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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圆] 纪念
郭菀珍抓着包,面容平静地和他对视。看见她那一刻,江灿眼里有意外。
母子俩最近的联系,是他转去伦敦读书的那一年,之后,两人便再没打过照面。
细细算来,也有五六年了。
这种大忙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江灿心里一秒充满警惕。他知道自己和何术的事郭菀珍他们迟早会知道,不过,比起当年的无能,江灿现在并不觉得自己会再在这事儿上栽跟头了。
郭菀珍从容问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没必要,我不信你是回来找我过年的。”江灿虚掩了下门,“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郭菀珍歪了下头,一眼看穿他:“家里有人吧?何术?”
江灿沉默对视两秒,关上门出去,把郭菀珍带去走廊对面,也就是赵烁曾经“租”的那一户。
赵烁走后,这里便成了空房子,不过时常会有家政来打扫,该有的东西也一应俱全,不至于招待不了人。
“自小对你缺乏管教,我承认,那是我和你爸的疏忽,你长歪长残,我们的确要负责。”郭菀珍坐在沙发上,放下包,单刀直入,“但那不代表我们支持你的任性。这次你擅自回国,我和你爸是真的很生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生气。”
江灿眼皮都没掀一下:“所以呢?”
“所以,做错事是需要承担责任的。”郭菀珍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里面是一些江灿没接触过的东西,“家里的产业不会交给你,尽管你还是我名义上的儿子,可那些该属于你的东西,钱权地,需要为你的错误买单。”
江灿粗略看了下文件内容:“继承权作废,是这个意思吗?”
“是,但不完全是。”郭菀珍说,“我们只会给你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不至于让你饿死。协议我已经拟好了,希望你再立字据,到时候去做个公证,流程就算走完。”
江灿签完那份协议反复看了看,难以置信抬眼:“就这么简单?”
郭菀珍将文件放回包里,和他对视几秒,忽然往后一靠,耷拉下肩膀。她摸出烟下意识想点上,但又觉得不是场合,就又收了回去,而后叹了口气。
“江灿。”郭菀珍眼睛软下来,再没了平日里的坚毅刚直,“没有母亲会为难自己的孩子。”
江灿对此不予置评。他对这个以偏概全的结论表示不赞同,因为这并不适用于何术和王美静的母子关系。
而且,他以为当初郭菀珍逼他们分开已经是为难的一种了,但她现在又说出这种矛盾的话,他有些看不清。
“我和你爸在外到多少年,和多少人打过交道,你觉得我们在意的是你的性向吗?”郭菀珍慢悠悠说,“当年你年轻,我们是怕你走了弯路,才替你做了很多决定,我不否认其中有我们的私心。”
“但你现在这个年纪,已经有自己的判断,既然你还是坚持自己,那我们无话可说,保持沉默是我们最大的让步。所以,不管将来会怎样,路是你自己自己走的,后果是什么需要你自己承担。”
江灿对着这一通话默了默,说:“我知道。”
“就这样吧,”郭菀珍收拾东西起身,“希望你不会为你所做的决定后悔。”
听到江灿开门回来的动静,何术正蹲地上给小白倒粮。他抬了下头,看着江灿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又低回头封袋。
“刚刚去了趟物业交钥匙,怕不在的时候有什么需要用到的突发情况。”江灿熟稔地撒着谎。
何术沉默两秒,说:“其实我看见了。”
刚才江灿和郭菀珍出去时,何术就被两人的动静吵醒。
那时候他头脑正迷糊,没听清两人的对话,只清楚江灿是在和一个女人对话。客厅安静下来,他紧着关门声追到猫眼去看,看见了两人朝对门走去的身影。
何术问:“是你妈妈吗?”
他没见过郭菀珍,只是根据刚刚两人谈完了出门时,那一眼的样貌所推测。
眼见谎言被拆穿,江灿知道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于是点了点头。
“她说什么了吗?”何术皱起眉,指尖无意识地挠着粮袋,发出细碎的塑料声响,“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没有,她说她以后不会再干涉我的感情了。”
何术眼底闪过难以置信,迟疑问道:“真的吗?”
“嗯。”江灿走近,弯身攥住胳膊拉他起来,拽着人坐到了沙发上,“就算她要干涉,我也有办法解决,不用担心。”
何术抿唇片刻,点了下头。
“晚上想吃什么?”江灿抓了抓他掌心,又钻过指缝扣紧,顺理成章转移话题,“等会儿我出去买。”
何术低着头,盯着两人紧贴的手,忽然说:“对面那房子是你的?”
“……”江灿不说话,默认了。
“所以先前赵烁总是让我帮他照顾小黑,其实是你的意思。”何术用着陈述的口气,显然是个已经确定答案。
江灿还是绷着脸没吭声。
他不是没想过被何术拆穿这件事的样子,但他觉得,这一天可以来得晚一点。
何术转过脸看他,眯了下眼睛:“你以前不是那么有心机的人的。”
“……”江灿佯装咳嗽,“那是一些不得已的必要手段,你愿意原谅我吗?”
“我没有生气。”何术无声叹气,“我只是觉得,你付出了很多,而我一直在躲避,每次都把你的努力碾成泡沫。”
“何术。”江灿声音认真了些,“付不付出以及付出程度那是我的个人选择,你没有义务承担我的损失。”
“可我的确占一部分原因,如果我早一点——”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那不是你的问题。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最后的选择和我的意愿背道而驰,你也不应该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这两者是没有因果关系的。你不应该自责,知道吗?”江灿嗓音放缓,一只手揽住他肩膀,“而且,你现在也可以努力一下。”
何术和他静然对视,突然倾身过去,抬手围住他的脖子,下巴搭在肩头。
他歪了下脸,亲了亲江灿耳垂又亲了亲耳畔,然后垂下脸:“谢谢,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江灿轻抚两下他脊背,轻轻捻着他后颈发梢:“我爱你。”
何术愣了下,他想,自己应该回复一句“我也爱你”,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但他还是犹豫了。
他觉得,平等的爱不应该用“也”,或许,他应该找一个更好的时机来回应江灿。
最后,和上次一样,他鼻腔发出一声“嗯”,用以回复。
日落过后,天色将沉,大街小巷张灯结彩,高楼大厦暖融融的光彩将城市铺织成人间银河,何术江灿便是其中光彩之一。
两人在中岛台和灶台里外忙上忙下,好歹做出一顿十分像样的晚餐。
尘封的承诺时隔多年被提上日程,两人终于一起过了在一起的第一个年。
晚饭前,江灿拿出提前定好的小蛋糕,插上一根蜡烛,点燃后关掉了所有灯。两人就围在餐桌前,微弱灯光照拂着两人的侧脸,另一边脸埋进黑暗里。
何术看了看蛋糕上的数字“1”,问:“这是纪念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
“嗯。”江灿顿了下,目光融融地望着他眼睛,“顺便补过周年纪念日。”
何术的记忆一瞬间被拉回那年,心里陡然沉落,闷声说:“你的周年礼物,被我弄丢了两次。”
“没事。”江灿揉了揉他眉心,抚平皱纹,“现在这样,比什么都好。”
何术抓下他的手,想到什么拉着他两只手做了个合十的手势,然后自己也跟着双手合十。
“许个愿吧?”
“好。”
“别说出来,默许要灵一点。”
趁着蜡烛还未燃尽,何术赶忙闭上了眼睛。
江灿笑笑,睁开一只眼看他,下一秒忙拿出手机,打开相机翻转自拍,找了个完美的角度,按下快门将这一瞬定格。
画面里,边框透露出蛋糕和蜡烛一角,江灿在前面举着手机,面色无虞轮廓锋利,眼底隐隐带笑。他身后的何术低头闭眼,捧着双手,虔诚又乖觉,像一只鹿。
身后墙上映着两道被蜡烛微光照出的朦胧影子,交缠相融。
犹如下半夜的他们。
第二天出发前,江灿安顿好小白,随后和何术回了一趟苏城,去取护照签证,还有一些随行物品。
漫长的飞行日程过去,两人在奥斯陆进行中转,抵达特罗姆瑟已经是挪威时间下午四点。下了飞机,空气中的冷气扑面而来,细碎的雪花飘然落地。
何术呵了白雾,搓了下脸:“还好衣服带得厚。”
江灿撕了个口罩给他戴上,顺便拂掉他眼睫上的雪花,说:“这里白日平均气温也在零下,还能适应吗?”
“还行,感觉不比首都的冬天冷多少。”何术抬手给他掖了下领子,“脖子光秃秃的,去给你买条围巾吧。”
“好。”
这里的母语是挪威语,但英语普及化程度较高,两人和当地人的交流还算流畅,没什么沟通障碍。
两人购置完一些必需品才去酒店歇脚,他们原本打算先倒一下时差,但飞机上睡了太久,混乱里也不觉得需要倒时差的必要,连瞌睡都没补就继续完善旅行计划。
两人在床上趴着,对着刚做的计划本写写画画。那个计划本是以为地图的形式铺开,画面简洁,一些地点画着标志性的东西。
“你说,”何术圈出市区南侧的南海滩,撑脸看他,“这边的海浪声和国内的海浪声有什么不一样吗?”
“去见见不就知道了?”
晚上十点多,两人前往南海滩。这个点,海滩边的人不算多,大多是慕名而来的旅客,零散地分布在开阔的海湾边上。
背后积雪覆盖的山丘,在居民群的木屋采光照耀下莹莹发亮,城市与自然就此隔开。
从这里眺望,可以看见北极圈的天穹。
两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停下脚步。这里有一艘废弃的渔船,半埋在积雪里头。何术拂开一堆雪,用其垫包,拿出里头的设备,三两下架好。
在他要戴耳机的时候,忽而两眼放光,转手递给江灿,问:“你要听听吗?”
“你戴右耳,”江灿一本正经地拉了拉耳机头梁的两端,跃跃欲试,“我戴左耳。”
“那还是算了,”何术哭笑不得地抢回耳机,“那你要给我撑坏了。”
江灿跟着笑笑,说:“你弄你的,我不说话了。”
“嗯。”何术调整了下设备角度戴上耳机,朝着海面走了几步,留下一串脚印,坚毅背影渐渐融于冰海。
海风吹起他冬帽下的发梢,肆意飘然。
江灿又拿出手机,定格这一瞬。
他发现自己这段时间乐忠于给何术拍照片,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致力于留下何术的每一瞬。就连来时的飞机上,他都拍了不下二十张不同睡姿的何术,以及视频。
这期间,他甚至动过买台相机专门记录何术的念头。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不过是让人代购的,目前还拿不到手。
何术录完一条,才小跑回来,把耳机戴到江灿头上,说:“你听听。”
“好。”
何术开收音的那一秒,江灿感觉到耳朵骤然空旷,随之而来的是细碎风声。浮冰随着轻微风声漂移碰撞,发出清脆的沙沙声,节奏轻缓。
和何术一样,让人沉溺喜爱。
录完几条素材,何术便撤了设备开始收拾东西。在抬头时,他看见江灿脸上闪过一抹浮动的深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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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手动版):
经过我四个月的不懈努力,这本书的收藏量终于突破了惊人的两位数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