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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欢你多大?
“云天,你快回来一趟。到茶园来。”小叔白石急促的声音,传出听筒。
“是有什么事吗?”云天问。甘蓝跪在床边,双手从身后向前,如藤蔓缠绕着云天。
“电话里说不明白。你来了,当面说。”白石快语无伦次,弄得云天有些担心。
他抱歉地跟身后甘蓝说:“抱歉,今天真的不行。”
“那明天就行了吗?”甘蓝生出一丝希望。
云天不再回话,狠心地拉开藤蔓,推开房门,去了茶园。
此时正值五月,整个园子浸润在茶叶炒制的香气中。云天轻车熟路,饶过茶场,进了内院。
掀开厅堂的珠帘,只见一个清瘦的少年正跟小颜欢斗舞。
小颜欢人小鬼大,虽然比少年矮了半截,辫子头,穿着宽松长裤,踩着密鼓般节奏分明的乐拍,帅性而利落。那少年也不甘人后,音乐□□igh起,他一个翻身腾跃,一字马劈下来。
云天这才看清少年的脸——竟是寻欢!
寻欢的脸嫩得能掐出水来,举手投足带着少年特有的稚气。
眼前的一幕太过于魔幻,他的心突突突,几乎要跳出胸腔:“寻欢。”
寻欢循声仰望过来,嗖的一个蹦跳起身,面露愠色:“霍云天,你怎么来我家了?”
云天疾步向前,拥住他,抚摸他的脸:“我来找你,我一直在找你,你去哪了?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滚开。”寻欢用力推开他,换来云天一脸不置信。
“云天,寻欢。你们过来坐,有事慢慢说。”颜彩一看气氛不对,立即打圆场,又冲画室方向喊:“白石,云天来了。”
霍白石进屋时,便是这样的光景:
寻欢怒目圆瞪、抱胸于前,云天正疑虑重重地问:“寻欢,你几岁?”
“你大爷我,今年19。”
白石叹口气,坐到侧边的扶椅上,给颜彩使个眼色。颜彩拉着颜欢往里屋走,小姑娘的嘀咕声渐行渐远“外婆,我不能留下来吗?我想看他们俩打架·······”
云天的心沉到谷底。
明明失而复得,他却高兴不起来,结痂的伤口被再次暴力扯开,骨肉生痛。
“云天,他确实是19岁的寻欢。当年失踪时就是穿着这一身,我洗过无数张寻人照片,不会记错。”
寻欢穿着宽大的蓝白格子衫,领口纽扣解了两颗,露出一片白皙。
白石摸摸寻欢毛茸茸的头,接着说:“当年我错怪孩子了,他不是故意走失。”
“爸,我明明只是翻出了家里的围墙,也没走出多远。然后,就看到柏油马路上,有一团噼里啪啦,我走过去,就被吸进一个感觉特别狭窄的隧道。里面不仅黑暗无光,身体还像落叶搅进龙卷风,被重力压迫、高速旋转。我没一会儿就疼晕了。”
“醒来就到茶园了?”云天问。
“嗯。一个特别虚弱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都没来得及,好好跟他告个别’,我就从一棵茶树下醒转过来。谁知道,你们都老了。”
“好好告个别?”云天低声重复了几遍,突然眼睛亮起来,双手紧紧握住寻欢肩膀:“他是不是死了?”
“喂,你抓人很疼啊。”寻欢龇牙咧嘴,手肘一甩,试图摆脱云天的桎梏:“快松手。”
“云天,你先放开他。我们先搞清楚他说的噼里啪啦到底是什么。万一,寻欢这次的失踪,也是跟此有关呢?”
云天依言松开,寻欢撇着嘴,摩挲肩膀。
“快说。”云天尝试让自己冷静,压着声音问。
“像是一大团摩擦产生的电火花。银白色,在空气中时闪时现。我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寻欢老老实实地回道。
两个大人听后,一筹莫展。
“爸爸,你能不能别送我出国?”寻欢挤弯眼睛笑,拼命假装自己没心没肺。
“好。”白石的心也软下来。曾经凭一时气愤,把孩子送出国去,差点儿把小命丢了,他早就后悔不已。
“真的?”寻欢眼放金光。
白石宠溺地看着他,认真又耐心地说:“不骗你。”
“谢谢,爸爸。”寻欢的鼻子有点儿酸,他怕眼泪马上要掉下来,便说:“那我去玩游戏了。”
“去吧。不能玩太久啊。”老父亲嘱托道。
寻欢走失时,IPAD才出到第4代。现在IPAD Pro都出到2029款,升级的地方格外多,让他爱不释手。
他很快迷上了现下最火的《战鸟》游戏,在升到Z3级后,被颜彩叫去吃晚饭。
他发现,饭桌上,多了一个小男孩儿。看上去,跟颜彩差不多年纪,一头深棕色小卷毛,五官像混血儿一样立体深刻。眉峰紧压着一双如深潭的眼睛,倒与自己小时候有些相像。
小男孩儿见了他,显是露出惊愕的表情,然后低声唤他的名:“寻欢。”
坐他旁边的云天纠正道:“你该叫他爸爸。”
小男孩儿撇撇嘴:“我都有2个爸爸了,爸爸你还有希尔papa。”
希尔达已于三年前做了变形手术,成了希尔。
去年也已与自己的雕塑家女友登记结婚。就像她当时信誓旦旦同白石说过的:她要把这辈子当两辈子用,生下霍满完成自己身为女子的最后心愿,之后就义无反顾地做起了男人。
当时白石正忧心寻欢老来无所依,与她一拍而合。只不过,身为孩子父亲的寻欢,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
而云天,从小学开始,便将霍满接到身边,同住在盛世豪庭。他总能从霍满身上见到寻欢的影子,这使得他这个不怎么喜欢小孩儿的人,源源不断投入爱和温情到霍满身上。
两人已是真正意义上的父子。
“我才没这么大的儿子。”寻欢筷子握到顶端,戳着米饭,比霍满还不乐意。
是啊。他也只是个19岁的孩子。
饭刚吃到一半。常歌冲了进来,几乎是一瞬间抱住还未反应过来的寻欢。
“霍寻欢,你死哪里去了?!害我担心你这么久。”常歌应该是刚演出完,脸上还带着淡妆,嘴唇过于红艳。
“不好意思,你哪位?”寻欢难以消化,这个陌生人的过分热情。
“你把我忘了?我是常歌。你个没良心的。”要是常歌是女的,寻欢真快觉得自己曾深深负过她。
“常歌?”寻欢凭着记忆辨认,不觉大吃一惊:“怎么长残了?”
“你才长残了。”常歌眼角有泪,眼妆晕开,堪比吸血鬼本鬼。
两人饭也不吃,离桌又聊了大半天。其他人也插不进嘴,只继续吃饭。
“爸爸,明天周末我可不可以去看豆花?”霍满嘴上围着围布,嘴角上有两颗饭粒。
云天用纸巾帮他擦除:“可以,我陪你一起去。”
霍满在学校有2个死党,混血儿豆豆和豆花。他们三人总是会被新老师要求不准烫发,不得不结伴一起做头发。
是的,把头发拉直。
三个小卷毛,每天有做不完的游戏,说不完的话题。每天都很快乐,直到豆花病了,很严重的病。
中山医院,肿瘤科儿童病房。
霍满买了一束比他腰还宽的花束给豆花:“豆花,这是我用压岁钱买的。你闻闻,香不香?”
“好香。”戴着帽子的豆花脸色苍白,笑起来有种无力和疲惫感,她已经没有力气接大束捧花。豆花妈妈,一个身穿白裙、挽着发髻的女士,帮她接过,放在医院的铁皮床头柜上面。
“我还抽到了一张张很厉害的卡。”霍满从口袋里抽出神卡,递到她软若无骨的手上。
“哇,碧琪鱼的绝版卡,我一直想要这张。太谢谢你了,霍满。”豆花满眼放光,拿着卡片爱不释手。
“还有我呢。”豆豆,一个白种小帅哥,金发,门牙掉了一颗,新牙刚冒一点儿头。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串手串,猫爪形的粉色渐变珠子与白色小圆珠间隔而穿,拉绳处坠着更大号的可爱猫头:“我亲自选的珠子哦。好看吧?”
“好看的。”
豆豆帮豆花戴在手腕上,发现豆花手面上针孔密布,血管处蔓延出一片淤青:“疼不疼啊。”
“打针不疼,就是骨头疼。”豆花边回复,边让指着点滴软管旁边悬挂的镇痛棒开关:“用镇痛棒,就好一点儿。”
此时,豆花妈带着豆豆爸顾问、云天出了病房。
豆花小声说:“我妈妈肯定要跟你们爸爸说,我快死了。”
豆豆跟霍满,皆是一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医生跟我妈说话变得很客气,护士阿姨总是·····总是用一种特别惋惜的表情看我。我就知道了。”
“你不要死。”豆豆抓住豆花的手。
“我死了,还能舒服一点儿。你们不知道,我每天有多疼,从早到晚,一分钟都没停过。比语文课还让人抓狂。”
三个小伙伴,都不喜欢上语文课,背诗背课文,永远都是各种背,感觉生不如死。
豆花喝下霍满递给她的水,接着说:“我就是觉得挺委屈,我都没嫁过人,就死了。”
两个小男孩儿立马表示:我们都愿意娶你。就像扮家家那样,你是妈妈,我们是爸爸。
豆花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我就想嫁给霍满。”
豆豆不服气:“为什么?因为他比我好看吗?”
“因为霍满很乖,比你更像个爸爸。”
霍满当即表示:“我愿意。”
连大人都小瞧了孩子的行动力。次日,住院医生刚查过房,病房就热闹起来。
颜欢拉起病床的围帘,为豆花换上童装婚纱。身穿新郎服的霍满和伴郎豆豆,往病房上挂心型气球,在玻璃窗上贴喜字。
大人们胸口别着喜庆的胸花,围着病床站成一排,表情凝重。这一排里,寻欢年纪最小,毛刺头,更显得乍眼。
他原在茶园里呆着好好的,听霍满咋咋呼呼说自己今天要结婚。那他这个喜公公,能不出席?难道所有好事,都让给那个白捡了儿子的霍云天?
可病房里这情景,确实出乎他意外,弄得自己也忽然多愁善感起来。
《Marry you》音乐响起,司仪颜欢问:“新娘豆花,你是否愿意嫁给霍满先生,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蒙着头纱的豆花,倚着抬高的病床,左侧手臂仍打着点滴,激动得声线颤抖:“我愿意。”
“新郎霍满,你是否愿意娶美丽的豆花为妻。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
“那彼此交换戒指吧。”
霍满打开绒布盒,内有两枚戒指,一只是粉色猪小妹,伸着可爱的舌头。另一只,是嫩黄色的小恐龙。
霍满把猪小妹戒指套到豆花的无名指,豆花则拿出小恐龙给霍满套上。
“新郎可以掀头纱,亲吻新娘了。”
小豆花,戴着假发套,涂着蔷薇色唇蜜,此时泪眼婆娑,霍满轻轻在她额头留下一个吻,然后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此时,观礼的豆花妈再也忍不住小声啼哭起来,外国佬豆花爸抱住老婆的肩膀,轻声安慰。寻欢盯着小小新娘愣愣出神,云天拍拍他的肩头。
最后新娘豆花撒糖,对在场的大人小孩儿说:“谢谢霍满,谢谢大家。”
彩色的喜糖像缓慢降落的流星,每一颗都既苦涩又甜蜜。
几天后,豆花安葬在中华永久墓,墓位在梅子青和霍千秋的斜后方,墓碑刻字:爱妻豆花,夫霍满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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