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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日常
整个六月都过得很快,约莫是各方都介入了这桩案子,那幕后之人近日很是安分,再没有任何风声漏出。钟雨彦心中念着董家公子身上或有联系的香囊,然而钟家与董家素无来往,眼下无根无据仅凭猜测,他贸然与其交涉,反容易打草惊蛇。
何况董家公子或许真是巧合,若是因他让董家对钟家产生嫌隙,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他背后的钟家,还有钟家牵连的其他宗族不行。他自始至终都觉得,亲缘关系会成为一个人的拖累,特别是身在他这样的位置上,最该无牵无挂。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事,再寡情的人也不能将家人弃之不顾。
所幸的是,钟家不会变成他的拖累,如今他身边只有一个小拖油瓶,但也乖巧懂事,不让他太过烦心。
绑架一事终究没在唐月樱心里留下什么疮疤,大半个月来她恢复得很好,钟雨彦刻意抽出空来多多陪伴她,姑娘家心里开心了,竟是比刚成婚那会儿看着还红润精神。薛氏也没再折腾唐月樱管家的事,唐月樱日子过得轻松,自从替钟雨彦画了一副香囊花样得了他的赞许后,她也重新拾起笔墨。钟雨彦搬了个小案到书房里,他在书房翻阅卷宗,唐月樱则会在一旁安静地练画,倒是生出些岁月静好来。
案子虽然暂无进展,钟雨彦倒也没闲着,大理寺一年到头案子多得办不完,如果真的一人手上只办一件,那许多冤案恐怕到了地底下都没有人替他们申辩。
他理完一份卷宗,提笔做了几字标注。看了半日的字,眼眶有些酸疼,他搁下笔,捏了捏着鼻梁按了一会儿,双眸紧闭,打算小憩片刻。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见身前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立刻睁开眼,正巧看见唐月樱将他桌上的卷宗小心拢到一边,原先的位置上换了一杯花茶。钟雨彦将睡不睡,此刻醒转也有些恍惚,他反应有些迟钝,微愣地盯着唐月樱看了看,才想起来问她:“你在做什么?”
唐月樱抿抿唇,细声道:“我见二表哥累了,就去泡了花茶来……这是我在宜州时,小舅妈从娘家带来的方子,我瞧着新奇,味儿也清淡可口,就想着给二表哥试试……”顿了顿,她又说,“唔,花是我前些时候采的,晒干了存着。”
钟雨彦这才看向茶杯,水面上浮着的小花苞晒成了能黄色,她泡的是新茶,味道不似陈茶那般重,便也不会掩盖花的香气。钟雨彦端起杯子抿了口,以他的口味不能说是好喝,不过也是因为他对此不挑,没有特别的喜好。
又抿了第二口,先前留下的花香在喉间回荡,倒是品出了迟来的甜。
“嗯,不错。”
唐月樱呼出一口气,甜甜地笑起来:“二表哥喜欢的话,我以后常泡给你喝。”
“嗯……”钟雨彦放下杯子,朝她招了招手。
唐月樱走到他面前,他伸手将她抱起坐在膝上。唐月樱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眼中闪亮,有些想抱他的脖子,但书房的窗户正敞着,她又怕被人瞧见。她忍了忍,只敢用手指拨着钟雨彦的手,刮着他的手背玩。
指腹的触感有些酥痒,钟雨彦按住她的手,状似无意般问道:“宜州唐家待你如何?”
其实这问题压根不需要多问,钟雨彦早就知晓了七七八八。唐老太太膝下子孙众多,老人家总是喜欢被人哄着,唐月樱的堂姊妹们在老太太面前说说贴心话再撒个娇,这感情自然而然就偏向过去。她不是个喜欢和人争的性子,又不是自小养在老太太面前,起步就很是生分,在被人添油加醋地挤兑,也就她这好欺负的脾气能受得住。
果然,唐月樱沉默了会儿,还是不说实话:“祖母待我不差,姐妹们赴宴时也会捎上我,只是我在宜州识得的贵女不多,便是去了也无人说话……”
钟雨彦眉梢轻抬,唐月樱声音又软又甜,只是听她絮叨着也觉得舒适。他不是多言的性格,往日也只与钟雪茹说的多些,而他同钟雪茹也多是互相呛声,乐此不疲地抬杠。如今身边多了唐月樱,不能用对钟雪茹的方式与她说话,也不能像审犯人似的板着脸,他用了余下全部的耐心给唐月樱,自己倒是没有任何的不快。
就像春闱时听见唐月樱的祝福一般,在她身边,他的确是能放松下来的。
事到如今,他仍旧没法直言对唐月樱有如何喜爱之情,这样的情绪对他而言陌生而遥远,是他从未考虑过的。但他也能够确定,比起答应娶她时那份迫不得已的责任之外,现在他心中多了几分甘愿。
也让他愿意分出一些心思去关心她。
他垂眸看着唐月樱依旧不安分的手,抓住她的指尖捏了捏:“小妹需赴的宴恐怕不少,若是你在家中待着无趣,叫她带上你一道。往后你要在京里过一辈子,多交上三五好友也是好的。”
唐月樱点头答应:“我知道了。”
“你的堂妹何时入京?”
唐月樱脸色微变,想了一会儿才答:“原本说是过了中秋宴再来,但前几日捎信说已经在路上。五妹妹生辰在十月,议亲已耽误不得……”想到这儿,唐月樱就有些苦闷,唐月杞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跋扈傲慢眼高于顶,给她相看实在是个苦差事,无论相了谁都觉得不妥。若是低了,唐月杞定是要闹,若是高了……以她的身份,除了鳏夫,上哪儿寻个门第高的?
这事儿定是要落到小薛氏头上,她也逃不过带着唐月杞赴宴的命数,她和唐月杞合不来,好不容易逃脱了宜州,结果唐月杞还追到京里来。若是她真的要嫁到京中,那才会是唐月樱长久的噩梦。
瞧着唐月樱脸色不好,钟雨彦也明白了个大概。唐月杞是如何人他并不关心,只是想着或许该提点一下府里伺候和门房的,别什么人都放入府里,便是打着来寻二少夫人名头的也不行。
心中有了打算,他拍拍唐月樱的手宽慰道:“无妨,若是有事,同我说就好。”
“二表哥那么多事要忙,女儿家的事情怎么还能麻烦你……”唐月樱笑了下,开了个玩笑,“难不成二表哥有适宜的人选?”
钟雨彦怎么可能替外人考虑儿女情长,但他听着唐月樱这么说,倒是没有否定:“说不准呢,我每日见着的人可不少。”
唐月樱噗嗤一笑:“二表哥每日见的人,真是能介绍给五妹妹的吗?”
若是被唐月杞知道钟雨彦打算从大理寺,甚至是牢狱里给她挑人,可不得气病上大半个月呢。想到唐月杞气急败坏的神情,唐月樱心中蓦地开朗许多,她也起了坏心眼,竟是想看着唐月杞倒霉。
钟雨彦就像是能看清唐月樱的心思似的,望着唐月樱唇角难得一见的坏笑,他心里熨帖不少。若是唐月樱能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逐渐学坏一些,倒也是个不错的结果。这并非是他没有所谓的道德观,相反的,他从不认为一昧地忍让听从才是正道,若叫他听从父母安排,混个不上不下的武官,他这辈子都不会痛快。他这辈子唯一认命的妥协,也只是坐在他怀里乖巧懂事的姑娘。
不是没想过反对,只是他也知道自己这辈子终是要娶妻生子,与其择了素不相识的旁人,还不如这有过些许印象的小表妹。如今这般夫妻和睦,其实是在他的预计之外。
不过,也很是不错。
他盯着唐月樱因羞赧而发红的耳垂,轻轻笑了声。他想他若是日后得空,该是多教教这个姑娘,至少不能总叫人欺负。他的妻子一定不能让旁人揉圆搓扁,无论是行动或是言语,他皆不准许。
消停一阵后,钟雪茹终于得空出府放风。近日来跟着谭氏学着管理府内琐事,身为侯夫人,接手侯府的管家权也是不远的事。钟雪茹对算账极其头疼,侯府家大业大,仅是理账就得理上许久,若是去各间铺子盘点一番,她这每日就不用做别的了。
好在江元佑袭爵之后,未免老太君和母亲操劳,特地请老太君娘家挑了可信的管事来,管事平素甚少露面,嫁入侯府之前钟雪茹甚至都未曾见过其人。府里的桩桩件件他都门儿清,甚至比谭氏还要熟稔些。钟雪茹有心学习,也没有真的撒手不管,时不时虚心向管事求教,管事话虽不多,却是个十分可靠的先生,比钟雪茹自个儿摸索靠谱得多。
大约是瞧着钟雪茹这些日子满眼都是账簿,入了夜还挑灯夜读,将江元佑冷落了好几晚。江元佑嘴上不说,心里却介怀得很。朝堂上的事业叫他心烦,党项明摆着心存二心,所谓议和书早晚名存实亡,鸿胪寺那帮子老匹夫却信誓旦旦等着今年份的朝贡。他懒得同他们耍嘴皮子,心头的火无处可撒,想着回到府上搂一搂软玉温香聊以宽慰,结果媳妇儿眼里账簿比他重要了那么点。
他忍了几日,终是在最后一晚直接没收了她的账簿缩进柜子,抱着她上塌一番揉搓,愣是折腾了大半宿,钟雪茹险些力竭昏过去,最后被他抱着去沐浴都脑子浑浑噩噩,迷糊之间又被他压着再来一回。
隔日她躺了半天,溜回都督府上“避难”。
唐月樱说起了答应给怀兴弹琴的事,但这事要钟雪茹配合着剑舞,钟雪茹大半年都不曾练习,如今已是有些生疏了。
“此事等过了中秋宴再细说吧。”钟雪茹如今比唐月樱忙得多,“去岁侯爷推了中秋宴,今年老太君不许他再拒,我又是头一年入宫参宴……这中秋宴只怕又是个难关。”
唐月樱一脸同情,可见高嫁了也未必就能衣食无忧,只是忧愁的事和普通人不同而已。她虽没有入过宫,但也从怀兴那儿听了不少,对宫里的印象确实不佳。但她这辈子大约都没什么进宫的缘分,所以也仅是听着。
钟雪茹诰命加身,烦恼也纷至沓来。
自然,唐月樱也没轻松到哪里去,算算日子唐月杞入京也就这两天了,她会住在唐府,然后再来折腾自己和小薛氏。这么一看,她的烦恼也快来了。
唐月樱叹气,钟雪茹也叹气,伺候在一旁的冬儿和芙香面面相觑,完全不懂两位姑娘怎么了。
比起自己的事情,钟雪茹还是更担心唐月樱。入宫赴宴交际虽然累些,但那些人看在江元佑的份上不会太叨扰她。江元佑也不适合爱热闹的人,以他的脾气,宴席开了一半大约就会带她回府。唐月杞倒是个真正的麻烦,钟雪茹偷偷向小薛氏打听过,唐月杞的爹娘目的不纯,她若是觅不到好夫婿是不会罢休的。甚至连宁做高门妾这种话都说出来,铁了心要让女儿嫁进京圈上层。
钟雪茹想了一圈,京中高门里哪还有能看得上唐月杞出身的适应人,若是真去做妾……哪有人替人相看妾室的,这不是跟正房夫人过不去吗?
到时候得罪了人,麻烦的还是唐月樱自个儿。
“……明明五妹妹的表亲都在宜州,偏要选到京中来……”唐月樱也知道唐月杞是在嫉妒,从钟家和唐家定亲起唐月杞就越发瞧唐月樱不顺眼,总以为以自己在唐老太太心中的地位,这婚事应当是她的。殊不知之所以定下亲事,也仅是因为唐月樱与钟雨彦沾亲带故,而唐月杞这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本就没有什么缘分可言。
唐月樱忽然一顿,唐月杞不能是冲着钟雨彦来的吧?
新晋探花郎,模样生得好,可不是方方面面都合乎唐月杞的标准么。
唐月樱小脸一皱,表情着实有些难看。钟雪茹愣了一下,一时没想明白唐月樱在想什么,纳闷地问:“怎么了?”
“五妹妹是不是真的比我讨人喜欢呀?”
没头没脑的一句愣是把钟雪茹整懵了,她回顾了一番前言,才慢慢品出了唐月樱的言外之意。她没见过唐月杞,也没办法公正评断,但这世上比唐月樱讨喜的人有多少她不好说,能讨钟雨彦喜欢的,约莫也就这一个。
钟雪茹可是亲眼见过钟雨彦是如何担心唐月樱的,不过她那位好二哥大概是不会明说的。
“阿樱怕什么,阿樱都嫁给我二哥哥了,还想讨谁喜欢呀?”
唐月樱脸一红,懊恼道:“哎呀,阿樱你又取笑我!”
“我是在让你不要多想,你若是心情不好被二哥哥知道,二哥哥得训我的。”钟雪茹笑着拍拍唐月樱,“放心吧,有什么事都有二哥哥在呢,你还不相信他吗?”
唐月樱点点头:“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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