨貂大氅,带着刺骨的寒风与心头翻涌的酸楚,转身踏入漫天风雪之中。

      袖中的虎符沉甸甸地坠着,却压不住心头纷乱的情绪。

      宫道上的积雪在她脚下发出“咯吱”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纷乱的心绪上。

      .
      暮色已深,上官时芜回到南明王府,肩头已积了一层薄雪。

      她没去花厅用晚膳,只对迎上来的禾桔淡淡吩咐了一句:“先备水,沐浴。”

      “小姐,您……”禾桔见她眉宇间的倦意,欲言又止。

      “去吧。”上官时芜声音不高,她径直穿过回廊,走向东院深处的浴阁。

      浴阁内暖意融融,巨大的黄铜浴桶里,热水蒸腾着氤氲白雾,水面上漂浮着几片干枯却仍散发着淡香的海棠花瓣。

      上官时芜屏退侍女,只留禾桔在屏风外伺候。

      衣衫一件件褪下,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她踏入水中,温暖瞬间包裹了微凉的肌肤。
      热水漫过肩颈,昨夜被齐玥滚烫的唇瓣烙下印记的地方,仿佛又被这温度唤醒,传来一阵细微的、带着麻痒的悸动。

      她闭上眼,身体放松地沉入水中,只露出肩颈和锁骨。
      水汽模糊了视线,却让昨夜的记忆愈发清晰地在脑海中翻涌。

      她的指尖抚上自己的锁骨,昨夜齐玥就是在这里轻蹭舔舐,湿漉漉的。

      “一刻也舍不得……”上官时芜低声重复着昨夜齐玥说的话,唇角缓缓勾起。
      水珠顺着她精致的下颌线滑落,滴入水中,漾开一圈涟漪。

      她将自己浸在温热的浴汤中许久,直到指尖微微发皱,才由着禾桔伺候着换上素净的家常襦裙。

      湿漉漉的长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颈侧。

      膳厅内,灯火通明。

      上官信荣已端坐主位,见女儿姗姗来迟,且面色比平日更显清冷,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与不易察觉的忧虑。

      “芜儿来了。”他示意侍女布菜,“先用些汤暖暖身子,雪天寒气重,仔细别着了凉。”

      上官时芜依言坐下,执起银勺,舀了一小勺乳鸽汤,却只是让温热的汤水润了润唇,并未入口。

      厅内一时只有碗筷轻碰的细微声响。

      沉默了片刻,上官信荣放下银箸,目光落在女儿低垂的眼睫上,斟酌着开口,“今日朝堂之上……圣上将北衙六军交予长陵王,安广王未发一言。”

      他观察着女儿的反应,“此举,无异于虎口夺食。长陵王近来与安广王府走得颇近。”

      上官时芜执勺的手顿了一下,汤面漾开一圈微澜。
      她抬起眼,琉璃般的眸子平静无波地看向父亲:“父亲想说什么?”

      上官信荣叹了口气,不再迂回:“为父知你心意。只是,齐玥这般刻意接近齐湛,所图为何?圣上龙体……怕是撑不了太久。太子年幼,齐湛湛势倾朝野,这洛阳城的天眼看就要变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山雨欲来的凝重,“她这般冒险,是否因圣上以你与常阳王的婚事为饵,才让她不得不铤而走险,依附齐湛以求自保,甚至……图谋更多?”

      他盯着女儿的眼睛,试图从深潭般的眸子里捕捉一丝波动:“圣上是否利用了你,才将齐玥牢牢绑在了他的战车之上?”

      烛火在银质烛台上跳跃,在上官时芜清丽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缓缓放下银勺,“父亲多虑了,圣上如何想,女儿不知。至于齐玥……”

      她的声音清冽依旧,听不出喜怒,“她行事,向来有她的章法。依附齐湛也好,虚与委蛇也罢,总归……是她自己的选择,自己的路。”

      她目光扫过满桌精致的菜肴,却无半分食欲,最终落回父亲脸上,“女儿与她,从无交易,只有……心甘情愿。”

      上官信荣靠回椅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前,为父只道是你年少情热,为了她失了分寸,如今看来……”

      他摇了摇头,语气复杂,“这位长陵王,为你,竟也如此不计后果,可这份‘心甘情愿’,这份情意,在这洛阳城的漩涡里,代价……未免太大。”

      他拿起酒盏,仰头饮尽,“罢了,你们好自为之吧……齐湛此人,心思深沉如海,手段狠辣无情。齐玥在他身边周旋,无异于与虎谋皮。你多提醒她,也……顾好自己。”

      他摆摆手,语气疲惫,“为父乏了,你慢慢用。”

      说罢,上官信荣起身离席,高大的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有些佝偻,很快消失在通往书房的回廊深处。

      膳厅内,只剩下上官时芜一人,对着满桌渐渐失温的菜肴。

      空气里残留着食物的香气和父亲话语带来的沉重。

      她静静地坐着,指尖蜷缩起来。
      “禾桔。”她忽然开口。

      一直侍立在角落的禾桔上前一步,“小姐。”

      “时安呢?”上官时芜的目光依旧落在面前那碟未动过的清蒸鲈鱼上,语气平淡无波,“晚膳也不见人影。”

      禾桔心头一紧,小心回道:“回小姐,公子……公子他下朝后让人快马传话回来,说……说今晚与几位同僚在醉仙楼小聚,庆贺升迁之喜,就不回府用晚膳了,让小姐和王爷不必等他。”

      “哦?”上官时芜终于抬起眼,那双琉璃般的眸子转向禾桔,平静得让人心慌,“刚升了虎贲中郎将,应酬就多起来了?都有哪些同僚?”

      禾桔感觉后背有些发凉,“听传话的小厮说有兵部的张侍郎,吏部的李主事,还有……还有长陵王殿下。”

      “长陵王?”上官时芜的尾音微微上扬,她缓缓站起身,素白的襦裙随着动作垂落。

      她走到禾桔面前。

      “醉仙楼?”她重复了一遍,唇角弯起一个弧度,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张侍郎……李主事……还有,长陵王。”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膳桌光滑的边沿,指尖停在一只空置的青玉酒杯旁,然后,她屈指,对着杯壁,轻轻一弹。

      一声清脆悠长的颤音在寂静的厅堂里回荡。

      “升了职,是该庆贺。”上官时芜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却让禾桔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只是,这醉仙楼的酒怕是太烈了些,年轻人不知节制,喝多了,伤身,更……误事。”

      她微微侧头,看向窗外愈发浓重的夜色,风雪似乎更急了。

      “备车。”两个字,清晰、平静,透着强制力。

      禾桔抬头,眼中满是惊愕:“小姐?现在?外面风雪正大……”

      上官时芜的目光淡淡扫过来,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禾桔所有劝阻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去醉仙楼。”上官时芜补充道,声音是风雨欲来的沉静,“接我们‘不知节制’的公子……回家。”

      她抬手,将鬓边那缕滑落的碎发别回耳后,动作从容不迫,像是要去赴一场寻常的约。

      禾桔不敢再有丝毫迟疑,连忙躬身:“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她几乎是踉跄着小跑着退了出去,留下上官时芜独自站在烛影幢幢的膳厅中央,烛火将她孤傲的身影拉长。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温热的唇瓣。

      这里还留着昨夜被某人滚烫唇舌反复侵扰、索取的记忆,正灼灼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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