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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工程车依然停在原地,距离修缮完工要好一阵子,再等下去什么都给耽误了,司机招呼原地休息的人:“都上车!我们绕路走!”
司机心里揣摩着,要是拦车那两个不法分子还厚着脸皮跟救护车走,他可不惯着,管他是威胁还是强迫,他直接丢到这施工地一走了之,大半夜出车就够心累的,还搭上两个不清不楚的危险玩意儿。
让他十分高兴的是,那两人有自知之明地消失了,工程车附近哪都没看见,他卸下担子一样舒畅地顺了口气,“坐好,车要走了。”
吕鹏程站出来道:“师傅,我不去医院了,我联系了病人家属在医院等着。”他扶着陈母的手说了几句话,在众人不理解的目光中跳下了车。
他目送救护车消失在公路尽头,转头走进工程车附近的泥泞地,沿着修缮工人的脚步追到浅滩,那是石岩二人最后消失的方向。
他从来没见石岩和贺雨行这么狼狈过,哪怕在陈青岚下葬那天,那么多人围着石岩几乎到了讨伐的地步,甚至有人骂骂咧咧地动起手,两个人从头到尾都体面得可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次石岩和贺雨行几乎是穷途末路,天降的好时机,要是白白就让他们跑了日后东山再起,他吕鹏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一场大雨把河滩冲成泥潭,水浑得看不出来是水,几乎不流动,看着平平静静是个死物,要是有人把一根两米长的棍子戳进去,会惊讶地发现,河水远不止看上去那样人畜无害。
石岩一石头打进去,溅起的泥点在空中划出一道潇洒的弧度。
“只要过了河,到对面山脚底下,少说也得有几户人家,你看!”贺雨行指给石岩,“那边有光,离我们不远。”
正如他所说,河对岸是一小片临河的村庄,有一处火光距离不远,看着就在河边上,有火有人家,就能暂时缓一缓喘口气,石岩望着对岸的方向,从天还不亮就上路,一路玩命到现在,就算是头老牛也还有歇着的时候,更何况是人呢。
“上来。”贺雨行拉石岩上筏子,他不仅变出个小竹筏,还嫌不够亮,点上一圈花瓣灯,寂静的群山之中,竹筏慢慢漂着。
二人如同饿狼扑食,直奔那户亮灯的大门去。
按理说这都大半夜了,这时候家家户户都该熄灯闭门才对,怎么院子里还烧着火炉,石岩站门口都闻到很浓的柴火味,隔几分钟,那里面的火苗霹雳啪啦地响一阵。
正当她想得出神,门开了。
铁门掀开一条窄缝,一张被火映红的满是皱纹的脸伸出来,老婆婆不说话,静静地盯着两个人湿透的衣裳,拉开门,“进来烤烤火吧。”
玉米棒子作燃料,火燃得又高又旺,老婆婆隔几分钟丢进去几根棒子,她又搬来几截圆粗柴,往里面添。
烤了十几分钟,贺雨行的衣服还滴水,石岩也好不到哪去,越烤身上越冷。
老婆婆起身道:“这衣服干不了,得换,你们等着。”
石岩和贺雨行换上藏青色的棉衣棉裤,夜里的寒气超出想象,明明没风,但就是冷,不知道冷气从哪里来,又感觉无处不在,就连棉袄和皮肉中间的缝隙都是冰的。
两人冻得打颤,围着火炉往死里烤,这时候已经一点多了,慢慢讲些话。
只有老婆婆和老伴在这里住,至于大半夜还不睡觉,因为睡不着,今年冬天来得早,冬至以后就开始下雨下雪,涝得很,辛苦种的粮食再不收就烂地里了,“这不刚刚又下了一阵,雨一停,老头就去地里掰花生,现在还没回来。”
几人唏嘘一阵子,老婆婆回屋铺床,让贺雨行跟老伴住一屋,她和石岩睡一屋,木板床硬,垫了好几个褥子,她翻箱倒柜又找出来新弹好的棉花被子,都是平时不舍得用只拿来招待客人的,她笑眼眯眯道:“怎么样,这床铺得还不错吧?”
贺雨行悄悄往褥子底下塞了八百块钱,这是他身上所有的现金,“我睡不着,去地里转转。”他拉开铁门对婆婆说道。
石岩和他商量好了一起去地里帮忙,年轻人别的没有,干活一身劲绰绰有余,没想到他偷摸一个人去了,稍后一条微信弹出来:睡一觉,天一亮,王锵就来接我们回去。
也许是太累,石岩沾床秒睡。
半夜她忽然被噩梦惊醒,醒来时满头都是汗,心里狂跳不止,婆婆的呼噜声让她稍微安心些,漆黑的屋里看不见一丝光,本应该最好入睡,然而石岩再也睡不下去。
她裹上棉袄,在河边吹风。
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应该是他们在地里掰花生,那种刚从地里薅出来,皮泛着白的花生口感最嫩了,她心里忽然非常平静,望向声音的来源,正对上一双三白眼。
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波纹,几只飞鸟吓得拍着翅膀飞走。
地头,老头支着微弱的灯,他搁置手里的活计,茫然地看着缓缓流淌的河,刚才是什么声音,又好像没声了,老头和贺雨行点头示意,低下头,两个人继续忙碌。
等到活干得差不多,老头背着两筐花生回家,贺雨行挽起袖子跟在后面,一深一浅地踩着黄土地,河岸边上还停着来时的竹筏,剧烈地晃了两下,听得见轻微拍打水花的声音。
老头回头见贺雨行忽然不走,以为他冻得脚僵了,心里愧疚地说:“到家就暖和了。”
他应一声,望向竹筏的位置,黑漆漆的,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泛着白花花的光。
天刚泛起鱼肚白,贺雨行就接到王锵的电话,他这个时候准备出发,让贺雨行发个位置过去,村子在山脚底下,零零散散,总共加起来也才不到五户人家,定位只有个大概,除非穿过这座山,到对面公路上再走个几公里到城里,去城里接。
王锵感慨了两句路途艰辛,又道:“你们这是跑到山沟里了,别乱跑好好等着我啊,不管你在哪条沟哪条道上,我保管找到地方,你交代的事都办好了,这次过去也把她带上,她精神比之前好多了,能跑能跳的。”
贺雨行几乎一夜没合眼,接完电话也毫无睡意,这里远不像他想的那么安全,地广人稀,除了丁点大的几片田低低的藏不了人,其他树林里草丛间藏几个人是轻轻松松,他简直不敢想要是石岩真栽在昨晚……一想起来他就后怕。
这个地方不能多待。
石岩和贺雨行不谋而合,她后半夜没敢彻底放松,半睡半醒地眯到天亮,雾气笼罩山头,越聚越多,天和地灰蒙蒙地连在一起。
吕鹏程是被早晨的肃杀气冻醒的,他从结冰的丛子里爬起来,两条腿全冻麻了,他在附近蹲了整整一晚上,提心吊胆地守着,没想到竟然睡着了,好在不误事,趁晚上他摸清了方圆几公里,要想离开只有一条必经之路,然而,直到现在都没人打路上过。
他连拨十几个电话等待外援,继续蹲守在原地,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一双眼。
见有人从雾里走来,他下意识以为那是贺雨行,手臂粗的铁棍绕在身后,他像蛇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位,准备一击必中,然而却不是贺雨行的脸。
“石岩?!”吕鹏程后撤好几步,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动,“你是……是人还是……是鬼?”他脸色煞白,手突然软了,铁棍从无力的手里掉下里,沿着斜坡滚进山沟底下。
石岩只看一眼那铁棍,还有一张人不人鬼不鬼正抽搐的脸,就知道吕鹏程搞什么名堂,不禁冷笑道:“又在这里搞埋伏?不过今天可不像昨天那么容易得手了。”
他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战战兢兢问她:“你到底是人是鬼?”
她笑而不语。
“你没死?”吕鹏程恍然大悟。
“这……这不可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两只手,“我昨天晚上明明……我亲眼看见你掉进河里,你想喊救命,还没喊出声就被水淹到脖子上,那水那么深,马上淹过头顶,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乱扑腾,然后一点一点不动了沉进河底,我在河边守了两个小时,直到一切风平浪静没有挽回的余地,直到水面彻底不动了我才离开……”
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你已经死了的!你不可能还活着!”
昨晚除了他,根本没人看见那一幕,整整两个小时!不可能有人来得及救她!
吕鹏程使劲搓眼皮,他一定神智错乱了,死人怎么可能复活呢?绝无可能!
“你看我像是死人吗?”石岩一句话击破他的心理防线。
他认命地捂着脸,痛苦地哀嚎着:“你为什么不死……你到底为什么没死……你应该死在昨天,你不能活……”
猩红的双眼仿佛极度兴奋的野兽,他耗干最后一滴血,大声控诉道:“你害死了青岚,你自诩正义地要救回所有人,可是你救回来的人呢,精神失常!死了!这还远远不止,你把厄运带进我家,到现在我爸妈还在医院里躺着!我受够了!”
他几乎丧失理智地狂吼,“你真该死啊,你和姓贺的都该死,到头来英雄的名义都让你们占了,你们拍拍屁股就走,反而是我们这些无辜的人来替你承担痛苦和后果,通缉你逮捕你有什么用,能换回青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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