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季年擦擦嘴，拿起一旁的包包准备补妆。

　　房间里很暗，但是照着烛火也能勉强看清，不过季年还是打算去卫生间补：“我去趟卫生间。”

　　周月点头：“好。”

　　卫生间的灯和外面的完全不一样，终于能看清了。

　　上午卷的头发，晚上还是卷的，不错。妆也没有脱，不错。小裙子依然很漂亮，不错。

　　季年出去的时候，看见周月正站在窗前发呆。

　　她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周月回神，看见她时笑了一下，拉着她走到沙发上坐下，把玩着她的手指。

　　季年看着她，也不说话。

　　半晌，周月才抬起头，认命般无奈地笑了。

　　这时，季年才看到她眼里的泪光。

　　她一下就愣住了，双手去捧她的脸，问：“你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她哭的更凶了。

　　妈呀，季年哪见过周月这样，她急急忙忙从桌子上扯了一些纸，又往她那边坐了坐，挨着她更近，给她擦眼泪。

　　季年把一格卫生纸抵到周月鼻子下，说：“擤鼻涕。”

　　周月笑了一下，带着浓厚的鼻音道：“我自己来。”

　　季年想起了，高中有一回，她好像是这样哭过，但具体的原因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周月把她抱在怀里，哭完拿了一张纸，也像她刚刚这样，给她擤鼻涕。

　　季年回过神，轻轻拍拍她的背，把下巴放在周月肩膀上，就这样将她抱在怀里，她轻声道：“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呀？哭吧哭吧。”

　　好半晌，她听见从周月喉咙里传出的话。

　　那声音听得她也想要哭。

　　周月说：“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季年轻轻皱了皱眉，加快拍她背的节奏，叹了口气道：“这又是从哪里得来的结论？”

　　周月抬起头，从季年怀里出来，她继续擦了擦脸上的泪，看着季年的眼睛说：“我觉得，你不需要我。”

　　“高中的时候，你给我讲题，辅导我功课，明明比我小一岁，却懂的比我多。你学习很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觉得你和职高里别的人不一样。”

　　“后来慢慢和你接触，我发现你善良，虽然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忧伤，也有生人勿近的气息，但是我很愿意靠近你，因为我觉得，靠近你，我才能放松。”

　　“我脾气不好，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所以职高好多人都怕我，但是你不怕我，你会和我一起玩儿。”

　　“你想考大学，自己学习已经够辛苦，却还要来教我，我学习不好，反而还会拖累你，但是你说不会的。”

　　“后来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你，但是我不敢说，也不敢问，我怕你会因此远离我，我想，那就这样以朋友的身份在你身边就好”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那段时间我很开心，甚至比之前活的那些年加起来还要开心，我第一次想要留住点什么。”

　　“我想考大学，想和你一起去同一个城市，你还是继续教我学习，我们每天都在一起。”

　　说着，她脸上露出些许怀念的情绪。

　　“但是上了大学之后，我慢慢发现，你好像并不需要我。”

　　“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需要你，不管是感情，还是学业。而如果我没有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你也还是会和现在一样，努力学习，完成自己的目标，没有我你也可以完成，因为你就是很优秀。”

　　“你变得越来越好，临近高考，你也越来越拼命学习。而我，我在我们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里虚度光阴，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像没了你，我就变成了行尸走肉一样。”

　　说着，她垂下眼眸。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懦弱，很颓废。”

　　季年第一次听她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好像是要把整颗心剥开给她看。

　　季年用手抬起周月的头，和她对视。

　　“你听着，周月。”

　　“我从来都是一个人，从小时候，到遇见你之前，我从来都是一个人。我的性格很不讨喜，从小到大没人愿意和我玩，遇见你之后，我发现我好像交到了我人生当中第一个朋友。”

　　“我独自一个人惯了，但是你愿意和我交朋友，和我搭话。我们一起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你觉得在那段时间里我不需要你吗？我很需要你啊，周月，如果不是你，那我这辈子都不会交朋友的，我会一个人，直到死。”

　　周月却摇摇头，打断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会陪着你。”

　　季年笑着摸了摸她的脸，继续道：“如果不是你，或许我在大学，也不会和室友们交朋友，变成现在的好朋友，因为是你，让我有了社交的勇气。”

　　“那你觉得，除那段时间以外，别的时间我就不需要你了？我们分手之后，我很孤独，高三下学期准备高考那段时间，我有多想你，我总是在想，如果你在就好了，如果你在的话，你会陪着我，会逗我开心，我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

　　“周月，你说你没我不行是吗？那你现在的公司是什么？你创业的时候，我在你身边吗？你不要总是否定自己，也不要否定自己的未来。”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我读书，你创业，我们现在不是都很好吗？你并不懦弱，我不相信能把整个公司扛起来的人懦弱，不相信能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你懦弱，更不相信这样的你是颓废的。”

　　“又或许，我们谁也不需要谁，因为这段分开的时光里，我们都不在彼此身边，但是又各自过的很好，我们都是独立的。”

　　她这话不是在往外推她，而是在告诉周月，她们都是独立的树，可以相互依靠，也可以独自顶天立地。

　　月光从窗外照射下来，原本应该安静的夜晚，有两个人在互诉衷肠。

　　季年道：“压根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只有喜不喜欢。”

　　周月说：“我喜欢你，非常喜欢。”

　　季年笑：“那就够了，我也很喜欢你。”

　　周月大概是哭累了，她吸吸鼻子，脑袋蹭蹭季年的脖子，声音有点模糊：“要回家吗？很晚了，就在这里睡觉吧？明天送你回家。”

　　气息喷洒在季年锁骨上，让她不自觉心软了一片。

　　“随你。”

　　周月笑了，忽地又问：“那咱们现在，算是复合了吧？”

　　季年点头：“嗯，不然的话，某人说那么长一段话，岂不是白说了。”

　　周月却皱眉，从季年怀里抬起头来，道：“不是白说，就算你不同意复合，我也会和你说的。”

　　季年抱她抱的更紧了，道：“嗯，你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小朋友。”

　　周月笑了。

　　季年抽空看了眼时间，说：“已经快十点了，要洗漱洗漱睡觉吗？”

　　周月抱着她不肯撒手，口齿不清地说道：“你要是想回家我就送你回家，要是懒得回的话，那就在这洗个澡睡觉吧。”

　　这么晚了，周月也累了，就不开车回家了。季年刚刚去卫生间补妆的时候看到了，只有一个睡觉的房间，还只有一张床。虽然之前也有在一张床上睡过，但是现在……总觉得有点别扭。

　　“可是只有一张床。”她说。

　　周月理所当然的说：“对呀，你去睡床，我睡沙发。”

　　季年摇摇头：“那怎么能行，咱们一起睡床吧。”

　　周月身子却僵了僵，从季年怀里起来，眼睛一片清明，她有点不自在地道：“这里睡确实也有点不方便，我送你回家去吧。”

　　季年随手理了理周月的头发，说：“可是你很累了，而且都这么晚了，别开车了。”

　　周月却站起身来：“没事儿，走吧，我送你回去。”

　　见她坚持，季年也不再说什么。

　　夜晚，车顶的星空愈发漂亮。

　　周月笑着说：“我这车送你开吧，你之前不是说考了驾照但是没买车吗。”

　　季年摆摆手，声音有点结巴：“……不……不用，我之后工作了自己买。”

　　周月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那我这车先借你开，上下班也方便，等你之后买了车再还给我。”

　　季年还是坚持摇头：“真的不用啦，之后我自己买就行。”

　　周月说：“那我之后每天接送你上下班吧。”

　　季年：“……”

　　“你自己还要上班呢。”她说。

　　周月却笑得猖狂：“我不上也行啊，我是领导。”

　　季年：“好好，资本家就是狂。”

　　周月继续道：“你那套房子是租的吧？你之后搬到我那住呗。”

　　季年笑笑：“不必，不必，等我哪天实在吃不起饭也交不起房租，你再收留我。”

　　周月笑了：“行行，我们大画家就是自立自强。”

　　把季年送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季年有些担心道：“这么晚了，你还能开车回家吗？”

　　周月突然嘶了一声，手撑着头，道：“怎么回事儿，头突然这么疼……”

　　季年吓了一跳，帮她揉着太阳穴，道：“怎么了？”

　　周月却笑着把她搂在怀里，说：“我装的。”

　　季年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怎么样，今晚先住我家，正好我明天还要去看看我打算工作的地方，麻烦周总送送我咯。”

　　周月咳嗽一声：“行，那我就勉为其难送你一下吧。”

　　两个人相继洗完澡。

　　季年说：“你先睡那个房间吧。”

　　周月看了一眼：“好，那晚安。”

　　季年点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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