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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一日后，襄垣城外迎来两辆低调的马车，柳絮率侍卫等候在此，待将王爷迎进驿馆后，命人四下散开，严加守候，不能让任何人闯进来。
房中，大夫一直查看着谢宏青的伤势，不住叹气。
本来身子就不好，如今连夜赶路，更是把稍有好转的伤势给加重。
如今只怕大罗金仙来了都难以把这个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柳絮在门外拦住程校尉，不解道：“程校尉，王爷为何急着来此？”
程校尉一路脸色都没好看过，一腔的怒火全发泄在柳无眠那儿，他看着后院马车旁的柳无眠，冷眼斥道：“谁知道柳参军怎么想的？”
王爷糊涂便罢了，他也跟着胡闹！
柳无眠正把马车上的行囊给整理出来，里面有王爷的贵重物品，他须得贴身保管。
大夫弓身从屋内退出来时，叫住柳絮，轻声道：“柳校尉，王爷唤你进去。”
柳絮微怔，程校尉吃味，急道：“没叫我？”
大夫愣了愣，回忆王爷的交代，如实摇头，勉强道：“程校尉还是在门外稍候片刻。”
柳絮没顾程校尉的失落，径直推门进去。
屋内的窗户还紧锁着，整个房间一片灰黯，空中还夹杂着一股浓厚的药味，带着苦涩。
“王爷。”柳絮难以置信，不过半月，怎么谢宏青就变成了这样？
她抿唇，“是上京那边干的？”
那群人被关押在王府牢狱中，怎会突然闯出来，还是趁有刺客突袭王府之际趁机闯入王爷院中。
柳絮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上京那位。
若是长乐王死于刺客之手，只怕众多猜疑都会落到他的头上。可若是长乐王死于突厥奸/细之手，世人只会嘲笑长乐王过于仁慈。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王爷大义，命众将士支援襄垣。他竟趁机谋害，小人所为！
“这些都不重要，”谢宏青唇色惨白，语气漂浮，只虚眼看向柳絮，“柳丫头，我此番是为你而来。”
柳絮微愣，为了她？
她不解道：“王爷此意，属下不明白。”
“你出发前，长念给了你一块双鱼玉佩？”
柳絮将玉佩从怀中拿了出来，递给王爷，“世子当时什么都没说，只将它赠与我。”
此玉佩一看就珍贵，襄垣如今人多眼杂，柳絮贴身携带。
谢宏青将玉佩攥紧在手心中，脸上终于溢出一抹笑，笑着笑着，眼尾泛出一抹泪花。
阿昙，十几年了，他还是那么不争气。
他没能撑得起长乐王府，也没能撑起的他和她的小家。
如今，他又要懦弱的选择逃避。正如她当年在战场上捡回他的时候。
柳絮从未见王爷如此，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谢宏青神色收敛得快，他紧握着手中的双鱼玉佩，轻声道：“柳校尉听令。”
柳絮下意识抱拳，单膝跪下，“柳絮在。”
“你的最后两项任务。”
柳絮微怔，握着手的指尖不知何时溢出汗，整颗心脏在此刻跳得极慢，又格外有力。她已无暇在想其他，甚至连“最后两项任务”都想不明白，只愣愣抬头。
“一，护住世子，用尽一切手段护住他。”谢宏青闭眸，“不求他荣宠一世，高高在上，只求他安逸自在，随心所欲。”
“二，誓死守关。不退突厥，永不退兵，绝不能让突厥破关入城！”
柳絮低垂着头，思绪一团乱麻。王爷这是……她不敢让自己乱想，可是又由不得自己乱想。
“柳校尉。”谢宏青盯着她，轻唤了一声。
柳絮咬牙，“柳絮领命。”
谢宏青不顾伤口的疼，径直撑起身，死死盯着柳絮，一字一句，“柳丫头，我要你立誓。”
柳絮抬头，眼眶泛红，她紧绷着下颚，拔出腰间长剑，径直将手心割开一抹鲜红，将手心斜立在脑侧，任由血珠溅落在肩侧。
“柳絮在此立誓。柳絮在，世子在。死守边关，不退突厥不退兵。”
身后，柳无眠推门而入，怀中抱着一个檀木盒子。
见柳絮跪在地上，他也只是扫了她一眼，将檀木盒子奉在谢宏青床边，“王爷。”
“我已派人去知会周钰，如今他应当在来的路上。”
谢宏青躺回床上，似乎累极了，只轻轻嗯了一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柳无眠起身朝着柳絮走来，在柳絮身前打开檀木盒子，金丝编织的绸缎中镶嵌着两枚物件。
一枚王印，一枚兵符。
柳无眠将兵符取出，放在柳絮身前，示意柳絮接下。
柳絮双手捧在胸前，左手心的血痕还在溢血，兵符落在她手心中，红色的穗子被血染湿，又沉又重。
柳无眠垂着眼，轻声道：“柳校尉，万不可辜负王爷。”
她是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若是她靠不住，他也不知道该把世子交给谁。
程校尉固然英勇，王爷手下亦不缺忠心耿耿的人才。
可他们都护不住世子安然自在的活着。
只有柳絮。
她的忠勇加上夏昀崧在中间的磨合。如此才可于双方势力之间保下世子，保下他们这些长乐王府的幕僚和将领。
门外来人，说门口有位姓周的小将军来访，柳无眠出门迎接。
房中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谢宏青虚着眼，不知在打量着床顶的帷帐，还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又可能是几息、几刻……他悠悠开口：“柳丫头，可会怪我？”
把这么多事情都压在她身上。说起来，她今年才满二十。
柳絮下意识摇头，恍然王爷瞧不见，轻声道：“王爷有自己的谋划。”
谢宏青嘴角扯出一抹笑，轻哂：“谋划？不过是一个懦弱者最后的算计。”
柳絮否认道：“王爷只是累了。想好好休息。”
谢宏青怔愣许久，久到柳絮以为他不会在回她，空气中才飘出气声。
“是啊，我只是累了。”
阿昙，我好想你。
周钰来前，柳絮便被谢宏青喊出去，让她提前开始应对。兵符在她手中，谢宏青全然相信她。
到了如今地步，柳絮焉能猜不出来王爷想干什么？
只是她还处于恍惚之中。仿佛上京时，她在夏昀崧身前扬言分地而治的猖狂还停留在昨日。
宋清溪此次也在亲卫中跟着过来，瞧见柳絮，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叫她，便看见柳絮匆匆而去。
他心中有些失落，又有些怅然局促。他还想和柳絮商量一件事儿呢。
柳絮走得急，急到周钰遇见她想呛上两句，都还没来得及。
柳无眠眼中带着细碎的光，见周钰此举，浅笑道：“周将军同柳校尉很熟？”
周钰可不想承认自己之前被柳絮下过面子，如今只是想找回场。他冷哼道：“一个不识趣的女人罢了。”
真不知道夏昀崧喜欢她什么！
皇后娘娘竟也如此帮她！
周钰倨傲道：“你们敢唤我上门，就不怕我当场动手？”
柳无眠笑，“周小将军威名，河间早已传遍，我们既然敢邀周将军来，自是信得过将军。”
如此识趣，倒还勉强。
周钰随柳无眠上楼，一路来到房前。谢长念在那儿守着，不知守了多久。柳无眠同世子行礼后，将门打开，请周钰入门。
柳无眠在此，门内是谁不用多说。
周钰对长乐王邀他一聚的目的早已有所预料，可真正见到床榻之上的长乐王，他还是大吃一惊。
“长乐王？怎会…….”
襄垣突厥来犯一事传到上京后，群臣纷纷荐周钰领军。
这可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周钰自然不会推辞。竖日便点兵出发。
谢宏青示意柳无眠将他扶起来，温和看向周钰，“周家儿郎出俊杰，没想到周钰都长这么大了？”
周钰皱眉，“你认识我？”
谢宏青只笑了笑，不再提及往事。他命柳无眠将东西拿出来，待东西送到周钰手中时，周钰还仿佛像做梦一般。
长乐王竟虚弱至此，看起来像是下一瞬就要殁了一般。而长乐王的王印就这么简单地交到他手中？
他来时还以为长乐王只是向他探口风，没成想竟是……
周钰一时有些不解，直言道：“为什么？”
能让陛下忌惮的人，如今就这么轻而易举交权，他着实想不通。
谢宏青只道：“国患在前，无心权斗。”
周钰肃然起敬，拱手向长乐王殿下作揖，尊道：“王爷思虑周全。”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钰将王印放入怀中，好生收好。长乐王既已交印，切不可让这王印落入其他势力手中。不然事情将会变得很麻烦。
他走出门前时，谢宏青喘着气叫住他，“周小将军，看在我和你父亲的交情上，能否在陛下面前为我儿美言？”
“不求他荣华富贵，只求他自在安逸。”
周钰侧目，床榻上的人面色全白，被衾落下来的一角，雪白里衣已被血色浸透。
他正声道：“王爷顾全大局，乃国之英雄。其子享受荣华自是应当，否则岂不是有愧其父的大义？”
谢宏青笑，“多谢周小将军。”
柳无眠让谢宏青躺下休养，大夫才嘱咐过让他好生静养，可他自离开河间后边没有消停。
谢宏青释怀道：“没想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竟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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