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梦辞

　　“哥……”
　　我攥紧华容，语近哀求，我求他：“哥哥，别送我回英国。”
　　如果说还有什么比今冬的风更刮骨冻人，那一定是掌心里仅余的温热也被抽走的此刻。
　　我盯着空荡荡的双手不敢抬头。我害怕华容失却热度的目光会将最后一点希望都冻结了。
　　“芙苏，你是大人了，不可再任性。”
　　果然，还是躲不开这么冷冰冰的一句。
　　“是，我是大人了，所以，我是不是也该有身为大人的自由，可以决定自己的去留？”
　　“你有，但你首先是叶家人，所以我的话才可以决定你的去留。”
　　他目光抛到身后，扬声叫：“送小姐回房！”
　　我没有动，华容转身之前，那一声“哥哥”已经叫得嘶哑。
　　我说：“哥哥，这一走，你打算把我再丢几年？”
　　我拦在华容身前，句句都是委屈。
　　“这两年，你从未给过一书一信，我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你好不好，我天天提着一颗心，等着你来接我回家……可等来的，却是沪城的战事，哥哥，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在报纸上看到……我多怕，我有多怕……”
　　多怕你会像父亲他们一样，忽然就不见了。
　　话未说完，嗓音早噎不成调。我拼命咬住唇，拼命把泪锁在眼眶。视线朦胧，我看不清华容表情，只听深深的叹息后，他说：“芙苏，我会给你最好的教育，最舒适的住所，我会竭尽全力给你一个平安无虞的人生。”
　　“可这样的人生里没有你，那我要来有什么用？”
　　他分明是动摇了，分明！那微颤的手，随之紧握成拳。我知道，华容心里一定也是不忍的。那么疼爱我的四哥，怎么舍得丢下我？
　　“哥，你有苦衷的是么？”
　　如果他愿意点一点头，哪怕只是沉默不语，那么我就可以怀抱这一点点信念，不顾一切留在他身边。可他紧抿的唇重启，吐出的仍旧是那句：“送小姐回房！马上！”
　　这次，我根本没机会拉住华容，他转身之快甚至要让我以为，他其实是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反悔。身旁有人劝：“小姐，回吧。”不知谁的手搭上来，我狠力一甩，狠力的，将积了这么久，快堆出腔喉的怨愤倾数甩出。
　　“好大的胆子！今天我不走，我看还有谁敢绑了我不成！”
　　当然没有人敢动。离去的脚步顿了顿，华容背影清冷，语音如冰块兜头砸下。
　　“你若是多呆一时，便叫他们冷天寒地一道陪着，叶芙苏，你可是想这里所有人同陪你受过？”
　　我呆呆望着背立的身影，萧萧肃肃，清举如昨，却半点都不像我记忆中的华容。我问他：“哥哥，什么时候起你变得这么……陌生了？”
　　他没有回话，也没再停留。酸楚汹涌而上快要挣脱眼眶，我想，今天哪怕再没可能留下来，至少这叶家小姐最后一点的骄傲不能掉。干脆便紧紧合上眼，一遍遍默念：“没关系的，芙苏，不哭，不哭……”
　　可即便我不去看，还是无法阻止华容离去的画面在脑中清晰，就如我拼力想要改变他的决定，一样徒劳而已。
　　离开，早成定局。
　　转过身，我叫安澜：“让他们都回吧，放心，我不会再呆着了，马上就回，马上……”
　　嘴上这么说，脚步却迟迟难迈。恐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与华容间的距离不会比此刻更近了。不知道走之前我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不知道我还要忍受多久没有他的将来，可是现在我必须转身了，转身而已，叶芙苏，转个身并没有那么难。然而我却听见安澜说：“小姐，如果我听的不错，方才少爷是让你跟他进屋的。”
　　仔细回想，华容确实说过这句，那是不是意味着即便我现在进去也算不上违逆？那理应也不会有人阻拦我！
　　我感激的看了看安澜，在众人反应之前隐入门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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