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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李黛之来到书房,视线在桌上一扫而过,眉头微皱,拉出抽屉,左右翻找,均无那个物事。
她倏地转身,盯着靠墙的木柜,整整齐齐摆放了书册,她犹记得幼时,在此见过一个画轴,此番必须先找到它。
李黛之翻遍书架,一无所获。
心下不免焦急,也愈加疑惑,扭转身子,“啪”的一声拉开左侧抽屉,探手入内,摸了半晌,指尖一触,总算是有所获,找到了画轴。
她喜形于色,迫不及待展开画轴,只见一个美貌女子超脱尘世,宜嗔宜喜,眉眼间涌出傲然肆意。
李黛之被这女子的神采所摄,惊异之下,更有骇然,画中人与张月栖有七八分像,当真是奇事。
画轴泛黄,是多年前的旧物了,此人是谁?相像至极,是母女无异了,张月栖的母亲,张府小姐,传言与人私通,后搬去玄安寺,一夜走火,葬身火海。
这是她爹所查之事。
李黛之呆坐在木椅上,面上倏掠过震惊,爹自回京后,长居于玄安寺,原想是为太后祈福,孝心甚重,可他多年保存着画像,张小姐又葬身玄安寺。
他怀着怎样心思,旁人如何说得清?
可是他何以调查张月栖的身世,所以张月栖的父亲是他吗?
念及此,李黛之眸里闪过震颤,浑身发毛,张月栖与她竟有这样一层关系,心下又泛过酸楚,她娘抱病离世,爹从不悲痛,也未念起过娘,反而撞见过他屡次看这画像,爹娘是由太后指婚结亲,二人不通心意,也是情理之中。
李黛之双脚悬浮,整个人就像是在云端,径自向外走去。
她心思纷乱,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妹妹,又更忧心她暴露了千嶙的所在,回到屋里,忧心如焚。
过了几日,残冬将去,春景即至,云开日朗,天空澄澈。
崔如枫喝了数月的药,双眸不再覆白纱,太医也说如枫的病无甚大碍,只与心病有关。
是日,崔和凌着白衣长衫,眉间有愁绪,径自靠近崔如枫的院落。
临近院子时,绿柳叠翠,翠鸟啁啾,春意盎然。
崔和凌心头愁绪被抚平,眉眼舒展,悄声往里走去。
瞧见那抹石桌旁的绿影时,崔和凌面带笑意,正欲出声前行,下一秒,面色一凝,脚步凝滞。
崔如枫独自坐于院里,她一手执茶杯,一手执茶壶,正自倒水,可是动作行云流水,毫无阻碍,这一行为不会出自失明之人的手。
那水也恰恰好倒至杯沿边,崔如枫神色从容,眸里闪烁着光芒,正如常人。
须臾间,一丫头拿了披风出来,给如枫披上,可是顷刻,崔如枫骤变无措,眸光茫然,与盲人无异。
崔和凌面色一变,顿生惊异,心思百转千回,骤然了然,赵向暝是因崔如枫的眼睛,而娶了她,而她双目恢复如初,赵向暝还会娶她吗?
思及此,崔和凌感同身受崔如枫的言行,可是妹妹这一举止出人意表,她从来单纯高洁,一颗心纯粹至极,但为了所爱,也还豁得出去,欺瞒了所有人。
崔和凌心感惊诧,举步上前。
“如枫,今日天气不错,你身体如何了?”
说着话,冲她身旁的婢子挥了挥手,递眼色让她退下。
崔如枫目视前方,却两眼空空,唇角微弯道:“阳光拂身,感触在身,心中欢喜。”
崔和凌颔首,眼眸幽深如海,提声道:“你不仅能感受到,也能看到,是吗?”
他说得轻巧随意,可是不带疑惑,就像是说天气很好的事情一般,这话声正如一道惊雷,嗡嗡震耳。
崔如枫指尖一颤,心生慌乱,即刻欲侧眸看去,可她理智尚在,稳住心神,故作不解道:“哥哥何来此言?我若看得见,也不会这般自讨苦吃了。”
崔和凌神定气闲,懒懒扫了如枫一眼,道:“如枫长大了,为了心中所爱,能够吃苦如斯。”
见他散漫慵懒,语气不曾放软,崔如枫心下忐忑,情知他敏锐机警,他定是有了十分把握,无论如何都瞒不了的了。
崔如枫当即扭头,眼里漫上情绪,道:“哥哥如何知晓?”
崔和凌见她终于卸下伪装,长吁出口气,瞥眼道:“你以为你能瞒多久?”
崔如枫却不以为意,恳求道:“你不要说出去。”
崔和凌无可奈何一笑,面上有千百种情绪流转而过,而后神色微凝,郑重道:“你要装,可以,但凭不光明的手段得到他的人,你可能心安?你是崔府嫡长女,你要与人结亲,如此委屈了自己,你……你这是自我轻贱。”
崔如枫心头情绪激荡不已,眼眶微热,道:“他若离我而去,就不会再回来了,从我眼睛好的那一天起,我就打定主意要隐瞒到底,只要他娶了我,事成定局,那时我自会好转。”
崔和凌垂眸不语,隔了半晌,才道:“他心不在你,你嫁与他,真会欢愉吗?”
崔如枫眼里流露出一丝光彩,是开心之极,道:“这些天,他常伴身侧,温言软语不断,日日如此,即便心不在我,又有何妨?”
说到此时,崔和凌陷入沉思,眉间掠过困惑,暗忖:常伴身侧,温言软语,这就是女子需要的吗?若能这样,张月栖还会拒绝他吗?
须臾间,他凄惨地摇了一摇头,寻思:她严词拒绝,我还在异想天开。
说罢话,崔和凌怅然走人。
暮色苍茫之际,归鸦阵阵。
李黛之正从外赶回府时,却是满脸煞白,她一身白衫,发髻上毫无饰物,心头却萦绕着一桩事,适才去了那客栈,却不见千嶙,衣衫物品俱消失不见。
寻小二一问,只说他昨日就匆忙离去,不留一语。
惊痛交集之下,李黛之在客栈坐了半日,愈等愈失望,这时才回府。
待她未想明白时,只听侍卫说“郡主,王爷在前院等您”。
话已至此,李黛之蓦然惊醒,心头盘旋着千百道念头,爹定是为千嶙而来,他如何知晓的,是张月栖说的吗?
这个当头,只能想到张月栖,她既知道这件事,又怎会守口如瓶。
李黛之回房换了件衣裳,再过去前堂。
“爹——” 李黛之跨进大堂,只见肃亲王神威凛凛,端坐于前,一双利目正盯着自己。
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李黛之登时打了个哆嗦,道:“爹唤女儿来,有何要事?”
李平弗凝视着她,道:“你去了何处?”
这道声音声若洪钟,回声不绝,李黛之浑身一颤,只觉面前目光严厉得很,爹待己一向严苛,不苟言笑,她敬重,畏惧。
而这问话不只是单纯发问,实是问罪。
李黛之手脚发凉,声音发虚:“我去了城西。”
李平弗收回目光,道:“听说崔姑娘与赵公子两人婚期在即,实是京城的一大喜事,近日为父有意为你择一郎婿,门第虽不及王府,但才华横溢,还算配得上你。”
这话一出,李黛之便知是他逼走了千嶙,双膝一软,登时跪地,应道:“爹,我不嫁。”
李平弗冷眼看她,道:“你终生不嫁了吗?”
李黛之随他长大,性子也与他相像,坚毅执拗,此刻腰背直挺,语气坚决:“我不嫁京城中人,爹若能找到除京城外的,合我心意的,我自会嫁。”
这话便是摆明了除了千嶙,她说都看不上。
李平弗勃然大怒,喝道:“哼,此事也由不得你。”
这一喝声如雷霆,李黛之却也不服软,只道:“你将千嶙逼去了何处?”
李平弗斜视着她,隔了半晌,向前走了几步,遥望天色,道:“他去了何处,不用你操心,以后你们互不相干。”
李黛之眼眶登时红了,道:“除了他,我不嫁他人。”
李平弗声音冷硬,极其轻蔑道:“他就是个马夫,彪悍勇猛,空有蛮力,再无惹眼之处,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李黛之道:“他细心温柔,虽然笨手笨脚,但待我极好,爹不了解她,又如何替女儿决定一切。”
李黛之续道:“回到京城,见到太后,见到如枫,我原以为自己会开心,确实是开心的,可是却只有一瞬,再是无尽的空虚,我时刻都盼见到千嶙,这一生中,实属东都时光最为难得。爹也有心爱之人,难道不能理解女儿吗?”
她说着话时,脸色满是凄楚,说到后面,嗓子已经哽了,不觉垂下泪来。
李平弗原本被她那番话气得满腔怒火,可是听闻她所说的“心爱之人”,不禁一怔,凝望她道:“你知道什么?”
李黛之不明其意,见他脸上的愕然,自是明白,语气平和道:“我没料错的话,爹喜欢张永青罢,张月栖是你所生,你思念了张永青一辈子,难道也要我走上这条路吗?”
李平弗眉头瞬间拧紧,面色由白转青,双手发颤,怒道:“你胡言乱语什么?”
李黛之神情萧索,却是一笑,道:“爹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自是敢作敢当,你也不必瞒我了,只是,我的事,还望爹能谅解。”
李平弗神色转得凄凉,嗓音低沉,似含有无限伤心,但语气中自有一股威严:“此事过去多年,我难舍难忘,实属不该,而你与他,身份地位悬殊过大,千嶙可护你平安保你衣食无忧吗?你能和他过粗茶淡饭的日子吗?”
他连发两问,李黛之却不放在心里,惨然道:“能和他偕老,纵使经受疾苦贫穷,又有何妨?”
李平弗冷哼出声,道:“你自信如斯,他却退缩,我以此话问他,他如何对你,是个懦夫无疑。”
这话犹如一个铁锤重重砸在李黛之心头,她摇头,喃喃道:“不会的,他……他说过要带我走,他不会一走了之。爹,他究竟去了哪?”
她本是喃喃自语,伤痛之下,不由提高了声音,满含悲痛。
李平弗斜觑着她,道:“他在哪,我如何得知,我只提醒你,今日过后,你勿再与他相见了!”
说着话,他拂袖而去。
李黛之终是跌倒在地,痛哭失声,满室回荡着她的凄惨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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