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来自加害者的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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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时言来得很快,原来他就在同一会所,只是下了层楼就跟他们碰面了。他穿一件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敞开着,增添了一丝随性。身上带着些酒气,精神倒是很好。走进包间内,微微一笑,祝裴戴河生日快乐。

      徐秋然注视着他坐下,说:“听闻魏叔叔要被授衔上将了,恭喜!”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国内现役十二名陆军上将,个个皆是人中龙凤。魏时言的父亲晋升中将时便十分年轻,打破了记录。如果真在这个年纪便被授衔上将,那魏家真是前有开国将领,后继英才俊杰,说是荣极一时也不为过矣!

      裴戴河家境不差,自然知晓其中厉害,忙问:“真的吗?你父亲要升职了?”

      魏时言说:“没有影的事。”回头看徐秋然,“你消息倒是很灵。”

      “都这么说,不是吗?”徐秋然笑起来,“之前魏叔叔在打击西南du贩一事上,可是立了大功。”

      “西南du贩……”裴戴河皱眉思索了片刻,灵光乍现,“就是前阵子新闻上播的?”

      西南一大省与东南亚三国交界,经济滞后,犯罪活动十分猖獗。政府屡屡打击,犯罪率却居高不减。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这里形成了几股非常强大的贩du武/装势力,什么都敢干、什么都去干,简直无法无天。

      甚至有一次,警/方的卧底暴露,du枭们顺藤摸瓜,竟将十余名涉及此事的jing察挟持枪杀,而后抛尸至市政厅门口,手段之残忍血腥,令人不寒而栗。新闻一出,造成了巨大轰动,这就是震惊国人的9.23事件。

      至此,此地的缉du警与du贩结下深仇,每一次行动都带着要将对方拖拽下马的狠劲。奈何du贩手眼通天、势力颇大,甚至一些官员都被其收买,愣是一点把柄也没被抓住。

      这种僵持混乱的局面,直到前阵子宣告结束——甚至整整一个星期,新闻都在播报此事。

      四千名武/警秘密到达省内,划分成若干逮捕小组,在du枭家附近区域待命。另外全省交通管制、设卡堵截,巡逻兵遍地皆是,历经五日,终于将罪犯一网打尽!

      裴戴河不由得越发惊讶,“这事不是警方出动的吗,军方也有参与?”

      魏时言只一笑,并不接话了。

      解放/军对外、武警对内,西南地区因与多国接壤,势力纵横交错,出动军/方并不是很明智的举动——正是如此,新闻只将功劳归于武警之上。

      然而背后鲜少有人知晓,这次行动并未获得批准,是魏父在没有权限、没有调令的情况下先斩后奏,出动部队。好在最后取得了良好的结果,国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魏时言鲜少与家里联系,对这件事倒了解得清楚。其他人看出了他不想多说,没再提及这个话题。

      江羽听得累人,又不是主角,就迷迷糊糊地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后来听见一道细细的声音在耳畔喊,“江羽,醒醒……”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了徐秋然。

      徐秋然轻声说:“要是困了就回去睡吧。”

      “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

      时间并不晚。江羽揉了揉太阳穴,心道自己真是累着了。

      魏时言显然看到了这一幕,便也抬手看了看表,问:“你们还回学校吗,会不会有门禁?”

      “十一点半锁宿舍楼。”李钰说,“如果回去的话,现在就得走了。”

      裴戴河问大家:“回去吗?”

      李钰和徐秋然没回答,他们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在江羽说明天导师一早要来教室,想回寝室住的时候,徐秋然笑了起来,“那就回去吧。羽哥一直都是好学生啊。”

      魏时言捕捉到了一个词汇,“羽哥?”

      “啊,怎么了吗?”

      魏时言移开视线,“没什么。”

      他们是打车来的,魏时言开了车但是喝了酒,等代驾来的期间,把他们送上了出租车。江羽最后要上车,被魏时言拦下,“等等。”

      他说:“要不再打一辆吧。”

      四个大男人坐一辆车着实有些委屈,但是时间紧迫。江羽摇头道:“不用了,挤挤就好。”

      魏时言还是看着他,江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而正当他打算坐上车的时候,魏时言上前一步,双手抚过他的脖颈,为他将凌乱的衣领抚平。两人身体的站位很近,那道低沉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只有他一人能听见。

      “你要离徐秋然远一些。”

      江羽还为这股陌生的气息不适应的时候,他已经后退半步站定了。

      短暂的接触,指尖的温热残存于颈侧,低沉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盘旋。江羽失神了一刹那,再看向魏时言,发现他的眼神十分平静深邃,夹杂着看不透也不便言说的复杂。

      这让江羽相信——他是保有理智、出于某种顾虑才说出的这句话,而非其他。

      “还不上车吗?”

      已经有人在催促了。江羽的思绪顺着车飘远,心想:是该离徐秋然远一些了。

      然而现实总不遂人愿,他与徐秋然同一寝室,避免不了接触。魏时言的父亲果然在不久后升为上将,徐家也传来一则消息——徐蔚然订婚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最大的浪花莫过于裴戴河。他有种还没恋爱就失恋的痛苦,细细想来,这段时间的主动好像也只是被对方当成了朋友。

      他找徐秋然问详情,徐秋然说那人是他父亲战友的儿子,两人自幼青梅竹马,在一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尔后惊讶地问:“你这么关心,不会是对我姐姐……”

      他后知后觉,好像才知道裴戴河对徐蔚然有想法。

      像徐家这种鼎食之家,纵然徐蔚然不是亲女,她的订婚宴也是极其豪华的。订婚对象同样世家出身,算是门当户对。徐秋然给江羽送了请柬,邀请他来参加。

      订婚宴定在一家高档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堂内衣香人影、宾客如云。一袭白色礼服的徐蔚然手挽着年轻俊逸的男子,与客人敬酒,虽是主角,并不突出。倒似一场交际的晚会。

      江羽游走于其间,等徐蔚然身边人不多了,才上前去,恭祝她订婚快乐。徐蔚然抿唇一笑,面颊上的梨涡浮现,能看出她是真的为此高兴。

      既然如此,那他还所求什么呢?

      江羽亦微笑起来,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在这场宴会,他是边缘人物,索性找个角落坐下。后来起身找卫生间,在走廊的尽头看见了徐秋然。徐秋然恰好偏头,瞧见了他。

      这时候江羽还离徐秋然较远,见他正跟一个人说话,没想过打扰,于是点头算作招呼。

      没想到接下来,对方做了一件远超他预料的事——

      他三两步过来,将江羽拉至前面。然后手指扣住江羽的下巴,这么吻了上去!

      这个吻浅尝辄止,嘴唇相碰的时候,徐秋然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等分开变成了十足的挑衅。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扫向那人,倨傲地命令道,“以后别来烦我!”

      江羽石化的同时,可以感受到,朱子健也石化了。没错,徐秋然面前的正是老熟人,上次在医院不欢而散后,两人间似乎还发生了什么。

      他十分不可思议地指着江羽,“你说的是他?”

      “徐秋然,”江羽从牙关里挤出五个字,“你别太荒谬。”

      如果不是顾忌着徐蔚然,这是可以当场就走的程度!

      徐秋然一直追着他进卫生间。此时朱子健已经不在了,他的眉眼间含上了歉意,解释说:“刚刚我是为了把他赶走,才这么做的。”

      江羽洗着手,态度带着种锐利的冷淡,“所以呢?”

      “……抱歉。”

      徐秋然走到他身边,神色低落如被抛弃的小狗。他再三保证真的是事出突然才这么做的,并未对江羽有其他心思,也不会干扰他的生活。直到他说:“我绝不会喜欢男人。”江羽终于眼波一动,泛起了波澜。

      “真的?”

      见他肯搭理自己,徐秋然眼睛一下亮了,“真!”

      他揣摩着江羽的心思,接着道:“反正我们都是男人,也没有什么损失,刚刚就当被狗啃了一下……朱子健他不会乱说的,我保证。”

      江羽短促地嗤了一声,“你是狗吗?”

      对方的话他信了六七分。根据他对徐秋然浅薄的了解,这等自负、无常之人,接近自己的目的,最坏也不过是利用,亦或背后捅刀。怎样都不会是喜欢。

      他忽然想起了前一世,被对方锁在器材室一夜,不久后当面质问的情景。

      很多记忆都模糊了,这一幕却是清清楚楚——

      徐秋然天生上扬的唇角勾起,似是在笑,眼中却无半点笑意,对他说:“我的东西,谁都别想抢走,就算是我讨厌的姐姐!”

      你看,即便是讨厌的东西,他也有着超乎寻常的占有欲。那么他对自己呢?到底是哪种想法?或者根本不在意,只是觉得像逗猫逗狗一样有趣?

      江羽无法撕破他的面具,记忆抽离后,忍不住问:“你对你姐姐的未婚夫,有什么看法?”

      “看法?”徐秋然莫名其妙。

      “……算了。”

      江羽忽感一阵厌倦,再不愿多管这些。

      他的声音似寒泉溅玉,声声泠然,“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不喜欢。”

      相比于这边的平静,另一边就没这么安稳了。魏时言也收到了徐蔚然的订婚邀请,但他没到现场,只遣人送了礼来。第二天便约朱子健,说有事相谈。

      朱子健心中一凛,当即想到了昨天的事。他回去后又疑又虑,纠结许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魏时言。在场就他们三人,只要他不外传,其他两人自然不会说。可魏时言找他又有什么事呢?

      两人碰面时,魏时言的脸色并不太好。他丢了个信封在桌面,简短道:“看。”

      朱子健看了他一眼,将信封打开。

      他的面色随着照片的抽出而变化莫测,最终滞留成一种黯然又惊疑的难看模样。

      “你派人跟踪我??”

      “不是你,是江羽,”魏时言更正道,“不是跟踪,是保护。”

      “什么保护需要偷拍照片?”

      朱子健觉得不可理喻,说出的话都带了刺。

      相比之下,魏时言就有条不紊多了,缓缓道:“这不是重点。”

      他略一低头,又看见了桌上的照片。不禁皱了皱眉,眸中划过一抹厌恶。画面定格在徐秋然亲上江羽的那一刹那,不是很清楚,熟悉他们的人却一眼可以认出。

      他大抵能猜到朱子健的想法,但他对徐秋然实在是没什么好印象,也就不能理解这种情感,更别提赞同。

      再次开口,声音沉了两度。

      “我以为,你一向是跟我站在一方的。”

      “……”

      朱子健沉默了两秒,然后抿唇说是。

      刚才是气血上涌,现在他冷静下来,如被一盆冷水浇了彻底。

      他当然是跟魏时言一方的。这个事实,就注定了他需要放弃什么。不过,可能不放弃人家也不会在意就是了。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

      魏时言说:“上周,我父亲让我回家吃饭,我去了。”

      他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表述,放慢了语速。朱子健打起精神,仔细听着。

      “他升为上将,徐家很快做出了反应,跟邱家联姻。这虽然不足以撼动我们,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威胁。”

      以邱家、徐家为首结成的保守一党,是以魏家为首的激进党的主要对手。党派之争埋藏于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之下,立场不同,站位不同,看似平和的关系也会被锋利的刀刃切断。

      魏老将军曾想拉拢徐家,但在魏父升迁之后,对方迅速与邱家结盟。徐蔚然的订婚对象正是邱家的长子。

      权力如同蛋糕,分到别人手上多了,自己就少了。现在魏家独大,他们必须有所决断。徐蔚然被牺牲,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们的斗争与我无关,但我姓魏,就该做出符合自己身份的事。被人抓到把柄,你我都难以行进。”

      魏时言看向朱子健,说:“你也要注意。”

      朱子健沉闷地“嗯”了一声。

      他低落的根源,就在于知晓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都是他们实实在在的处境。到这种层次,稍有不慎便会成为敌人击败他们的破绽。更何况他不是一个人,他的父亲与魏家在同一战线,两家的命运死死绑在了一起。

      他与徐秋然见面,本身就不应该发生。

      “还有,他靠近江羽的事——”

      说到这里,魏时言语气陡然一沉,似乎克制着极大的怒意。朱子健不禁去看他的脸,发现他的眼神狠戾如某种冷血、凶恶的猛兽。身上透出来的冰冷气息,更是要将方圆几米的空气凝结。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魏时言这般模样了——上一次,是在高中殴打用篮球砸了江羽的那人。

      那时的他犹如索命的恶鬼,将人的脑袋一下一下朝台阶上磕。不知轻重,不论生死,血流成河。若是胆小一些,看到这幅场景,恐怕都要成为一生的阴影。

      有什么比不把命当命的疯子更可怕呢?

      “既然是你惹出来的,你来解决。”

      魏时言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冷笑,“不然,我不保证我能做出什么。”

      朱子健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

      指尖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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